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衆人草草的吃過一些乾糧後,船隊繼續向南行進,冬日的早晨,水面起了大霧,行進愈發艱難起來,大家已經不在玩命划槳了,而是偶爾撥一下槳,保持船身的行進方向,至於動力,完全靠隨波逐流。
就這樣漂到了差不多半上午的時候,大霧漸漸散去,船隊也發現了一些異樣。
咚——
那是有漂浮物碰撞船身發出的聲響。
位於船隊靠前位置的一艘船上,坐在船首擔任指揮的族人突然大叫了起來。
“首領,水裡有死虎。”
他叫的聲音很大,足夠讓前面隔着三艘船的羅衝聽見。
羅衝聽到喊聲也回過了頭,看向聲音發出的方向,然後讓人停止划船,在旁邊等一等喊話的那艘船。
“怎麼了,什麼死虎?”待兩船並列的時候,羅衝對喊話的那個船長問道。
只見他用一根長矛在水裡扒拉着什麼東西,一會兒功夫就把那東西弄到了兩船之間。
“就是這個,一隻死的虎。”小船長興奮的說道。
也難怪他興奮,虎這種兇猛的野獸不多,但也算不上少,一般小部落的狩獵隊如果只有十幾人的話,都不敢打它的主意,想要獵殺一隻虎,不僅要召集全部落的青壯,還要提前偵察好虎的活動範圍,獵手們要攜帶精心打製的武器,帶上足夠的火把,還要預設陷阱,甚至付出幾人傷亡的代價,纔敢獵殺一隻虎。
而現在,居然自己飄來一隻死虎,豈不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可羅衝卻是皺了皺眉,這隻‘虎’不是羅衝想想中的老虎,或者劍齒虎什麼的,以他前世參觀古生物博物館的經歷來判斷,這個體型龐大,身長有兩三米的大型貓科巨獸,應該是洞獅一類的動物,喜歡獨自生活在山裡,以天然山洞爲巢穴。
不過這隻洞獅顯然已經死了很久了,混身腫脹,看着就像充滿氣的氣球,體表的皮毛甚至都被泡的發白,最起碼也是初冬時死的,應該有三個月了。
“扔了吧,死的時間太長了,都已經泡膨脹了,皮毛也泡廢了,一點價值都沒有,你把它撈上來,說不定還會害死大家。
還有,各船傳我命令,從現在開始不要再喝河裡的水了,水裡有死屍,已經被污染了,喝了會死人的。
今天我們找個地方靠岸,弄一些積雪和浮冰,放在鍋裡化了取水喝。”羅衝立刻對衆人提醒道。
那以爲天上掉餡餅的小船長也嚇得一哆嗦,連忙用手中的長槍將洞獅的屍體推遠些,要不是首領警示,他甚至還想把這屍體撈上來剝皮吃肉呢。
而羅衝卻是在想,這隻洞獅的死因,身上沒什麼明顯的傷口,很有可能是初冬時上了薄冰,結果一下掉進了冰窟窿裡,然後被活活淹死的現在冰雪開始融化了,才把這倒黴的傢伙露出來。
船隊繼續行駛,羅衝的命令也從頭船傳到了最後一條船,聽說水裡有死屍,喝了水會死人,大家難免有些害怕,好在羅衝提出瞭解決方案,尋找合適的地方靠岸,用浮冰和積雪化水喝,大家這才平復下心中的恐懼。
可是船隊才走了沒多久,陸陸續續的死屍就更多了,有大角鹿的,有森林狼的,有野豬的,甚至豹子,吸血鬼鹿,還有一些猿猴,森林野牛的屍體,這一路上,羅衝只讓人用斧子砍了幾根牛角下來,其他的屍體全都不讓碰。
直到中午的時候,有人在前面發現了人的屍體......
那屍體呈俯臥狀,趴在一根自然斷裂的浮木上,臉色白的嚇人,身上裹着獸皮,好像還是個女的,羅衝便讓自己的船向那屍體靠近了過去。
衆人對於羅衝的命令倒是也不感到害怕或是緊張,這年頭的部落時代,死人不是常有的事麼,有什麼好稀奇的。
這就是讓羅衝感慨的地方了,要是換了現代人,一輩子沒見過死人的大有人在,要是看見河裡漂個屍體,早就嚇得嗷嗷叫了。
待船隻靠近,羅衝看了看那女人的屍體,然後扒拉了一下她身下的浮木,那木頭頓時晃了晃,好巧不巧的,女屍也從浮木上滑了下去,屍體像是新的,還沒有被泡的發脹,落水後直接就向下沉,等水淹過了那女屍的腦袋,那屍體卻突然瘋狂的掙扎起來,兩隻手在水面亂抓,好不容易又抓到了浮木,又死死的抱出木頭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臥槽,活的!!!”
羅衝被嚇了一跳,船上的其他人也沒好到哪去,紛紛嚇了一個趔趄,要不是坐在船裡面,肯定會摔倒一片。
這羣糙漢子確實不害怕屍體,可‘屍體’突然復活就比較驚悚了,這是詐詐詐詐屍啊。
死而不僵,視爲不詳,這必是妖孽化形......
雖然現在羅衝發現的葬禮方式,有挖坑埋,有火葬,但是這個世界的土著普遍還是不會相信人死了還能復活這一理論,因此一旦出現了這種比較靈異的事情,那就又只能往鬼神上說了。
不過羅衝沒辦法不信,因爲他自己就是‘死而復生’的,是個借屍還魂的妖孽,但是眼前這女人的情況,他還真拿不準。
應該不會是個穿越者吧?!
