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像是淋浴時忘記關上的水龍頭中滴下的水打在浴缸中的聲響,周身的痠痛也如躺在浴池中以一個難受的姿勢睡了一夜一般。
“啊……”
眼皮尚未張開喉頭便搶先一步運作了起來。
很沙啞的聲音,也很低沉、輕微,只怕就算是夏夜的蚊蟲扇動翅膀的聲音也能將這一聲呻·吟蓋過。
“我這是怎麼了?”
鼻子中滿是消毒水與花賁的氣味,腦袋昏沉得連念頭都是破碎支離的。
身體處於一個溫暖的被窩中,墊在腦後的枕頭柔軟得像是一團雲。
好想睡下去,就像從未睡夠一般……
“不!我得醒過來!”
昏沉的腦袋中似是有着難言的執念,即便是思緒混亂到抓不住這點執念背後究竟是什麼。
是未完成之事?
還是即將錯過之事?
“啊……”
喉頭中發出的顫音略微清晰了一點,不過也僅僅是從蚊蟲扇翅的程度提高到了手錶指針‘滴答’的地步。
一股苦臭之味隨着他的發聲從口腔中溢出,混入空氣中原有的消毒水味與花香之中後顯得格外刺鼻。
這是口腔中的食物殘渣與微生物共同努力的結果,據說如果一個人在飯後連牙都沒剔就躺下去睡覺,用不了幾個小時從他的口腔中散發出的氣味絕不亞於一天都沒有清掃的公廁。
相比於他那微弱的呼聲,這股味道能傳得更遠一些。
“程長官!”
不知道是因爲聽力過人而聽見了程長官那微弱的呼叫還是因爲嗅覺敏銳而捕捉到了某種難以言喻的氣味,一個聲音猛然在牀邊響起,隨後躺在牀上、眼前一片黑暗的程警官感受到有一雙溫暖而有力的手握在了他的手腕上。
шшш★ Tтká n★ ¢ o
這是一個年輕人,無論是聲音還是手都帶着幾分的稚嫩。
“啊……”
似乎是從這雙手上得到了某種力量,程警官喉嚨中的聲音更響了,除了單調且意義不明的‘啊’之外其中還混雜了一些奇怪的‘呼呼’聲。
“滴!”
在看清了程警官身上的異狀之後那雙溫暖而有力的手立刻分出了一隻,一聲電子音意味着對方按下了牀頭的呼叫按鈕。
“程長官!撐住!醫生馬上就來了!”
很顯然,年輕人將程警官喉中的聲響理解成了‘痰噎住了’之類的表現,他不是醫生,況且此刻從程警官口中散發出的氣息實在是酸爽得不行,他就一普通的小警員,嘴對嘴吸痰液的活還是免了吧。
不過將程警官的上半身略微扶起來一些、讓痰液不至於堵住呼吸道,他還是可以做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扶起來的程警官喉中的聲音變得更大了,甚至其中還帶上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節奏。
“程長官,您怎麼了?您想說什麼?”
年輕的警員不是多靈光的存在,不然也不會被調到這裡、守在程警官的身邊。
所以這樣平庸的他自然是沒有從程警官的喉音中聽出什麼信息來,他只是覺得程警官可能是渴得慌、想要喝水之類的。
“啊(第四聲)……啊(第二聲)……啊(第一聲)……”
程警官現在除了能發出這點聲音之外根本就連一根小指頭都動不了,他知道邊上有局裡的人,但昏沉的大腦讓他無法對於自己想要傳遞的消息進行進一步的加工——比如用摩斯碼之類的。
不過其實就算他用了那種方法此刻在他身邊的警員也是一樣理解不了。
因爲這位警員根本就不懂什麼摩斯碼。
他只是來公門裡混口飯吃的。
“啊(二)……啊(十)……啊(一)……”
程警官努力地重複着,並不斷地讓自己的喉音朝着字句的本意靠攏。
“啊……十……一……”
程警官不愧是在一線奮鬥多年的老司機,從意識清醒到校準喉音不過用了不到三十秒。
三十秒,前臺的護士都沒來得及趕來呢。
“什麼‘石依’?”
年輕的警員察覺到了程警官不斷變化的喉音,他覺得程警官要的恐怕不是‘水’,他覺得程警官恐怕是在叫什麼人。
莫非,程警官身邊有什麼重要的人叫做‘石依’麼?
這位警員太年輕了,如果此刻守在程警官身邊的是局子裡的老人怕是已經一邊打電話一邊衝出去了。
“啊……!十……!一……!”
程警官現在只是動不了,對於周邊的動靜他還是多多少少能感受到一些的,所以對於某菜鳥的遲鈍他怒了。
不計代價地鼓起了全身氣力將三個字吐出,程警官忽地感覺到有一股強大的疲倦感涌上心頭。
他頭一歪,再度昏了過去。
“二十一?”
他的努力並沒有白費,愚鈍的石頭終究是開了竅,年輕的警員終於弄懂了程警官想說的是那三個字,但是關於這三個字代表着什麼他卻是一無所知了,而正在此時,前臺當值的護士終於是推開了病房的門。
“病人怎麼了?”
推門進來的是一名腿胖腰粗的大姐,一副大大的口罩掩蓋住了她的容貌,但由於在第一眼就看到了她那豐滿的身材,年輕的警員本能地就沒想着要對於對方的容貌一探究竟。
畢竟,他是個連給上司嘴對嘴吸痰液都不願意做的傢伙。
(這裡我不禁想到了某句名言……連xxx事都不敢做,你還敢說你愛她……咳咳,扯遠了……)
所以,對於這位護士,他的視線僅僅掃了一下、在連對方的上半身都沒有‘通關’之前就垂下了。
他沒有看到這位護士的髮色似乎有些問題。
他也沒有看到這位護士的瞳色似乎不太尋常。
“啊,應該是痰液塞住了……剛剛嚎了好一會兒,現在好像又睡過去了,您給瞧瞧?”
年輕的警員將程警官放下、使得程警官躺好,程警官的鼻息因爲方纔的使力過猛而有些混亂,也正是因爲這混亂但依舊存在的鼻息,年輕的警員沒有太過緊張。
“啊,讓開,我來瞧瞧。”
胖護士走到了警員的身側,警員很識相地讓開了位置以便於護士爲程警官檢查身體。
“啊,應該是要換藥水了。”
很輕易地就得出了結論,臃腫的身形在年輕警員的面前晃了一晃便離開了,然而就算如此,一股廉價的香水味依舊佔據了他嗅覺的全部。
護士已然出門,忽然之間,年輕的警員覺得好像哪裡不對。
究竟是哪裡不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