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聖蹤 > 聖蹤 > 

第三十七章 大雄尊

第三十七章 大雄尊

苦行僧見樂先生如此舉止,看來樂先生應該就是知道這塊玉佩的來歷,正待樂先生道出原委,沒想到樂先生滿滿斟了一杯酒,卻是慢慢平靜下來,沉吟了半晌,卻道:“大和尚,你可知我的修行?”

樂先生不談那塊玉佩的來歷,苦行僧一時不知他的意思,合掌恭敬道:“先生修行,不是貧僧能所妄言。”他受過樂先生的指點,對他十分敬佩。

樂先生似乎也並不是真要他回答,繼續道:“我曾對你提及,曰月廬的修行在佛道之外,但終究沒有跟你說明我所修何道。修行之道萬千,猶如世路千條,但終究萬法歸一,要之不外超脫二字。佛道修行,以成佛成仙爲究竟。自人成佛,便是佛之歸宿;自人而仙,便是仙之道路。

仙佛之妙,不在於天道之秘,而在種種解脫。大和尚所修苦行之道,出自佛門四諦修法之苦諦。佛雲‘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五蘊熾盛’。既然以佛祖看來,人生有如此多苦處。那又何必於苦中求苦,是故刻意求苦,非是佛法,解脫於苦,方爲佛法。佛門法門諸多,但論及根基要義,終究爲解脫一切苦難。

而道門本以玄宗爲首,宗風所及,衍化出天地二宗,又由天地二宗,分化風、雷、山、火、太陰、真陽、無極、崇虛八派,是爲修行界道門十一宗,其中源流,暗合天數,是修道者深諳天機之故,洞見萬法生克流變,自求超脫之道。故以逍遙爲仙,不依萬物,法門廣大,自可與佛門分庭抗禮。”

“解脫於苦,方爲佛法;不依於物,逍遙爲仙。”苦行僧思忖之下,便覺樂先生之言簡明扼要、直抉根源,寥寥數語,有一種劈去枝葉,直揭佛道修行根本的氣魄,讓人有說不出的明白暢達之感。

修行界的修行人雖然神通各異,修行法門萬千,但是推衍源流,不是出自道門,那肯定就是出自佛門。然而道門以羽化飛昇爲究極,佛門以涅槃證道爲歸宿,但樂先生卻說自己修行在佛道之外,難道修行人,除了飛昇成仙,或者涅槃證果,還有其他的成就?

苦行僧心中好奇更盛。樂先生繼續道:“自人而佛,自人而仙,皆我所不取。我所取者,自人而人罷了,我的修行在人間……”

此語一出,苦行僧臉上露出無比驚駭之色,失聲道:“原來,樂先生竟是聖宗的傳人嗎?”

這次倒是讓樂先生微微有些詫異,他一歪頭,笑問道:“大和尚如何知道?”

所謂洗業,在佛門中其實就是殺生的意思,但與一般意義上的殺生不同,若所殺者皆是該殺,在佛門則稱爲斬斷罪業。因此,從實際上來看,所謂的洗業尊,其實就是殺生尊的意思。佛門以殺生爲大戒,稱呼曇華尊爲洗業尊,其中的諷刺意味,再是明白不過了。只不過以曇華藏在佛門的地位,加上佛門戒律森嚴,衆人哪怕是在背後議論再多,也不會公然說出殺生尊的說法。

樂先生道:“雲葉?可是在佛門號稱金剛神的雲葉長老?據聞大和尚你這一身的金剛神通便是他創下的,修至大成稱爲金剛不壞身,與道門的紫金瓊玉體不相伯仲。果然是一代天縱奇才,想必他這句話也是對曇華尊的那句話的感慨了?”

苦行僧道:“曇華尊曾言,‘佛道之外,其修行心無所趨,落定人間,足可與佛道並立,並稱三教。’”

苦行僧見他所遠望的方向,正是佛山刑塔所在,便停住不再繼續往下說,雙手合十,靜等樂先生的反應。

據聞當時佛門之內頗有非議。但曇華尊遇此大難,不閃不避,迎難而上,一意孤行,着實堪稱大雄。只是大成必有大毀,據我所知,後來在佛門僧衆中,對你們這個第七代世間尊不止這一個稱號吧,應該是還有一個名號,卻不是這麼好聽了。”

此言一出,樂先生肅然改容!

