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久旱的京都城下雨了。
淅淅瀝瀝的雨彷彿發自無端，瀰漫了一城的綠色氣體遇見雨水便如同雪見了烈陽般消融殆盡，城中偶爾會燃起的流焰也被澆滅。
雨落在浮土上，一股彷彿來自荒古的氣息不可抑制地涌入行人的鼻腔，將人的神經線拉得與這時間一般長。
疲倦。
燕赤霞感覺自己的四肢百骸都在抗議，倦意不斷從他的心底漫上。
“無量天尊。”
他輕誦神名，煌煌諸天，無人迴應。
這場雨並非是源自神明的救贖，那些個高高在上的存在們不知道從何時開始便停止了對世人的迴應，或許，他們一直在忙碌着，忙得自顧不暇。又或者，他們早已消逝。
這場雨源自普渡慈航。
燕赤霞望向了倒在地上再無聲息的普渡慈航於心中默默地敬了一禮。
從普渡慈航口中噴出的黑氣乃是它的精血所化，先前它對着高空噴吐不停，所有人都以爲它是欲殺莫邪而後快，但事實上它的目標根本就不在莫邪身上。
它是在向‘天空’本身噴吐精氣。
它不是龍，但好歹已經踏上了化龍之路，只要它願意付出一定的代價，呼風喚雨並不算什麼。
是它喚來了雨。
只是……這是爲了什麼呢？
從蔓延的毒氣中挽救這座城池？
普渡慈航先前還處於金佛之身、一路暴力開路的時候可沒少傷人命。而在更早的時候，護國寺中那些被蟲子蛀空了腦子的僧人們更是證明了普渡慈航對於人命的態度。
它纔不會這麼好心地想要救人呢！
它是爲了它自己。
不錯，它確實已經死定了，但死定了的也只是今世的它。
佛修來生，普渡慈航怎麼說也是駕馭過大佛金身的存在，對於生死、輪迴它的認識絕不是尋常人能比的。
無論是引下大雨救下一城之人還是拼盡最後的力量救下燕赤霞都不過是爲了它自己的算計——積累功德，免得下一世輪迴道了畜·生道中。
它此生作惡不少，此番行徑究竟能起到多少的作用只有它自己才知道，它覺得值，所以便做了。
爲了化龍它可以視一國爲草芥，爲了來生視自己爲草芥也並非什麼不可想的事情，不過能確切地知曉這一切動機的只有它自己，燕赤霞面對這從天而降的雨、面對前一刻救下了自己性命的普渡慈航心中多多少少還是存了些感激。
所以他合十了雙手，誦起了神名與往生之經。
“啊啊啊！我的龍杖啊！！”
或許是普渡慈航一生作惡太多，燕赤霞唸誦的往生經還沒被唸到一半便被打斷了，肥和尚殺豬般的痛呼響徹了天際。
雨幕下，滿地泥濘中，肥胖的和尚拖着一條斷腿一瘸一拐、三步一摔地向着禪杖跑去，才跑到一半他就跑不動了，整個人跌在地上哭爹喊娘。
他原來只是個普通的胖和尚，只是不知通過什麼途徑得到了金龍禪杖這才混到了一身富貴，此刻龍杖跌落塵埃、再不迴應他的呼喚，他慌了神，活像個被幾十名大漢在同一時間‘照顧’過的小媳婦。
肥和尚的哭喊聲刺耳無比，就連燕赤霞都無法在這種噪音下誦經，從此便可以窺得一二。只不過燕赤霞此時沒力氣去管肥和尚，不然他一定送肥和尚兩個字：
“聒噪！”
一個聲音從天上響起，肥和尚忽然側着飛了出去，一個大大的腳印被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臉上。
“莫道友？”
燕赤霞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遠遠的，莫邪落在了地上，他的一隻腳還保持着踢出去的姿勢，觀其氣色，一身的傷勢竟是痊癒了？
“啊啊啊！”
不得不說人胖點其實還是有些優勢的，就說這脂肪層的防禦力，莫邪的那一腳雖然並不是刻意加力使出的但也足夠踢穿一般的牆體了，但肥和尚卻沒什麼大礙，依舊鬼哭狼嚎着。
“瑪德！皮夠厚的啊？來來來！且來看看是我的劍能不能刺穿你的臉皮！”
莫邪似乎懷着極大的火氣，他直接掏出了火麟劍，劈頭蓋臉地就要往肥和尚身上招呼。
“特麼的！勞資劈死你這個王八羔子！”
莫邪確實懷着要殺死對方的心，他手上的把式也是真的，但一劍砍出、落在對方身上的時候卻沒能見血。
“哎呦！還穿着寶衣呢？！”
他一腳將肥和尚踩在了地上。
“壯士饒命！壯士饒命啊！”
肥和尚根本就沒有還手之力，他一直以來所依仗的只是他的法寶，此刻龍杖已失，別說莫邪了，就是一個普通的成·年人他也不是對手。
他大聲地告饒，然而莫邪卻像是與他有着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一般充耳不聞。
“劍一疊至劍八！”
莫邪揮出一劍，嗡嗡劍鳴震得周遭的雨滴都偏斜着散開。
“嗤！”
肥和尚即便手腳自由也避不開這一劍，更何況此刻他被莫邪踏在腳下。
“袈裟救我！”
生死一瞬，他大聲地喊出了這樣一句話。
“唰！”
他身上穿着的金色袈裟應聲而動，肥大的衣袖一揮，竟是捲住了莫邪的劍。
能破至剛至強的震顫之力被化解於柔軟的衣袖之中。
“火球術！”
莫邪的應變很快，瞬間就是十幾顆火球貼臉砸下。
袈裟的兩隻衣袖都卷在莫邪的劍上，火球們暢通無阻地砸在了肥和尚的臉上。
俗話說得好，‘打人不打臉’，這上來就朝人臉上招呼，真當是毒辣。
能從平房樓頂上摔斷腿的彩筆是不可能擁有臉接火球的實力的，所以這肥和尚毫無意外的嚥了氣，一顆腦袋都被燒得焦熟。
失去了主人，袈裟的兩隻衣袖瞬間軟下，莫邪從中抽出了劍，幾秒鐘後，繼肥和尚的性命之後他身上的袈裟也到了莫邪的手上。
“人頭狗！”
殺了人、奪了寶，莫邪還嫌不夠，他一腳將肥和尚踹進了那道由普渡慈航製造出的、深不見底的地縫，而且最後還狠狠地罵了一句。
這是多大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