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鄉遇故知，總是想將自己的境遇說得體面一點，尤其故知還是晚輩。
趙劍生從未感受過如此尷尬的感覺，尤其是當他聽見這一句的時候：
“趙師叔，你怎麼成了殺手，而且還是爲那種人賣命？”
被眼前的這個年輕人質問着，此刻的他真想在地上找個洞鑽進去。
不過正當他在地上找洞、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另一句讓他感覺更難堪的話已經誕生了。
“如果師叔手頭緊的話，師侄倒是可以贊助一二，想必師叔應該只帶小侄的身家不菲吧？”
莫邪面上帶着無辜的微笑，彷彿是拍攝‘社區送溫暖’時候的官方表情。
此時此刻兩人已經沒再呆在曠野之中，自從趙劍生將莫邪認作‘師侄’之後他們之間的戰鬥就無法再繼續下去了。
作爲‘東道主’與‘晚輩’的莫邪自然有義務請身爲‘師門長輩’的趙劍生去個乾淨的地方坐坐。所以了，眼下他們已經回了浮石鎮，此刻他們正坐在一間茶樓的雅間內對着清茗絮叨往事。
在確定了莫邪的身份之後趙劍生對莫邪可謂是知無不言，同時也在唏噓自己的過往。
他已經太久太久沒遇到同門了，很多的故事無從跟他人說起。
趙劍生起先向莫邪打聽‘肖雪龍’的事情——也就是被他定義爲莫邪的師傅的傢伙。只是莫邪可從沒見過，哪怕連聽說都沒聽說過這個名字，所以了，他只推說他‘師傅’在傳藝的時候一直都是蒙面，同時也很少和他說其它的事情。
趙劍生對此表示理解，畢竟天山派的處境極爲不妙，即使是他在行走江湖的時候也不敢報出自己的門派。
至於爲什麼莫邪會被傳授功夫，莫邪用了一個狗血的橋段。
唔，就是那個施捨老乞丐然後被認定爲‘骨骼精奇’的橋段。
趙劍生也信了，而且對於這個理由他是大點其頭，而且還直說‘頗有先師之遺風’這樣的話。
聽得莫邪是一頭的冷汗。
這天山派的道統傳承是有多‘鄉土化’啊……
不過他總算是成功地、完全地矇住了趙劍生。
“一言難盡啊……”
被莫邪一番話說得低頭猛灌了一通茶水，趙劍生的臉上卻是浮現出了彷彿飲下了一大瓶白酒纔有的臉色。
“唉，師叔，那秦爺如此辱你，小侄都看不下去了，不如……”
這家茶館今天沒多少生意，而且雅間外面被莫邪特意掛上了免打擾的牌子，所以了，他們二人既不怕被人打攪也不怕這一番的談話落入他人之耳。
“不必說了！秦爺對我有救命之恩！在恩情沒有還清之前我絕不會叛他！”
紅着臉，趙劍生在莫邪還沒把話說完之前就打斷了他。
只是莫邪卻是從趙劍生的眼中看出了意動的神情。
嘴上說着不要，身體依舊是無比誠實的麼……
莫邪暗自吐槽了一句，他看了一眼雅間牆上的鐘。
現在已經快下午四點，已經沒有多少時間留給他了。
“趙師叔！你也已經替秦爺做了不少事了！也殺了不少人了！難道還不夠還他的人情麼？”莫邪做出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而且這個秦爺做的事情恐怕也不是什麼正派的事情，這次他瞄上了孤兒院的地皮便讓你來殺我，下一次他要是看上了別的什麼地皮，你又得去殺另一個無辜的傢伙。這種事情，趙師叔！你做得下手麼？”
一番話說得趙劍生不敢與莫邪對視，他低下了頭，彷彿是個被老師教訓的孩子。
沒錯，秦爺讓他殺的人都是些無辜者，只是他們的身手好了些或者背景複雜了些，所以這些“硬點子”都被交到了趙劍生的手中。
就像是莫邪。
從他第一次給孤兒院打款的時候就被盯上了。
他所有的、可以被查到的消費記錄都被秦爺找了出來，因爲他大手大腳的花錢速度，秦爺才決定出動趙劍生來滅了他。
真是諷刺，一個秦爺對於‘追殺莫邪’這件事情上做得比當代的修真勢力更好。
至少他派出的殺手是確確實實地找到了莫邪，而那些修真勢力的爪牙們現在都沒碰到莫邪的衣角。
估計這會兒他們還在樟縣縣城裡尋找着蛛絲馬跡呢……
“我師父教我的東西並不多，但是他至少教會了我‘做事要對得起天地良心’！”
最後一句猛料被莫邪抖出，加上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痛惜的模樣，頓時對趙劍生造成了成噸的傷害。
趙劍生被砸蒙了，他的大腦被愧疚與悔恨佔據着，思維上頓時就出現了一陣空白。
一片空白中，他用顫抖的脣說出了一句幾乎低不可聞的話：
“可是……小蘭還在他們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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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趕慢趕地，終於還是趕到了。
“呼……”
身上的厚衣服早就被脫下，就連行李也被早早地拋棄。
站在浮石鎮年久失修的街道上，蘭欣只帶着一隻手機、一袋子證件和鈔票。
“shit，這手機果然到了退休的年齡了……”
幾乎快一整天了，爲了趕路她沒有停下來哪怕一刻，自然的，她也就沒有吃午飯。
不知道該歸咎給手機本身還是該死的運營奸商，蘭欣此刻人已經在浮石鎮了，而她的手機導航顯示自己還在荒郊野外。
手機導航已經是靠不住了，若非蘭欣看到了街邊店鋪的牌子上的文字，她一定會繼續按照導航走下去。
那就完蛋了。
“哎，打攪一下，這位姐姐，你知道這裡的孤兒院在什麼位置麼？啊，不知道？算了……”
在街頭問了幾位路人，只是要麼是根本不搭理她，要麼是說不知道。
有那麼一刻蘭欣真的以爲自己應該按照手機上的導航繼續走下去。
直到她看到了一個穿着綠皮制服的傢伙。
“孤兒院啊，是在那個方向，不過聽說快倒閉了，小姑娘，若是無依無靠的話叔叔可以帶你去山川鎮，那裡有家不錯的福利院。”
穿着綠皮的傢伙給蘭欣指了個方向，順便還熱心地做出了建議。
“不用了，我有家人的。”
說着連自己都不知道算不算謊言的話，蘭欣對着一臉笑意的‘綠皮叔叔’揮手道別，她答得飛快，跑得也是飛快。
只是幾個呼吸她就跑到了下一個街角，彷彿是靈巧的小鹿。
“哎~”
‘綠皮叔叔’撓了撓頭，看着蘭欣逃跑般的速度，他忽然覺得自己被當做某些怪蜀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