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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困鎖愁城(中)

第七十七章 困鎖愁城(中)

今晚的西都因爲沒有夜市而顯得空蕩,有人在收拾行囊,有人在輾轉反側。

偏僻小道,朝天的食鋪,只有一盞燈依舊亮着,烤羊肉那特殊的味道飄散入雲,像是一份篤定的曲調,安慰着這見不着前途的夜。

塞北浪子,看厭了風吹草低,拋下手中馬鞭便入了關,只是沒想到,入了關後依舊要每日與牛羊接觸。

“羊肉串喲~~!”

街上無行人,吆喝一嗓子只是因爲無聊。

他知道,今晚是不會有客人光臨的。

但他依舊擺出了攤子,將一切都排布得像往日一樣,彷彿是刻意,刻意地去否定了白天發生在這城中的一切。

他已在西都居住了很多年,多過他在故鄉蹲過的年頭。

風與草,他不願再看,而眼前與腳下的石板街,卻讓他感到親切。

他不願再離開。

“阿爸!阿媽叫你收攤回家!明天我們要出城吶~”

稚嫩的童音與漢子粗獷的吆喝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名小童自店鋪後頭跑出來,他的身高尚不到漢子的腰間。

“阿寶,阿爸再等一會兒,說不定會有買賣上門,你回去找你阿媽吧,我最多再多呆一個鐘頭。”

漢子的臉很粗糙,常年被煙燻的人想要有一副好皮相簡直是奢望。

只是他那一對眸子卻燦若星辰,街坊鄰居常打趣說,阿寶的母親就是被這對眸子勾住了魂兒纔會嫁給這個粗漢子。

“哦。”

小童並沒有再說什麼,看得出,他很是敬畏他的父親,他徑直折返,退進了店鋪後面。

“羊肉串喲——!”

街上無行人,漢子的聲音顯得很是空曠,便如烤爐中升騰而起的煙氣,孤獨地刺入西都深沉的夜空。

“大漠孤煙直。”

若是有詩人在側目睹了這一幕,或許便會將這一句詩吟出吧?

確實有人吟着這句詩出現在了街角,那是一名穿着青色長衫的男子,很是復古地梳着髻,彷彿是自古籍中走出的書生。

但漢子知道他絕不是一個書生,至少,他是不會有閒情雅緻去誦讀詩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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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了。”

漢子的站位一直是面向街道的,他專心地烤着肉,對於眼前的這位可能是今晚唯一會光顧他生意的顧客他連頭都沒有擡起來過,彷彿肉串中有着什麼天地至理一般。

“怎麼,不歡迎?”

青衫男子前一刻還在街角的位置,後一刻便已經到了漢子的店面門前,他的面孔很年輕,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以‘奶油小生’形容他真是一點都不差。

“我記得你是不吃肉的,尤其是羊肉。”

漢子依舊在擺弄着手中的肉串,他隨意地說着。

“凡事總有例外。”

青衫男子笑着從懷中掏出了一張紅皮放到了案臺上,他沒有問價,也沒有說自己要幾串,更沒有提自己的口味偏好。

漢子收下了錢,將手中不知已經烤了多久的肉串遞給了青衫男子,他只在肉串上撒了些孜然。

五串羊肉,一百元,怎麼看都像是青衫男子被坑了。

然而接過肉串的男子並沒有流露出哪怕一絲的不滿,他依舊笑着,咬了一口滾燙的肉。

“不錯,這些年,你的手藝進步了很多。”

他評價道,略微地頓了頓,他又道,

“只可惜,過了今晚,你就要走了。”

青衫男子的話很是沒頭沒腦,或者說,他說出的話與他的來意都只有漢子能夠明白。

漢子的身子微微一震,第一次的,他擡起了頭,將目光從烤架上新加入的肉串上移開。

他直直地盯着青衫男子的眼睛,一步不退地與之對視着。

“是啊。”

他說出了這兩個字,絲毫沒有追問爲何青衫男子會知道他即將離去的事情。

兩者的對視以青衫男子率先移開目光而告終,青衫男子轉過身,環視着空無一人的街,良久,一聲嗟嘆從他口中傳出:

“我也想走啊。”

他確實不是個飽讀詩書的人,所以他的嗟嘆聽起來很是蒼白、缺少意味。

“腿在你身上,想走遍走吧。”

漢子道,他看着青衫男子的背影,就像先前青衫男子出現在他的店鋪前他看着手中肉串的模樣一般。

“有些事,避不了,我已經走不掉了,如果你的動作不再快些,你也走不掉了。”

青衫男子轉過了身,他指着漢子手中正烤着的肉串道,

“能再給我來幾串麼?我怕以後都沒有機會再吃。”

很不吉利的話,聽起來似乎是在暗示着什麼,漢子沒有再去看手中烤着的肉串,這一刻,他的眼中充滿了肅穆、乃至於肅殺。

一股寒意從他的身上蔓延出來,烤爐中的炭火肉眼可見地黯淡了下去。

“怎麼說?”

這是他第一次發問,只是他的語氣中沒有一絲一毫想要聽到答案的意味,莫名的,這句話讓人聯想到了黑幫火拼之前挑事一方常說的“怎樣?”。

“周心焰,都天煉魔。”

青衫男子說出了這兩個詞。

“颯——”

風聲起,寒意透重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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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很快就過去,拂曉的光明照亮了大江。

莫邪在江邊舞了一夜的劍,當世界重歸光明的一剎,像是事先排演過的一般,他將手中的蘆葦擲入了江水中。

蘆葦隨江水而去,與這支蘆葦一同成爲過去式的是莫邪的遲疑。

在晨風的吹拂下,他跳入江中將一身汗垢洗去。

白布經過洗滌後會變得乾淨,而人經過沐浴後會顯得精神。

他將踏上一條充斥着腥風血雨的路,這可能是他最後一次有時間優哉遊哉地洗澡。

他洗得很認真,就像是在進行某種儀式,想要藉由洗滌身體來淨化心神。

他沒有看見上游的江面上出現的一點小小的凸起,那是一葉扁舟,一名老者,一隻帶着莫名情緒眺望四周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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