苦行僧見樂先生眼中流露敬佩之色,他修行苦行,心志堅忍,超乎常人,因此對同樣果決勇毅的曇華藏頗有共鳴,心中也一直深爲敬佩這位第七代世間尊,因此對其言行等一切大小事,都頗爲留心,還多次進入佛門‘三藏佛閣’查閱有關曇華藏的經書筆記,因此聽見樂先生的感慨,也不由心情涌動。

說到此,樂先生也是神情莊重了不少,雖然樂先生乃是聖宗的傳人,所知聖宗之事必然極多,但以曇華尊的身份,說出之言,如何不讓人期待萬分呢?當下凝神靜聽。

苦行僧不想樂先生對佛門竟有這樣的認知,連這些佛門秘辛都瞭如指掌,不由心中震撼,對他聖宗傳人的身份更是確信,但也不免心中生出許多疑問,肅然道:“的確如此,只是‘洗業尊’這個稱號,在我佛門內也是絕密,並不被人談起,敢問樂先生,您是如何得知?”

良久,樂先生喟然長嘆一聲:“可惜啊,世間已無曇華藏!大和尚,你便是從這句話猜出我是聖宗的傳人嗎?”

“佛門廣大,曇華藏有改天換地氣魄。當年聖宗種下籬笆之後,各大妖類、精靈雖然進不了人間,但是仍聚集生亂,甚至拜入各大宗門,蠱惑門人弟子,禍亂修行界。曇華藏爲了整肅佛門,提持正法,杜絕作惡者,敢持刀作殺生事;且他依據佛門之‘戒、定、慧’三無漏學,創立佛山刑塔,化無形之戒爲有相之刀,內懲犯戒僧侶,外罰作惡妖物,雷厲風行,震懾修界,巍然開一代風規,至今猶存。若非有大修行、大智慧、大氣魄者,不能爲也。樂中平素來十分敬仰他!”

聽見曇華尊三字,樂先生忽然發出一聲嘆息,並沒有接着苦行僧的話頭問那句話是什麼,反而站起身來,挺身站立峰巔,目視遠方,不知在想什麼,

樂先生呵呵一笑道:“這有什麼稀奇,修行界以爲聖宗一脈並無傳承,其實只是有所不知罷了。何況樂某坦言相告,本意就是要把這件事告訴大和尚。只是尚未言明,大和尚便能猜出,這倒是讓中平好奇了,大和尚如何能憑我方纔所言猜出樂某便是聖宗傳人?”

以兩位前輩高人的身份地位,自然無人質疑其事。但不免也有許多人猜測聖宗之所以能一戰而取,應該是兩位前輩在暗中出手相助之功,否則以一人之力,實難想象如何能夠一戰上古八族和天地雙妖這十大妖物。但關於聖宗的修行,我佛門中卻流傳着曇華尊留下的一句話,而這句話也只在佛門前輩中流傳,鮮爲人知,貧僧就是憑此言猜測。”

樂先生顯然將一切看在眼裡,淡淡道:“丈夫行事,但求問心無愧,其實曇華尊又何嘗不明白自己所作所爲,在其身後必然被人議論紛紛。即便是玄妙天,雖然選擇避讓,看似懦弱,誰又能知他也是蘊藏了他的考量,但還不是一樣被人說三道四。但這兩人都是世間修行有大成就者,都是堅守本心而行,又怎麼會在意世間人如何去議論呢?

苦行僧道:“先生方纔說出自人而人,貧僧便大膽一猜,冒昧之處,還望先生不要見怪。真是萬萬沒想到,先生竟然是聖宗的傳人,聖宗竟然有傳人在世!”

聽樂先生所問,苦行僧卻道:“非也,剛纔樂先生說您的修行在人間,貧僧心中第一念想到的並不是曇華尊之言,而是如今佛山刑塔首座長老、傳授我金剛神通的雲葉師尊說的一句話,他曾說過,‘修行不趨仙佛,不離人位,而能得大成就,是爲聖宗所傳。’”

曇華尊當初的種種舉動,在你們佛門中許多人看來,有違清淨,而且頻造殺孽,所以你們佛門中有不少人私底下並不承認這位第七代世間尊爲大雄尊,卻稱之爲‘洗業尊’,是嗎?”

