洛明從前在小說中看見過“京觀”這個詞。
那大概是積累屍體，再混合土夯實築成的建築，以此來誇耀武功，震懾敵人。
有些現代人可能會覺得不適，但事到如今，洛明已經不在那個行列之中。
尊重敵人的人權是高度發達的社會纔可能有的現象，洛明治下人民的生活水平在這個時代中已經算是不錯的了，但離着“溫飽”標準都還有距離。
在這種情況下再對敵人施捨仁慈，那就是對自己的人民的殘忍。
說的再確切一些，若是不用這樣的手段狠狠震懾潛在的敵人，打出洛明的威名，他手下的商隊日後還有可能遭到襲擊。
從這個角度來考慮，自己麾下的活人的安全總是比死去的敵人更應該得到尊重。
洛明先是把一面自己的旗幟插在旁邊，又叫人從一輛馬車上拆下一塊大木板，立在了旁邊。
手指上燃起蒼炎，在木板上用工整的通用語寫下了一段話。
“美泉三年春天，咯都部落襲擊美泉商隊，美泉大軍連夜出擊，夷平部落，處死全部罪犯及頑抗者，積屍於此，作爲儆誡。過往行人，請傳達四方：人若犯我，雞犬不留！”
這話語中充分透露出一股帝國主義範兒，但帝國主義才代表着這個時代的最先進生產力和政治制度，是進步的表現來着，洛明現在只愁自己還沒有全面建成帝國主義初級階段呢。
一般人看見這木碑，肯定要打個哆嗦，對“美泉”這兩個字產生一股敬畏。
當然，洛明現在這話其實有些玩弄文字遊戲，比如說大軍其實隔了兩天才到，再比如說其實這個部落還有不少人活下來。但那些活下來的人都被洛明拉回領地去做奴隸，不可能再出現在外界了，於是就由着他吹。
反正，也沒有人會去把這令人毛骨悚然的京觀拆開，檢查裡面究竟有多少屍體——估計也就佩洛狄安娜這種罕見的異常人士纔可能這麼做。
想起佩洛狄安娜，洛明又瞟了一眼那些被大軍押運着的俘虜，冷笑一聲。
俘虜之中的女性可以被賞賜給有功的將士和臣民，比較小的孩童也能養在美泉的人家中，長大之後只會把自己當成美泉人，和其他美泉人一起鄙視野蠻的部落生活。
至於那些青壯年男子，除非他們非常努力地跪舔，向洛明表現出自己投誠的態度和自己的價值，否則大多數人都只會被當作奴隸使用。
奴隸也分三六九等，有的和農奴甚至佃農的待遇差不多，努力工作再加上些運氣甚至能活得溫飽不愁。
有的奴隸就差了一些，但一般來說還能保證生存，最多是會去一些危險或者辛苦的崗位而已。
而有的奴隸就屬於最倒黴的那一類了——不，不能說倒黴，應該說他們咎由自取，洛明只會把最具有反抗精神、懶惰、偷奸耍滑、逃跑未遂的奴隸劃歸這個行列。
佩洛狄安娜的某些實驗必須要用到活人，連剛死的屍體都不行。
上次她甚至試圖誘惑洛明，給她提供些山民用於人體實驗，糾纏了他半天。
雖然洛明坐懷不亂，但終究覺得這樣下去很煩。現在有這些奴隸，應該可以讓她消停一會兒了。
當然，人體實驗並不一定就要把人殺掉，但哪怕是實驗激素、興奮劑、止血劑或者感冒藥什麼的，洛明也不想讓自己的人民與之沾邊。
畢竟，未成熟的藥物可能會吃出事來，而佩洛狄安娜顯然不是個充滿良心，會反覆檢查藥物確保萬無一失的好醫生。
只是有些事不得不去做，在地球的歷史上，現代醫學基本上就是一邊與當時的道德、價值觀鬥爭，一邊得到進步和發展的。
當然，這並不是要淪落到和邪神血手一樣，只是，某些必要的犧牲是不得不付出的而已。
洛明只希望在這個過程中儘可能由別人付出犧牲，而他和他的人民則獲得其中的好處，並且那些犧牲也儘可能地好鋼用在刀刃上。
“洛明，只能這麼做了嗎？”阿雅的聲音響起，不知爲何，其中居然有少許的遲疑。
明明她一向對擋在洛明面前的敵人都抱有“殺得好”的想法來着。
“我不是殺人狂，但有的時候，現實並不會給我更多更好的選擇。”
洛明稍微沉默了片刻，回答道，“哪怕黑日殿下也沒有那樣的能力，可以救一切人。而我所能做的更有限，僅僅是損害一部分人來造福另一部分人，然後儘量減少犧牲，並快速完成資本的初級積累，然後儘可能地增加能享受福祉的人數而已。
說的再直白點，我給人民更好的生活，也只是爲了讓他們爲我勞動和賣命而已。”
“其實你是對的，是我想的不切實際了，不好意思。”
十分難得地，阿雅對洛明道歉了。接着，她斬釘截鐵地說道：“你沒有什麼好慚愧的，就算黑日殿下也絕對會這麼說！
如果你的行爲都稱不上高尚和聖潔，那麼古往今來的聖人又有誰呢？難道還輪得到那些大放嘴炮，用希望餵飽人民，靠愛擊退敵人的空想家麼？”
“沒有，一個都沒有。”洛明稍微沉重的心情被阿雅驅散了，他感激地一笑，然後在心中大聲說道，“有朝一日，所有人都會稱頌我勝過古往今來一切聖賢！”
在軍隊走出數公里之後，洛明回過頭去，最後一次遙望着那個京觀，此時就連他的視力也只能看見一個小點了，但京觀本身的樣貌仍然印象深刻。
他不會爲死人做噩夢，說到底，活人都被他輕鬆殺掉了，就算剩下鬼魂，難道還敢出現在他的面前麼？
但這件事終究還是記憶深刻——可以說，這一次，洛明的思想又進一步地朝着一位合格的君王的模式邁出了一步。
“下次有空，把這木牌改成石碑吧。”洛明喃喃自語了一下，就把這一條記在了備忘錄上，然後迴轉馬頭，跟着大部隊一起踏上了歸鄉的道路。
如果自己真的建立起一個強大的國家的話，那就再在這裡開闢一個愛國主義教育基地吧，讓美泉的下一代知道“雖遠必誅”，知道“落後就會被人魚肉”。
不……這件事上不能說如果，而是一定要做到。只有建成一個強大的國家，才無愧於黑日殿下和阿雅的幫助，不負格蘭蒂等人對他的期望，也才能夠在大劫中保全自身，保全自己的朋友，以及大多數跟隨自己的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