樂先生一擺手,隨着他的手擺動,有流風舞動,笑道:“此事在修行界少有人知,但在佛門內卻也未必是絕口不提,大師就不要追問了。你方纔提及曇華尊,此人值得敬佩,中平忍不住多言了,既是曇華尊者所留之言,必是脫俗之見?不知究竟說了什麼。”

自古有佛爲山,道如海的說法,所謂佛山巍巍,道海深深,即是以山之偉岸,海之深闊比喻修行界兩大源流,可見這兩大修行的高妙超絕。而曇華尊此言,分明認爲聖宗之修行,能夠與佛祖和道祖比肩。這種話若是旁人說出來,無疑將會被人笑話,同時也更多的是被不屑一顧,認爲是狂妄之輩沒見識才說出的話。但是恰恰這話卻是出自佛門第七代世間尊的口中,便讓人不得不先要慎重幾分,好好去掂量掂量。

苦行僧又施一禮,道:“不瞞先生,貧僧也是推測而知,貿然出口,沒想到卻被貧僧說中了。當初聖宗現世,留下驚世名聲,卻沒有留下任何傳人,甚至連見過他真容的人都極少。倘若向天下修行人宣佈一戰十大妖物,斬殺六妖,封印其四的救世高人不是曇華尊和玄妙天兩位前輩尊者,只怕還有人不信此事。

樂先生說話之時,始終目視遠方,眼中似乎看見了佛山刑塔,他連說三個大,顯然是的確對曇華藏其人有極大的敬佩之心。

樂先生破顏一笑,笑聲中頗有幾分耐人尋味,道:“大雄成就?具足大力是爲大雄,嗯,當初佛道二門俱受妖風所染,門人多有行止失常者,險些釀成修行界動盪。但曇華尊和玄妙天的處置之法卻截然不同,玄妙天選擇清虛自守,封印道海三山,退避紛擾;曇華尊卻是激流勇進,與佛門修行之出離心境相違,真是佛門中一大異數。

苦行僧雙手合十,面目向天,遙望天際不可測之遠,緩緩道:“曇華尊所言,乃是一句評語,評價的正是聖宗前輩。”

苦行僧心中也是十分敬佩這位佛門前輩尊者,聞言道:“在佛門中,曇華尊被讚許爲‘大雄成就’,稱爲大雄尊。”

苦行僧不答,而是先起身向樂先生行了一禮,這才重新坐下。樂中平並不避讓,坦然受了這一禮。

苦行僧聞言,面色有些扭捏,對曇華藏另外一個稱號有些避諱,不願深談,但是樂先生提到了,讓他有些尷尬。

沒想到樂先生對自己的師尊也是極爲熟悉,但苦行僧先前已知樂先生竟然是聖宗的後人,對此已經不是十分驚訝,道:“不錯,確實如樂先生所猜,正是雲葉師尊與貧僧閒談中論及曇華尊的那句話,師尊才說出了這句話,當時貧僧因此猜測聖宗當有傳人在世,追問之下,師尊卻似乎有所忌諱,閉口不談了。”

樂先生神色之中微露訝異,這位佛門金剛身份高貴、地位尊崇,但也不應該知道聖宗傳人之事纔對,這一點卻不好對苦行僧說起。他口中唸了兩遍“雲葉”,又唸了幾遍“曇華尊”,又唸了好幾次“聖宗”,似乎在深思什麼事。

苦行僧雖不知爲何樂先生突然告知自己乃聖宗傳人,但想來若非對自己有極大的信任,樂先生斷然不會相告。感動之餘,亦不明白樂先生告知此事之意圖。轉念之中卻想起一事,脫口而出道:“樂先生既然是聖宗的傳人,貧僧在三藏佛閣還見到一本無名小冊,上面記載許多逸聞,其中有一則,記錄了曇華藏在世時的說的一句讖言,貧僧不知真假,但盤桓在心多年,今曰想與先生一談。”

他正要說出,卻被樂先生一揮衣袖制止,隨後,樂先生口中輕輕誦出了十二個字。這十二個字一出,卻讓是苦行僧再也無法安坐,猛然站起身來。

;

<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