兩個同位面穿越者的奇葩邂逅?!
或者沒死透?
也對,這不是還抱着根浮木嗎,也許壓根就沒死呢?!
羅衝的思維開始天人交戰,不過眼下的情況,不管是哪種情況,都不如直接把人救起來問問。
這萬一是個穿越者呢,好歹也是個同類啊,哪怕是個說英語的都行啊,羅衝獨自來到這個世界,雖然手下領民數萬,可是內心的孤獨誰又能理解。
那女人劇烈的咳嗽了一陣,似乎清醒了一些,也聽到剛纔身邊有一陣驚呼,就轉過頭看了過來,正好對上羅衝的眼睛。
二人四目相對,確認過眼神,不是我要找的人。
沒錯,只一眼,羅衝就斷定這女人不是穿越者,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即使語言不通,也能通過眼神交流。
而羅衝就在她的眼睛裡先是看到了驚訝,然後就是驚喜,緊接着又是恐懼,那是看到陌生人的驚訝,然後想求救,但是又不敢,內心特別矛盾的一種狀態,唯獨就是沒有現代人該有的智慧光芒。
但是羅衝沒有猶豫,好歹是一條人命,要是能夠救活,也能爲漢部落增加一個人口啊。
“上來嗎?”羅衝對她伸出了一隻手。
那女人目光閃爍,明顯在猶豫,她掃視了一下週圍的環境,四周都是水,但是還飄着很多奇怪的東西,有數百個和眼前一樣的人坐在上面,而面前對自己伸出手的這個青年男子,不管是頭上的裝飾,還是身上穿的獸皮,似乎都是衆人之中最好的。
“他應該是這些人的首領。”女子如此想到。
判斷出羅衝的身份,女人這才戰戰兢兢的伸出手來,搭在羅衝的手掌上。
入手滑......那是肯定的,誰在水裡泡久了都滑,而且冰涼的像是沒有溫度,想想也是,雖然春天將近,冰雪消融,可這水裡的溫度也頂多不超過五度,一直泡在這裡面,能不涼嗎,能活下來都是個奇蹟。
羅衝在船頭用力的把她拽了上來,這女人身上的獸皮衣服還挺全,衣服裙子都有,腳上還有一雙‘靴子’,也就是用獸皮連腳帶腿一起裹住,然後用細藤綁住,不過現在都已經溼透了,爬到了船上,坐在船中間不住的打擺子,害怕的抱着腿,盯着自己的膝蓋不敢亂看。
“首領,這是個活人啊?!”直到這時,纔有人反應了過來,驚訝,但是還不敢確認的說道。
“廢話,你以爲呢,沒看到還會喘氣嗎。”羅衝沒好氣的笑罵道。
衆人聞言忍不住嘿嘿笑,然後都在好奇的盯着這女人看,想知道她是怎麼掉進水裡的。
羅衝看她抱着膝蓋瑟瑟發抖,身上的獸皮都是溼的,要是在這樣下去,就算撈上來也肯定是死路一條了,便對船上的衆人說道。
“別看了,都背過臉去,向兩邊看,誰在看我就把誰扔下船,讓他自己游回部落。”
一聽這話,衆人頓時一副‘哦,我懂我懂,首領放心,我絕對不看’的樣子,紛紛背過臉去在那裡強忍着憋笑。
那女人蹲坐在靠船頭的中間位置,這船其實挺寬的,舷寬足有三米,比一般的小卡還要寬一些,空間很大,兩側的人爲了划槳,全都坐在船邊,此時又都彆着頭,但是她還是感覺有一道銳利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
一擡頭,正是那個把自己拉上來的首領。
“把衣服脫了,穿這個。”
看那女人擡頭,羅衝把自己的熊皮大衣脫了下來,遞向了眼前的女人。
那女人眼睛裡閃過感激之色,連忙露出一個笑臉,伸手去接羅衝的大衣,但是卻沒拉過來,不由疑惑的看向羅衝。
“把你的溼衣服脫了再穿。”
羅衝又說了一遍,這次怕她聽不懂,就用另一隻手扯了扯女人身上的衣服,示意讓她脫下來。
女人看懂了,猶豫了一下,才顫抖着把溼透的獸皮衣服一件一件拆下來,確實捂得挺嚴實,羅衝也不知道這女人是個什麼地位的人,應該在她的部落裡不低,嚴冬之際,能優先分到那麼多的獸皮,可是看起來也沒多大,嗯,確實......不大,應該剛成年。
咳咳咳......
羅衝乾咳一陣掩飾內心的想法,見少女已經完成了自己的要求,然後立刻把自己的大衣給她裹在身上。
感受到大衣上傳來的羅衝身上的餘溫,女孩哭了,但是她不敢哭出聲,怕惹了這些人不高興,再把自己丟進水裡,沒錯,她就是被自己的族人丟進水裡的,要不是僥倖抱住了一根浮木,也許她早就和水裡那些動物的死屍一樣了,一想到親手把自己扔進水裡的族人,她就覺得害怕和委屈,眼淚撲簌撲簌的落了下來。
“好了,繼續前進吧,都動起來。”
見那女人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羅衝才命令衆人繼續划船,大家也都心照不宣的露出一臉猥瑣的笑容。
羅衝沒搭理他們,瞪了衆人一眼,然後從自己的布包裡掏出一張發麪餅,又用隨身的短刀削了幾片醃肉,夾在餅裡遞給了那女孩,怕她不明白什麼意思,羅衝還先在餅上咬了一口。
女孩看到是吃的,連忙伸出一隻手接了過來,然後縮在大衣裡狼吞虎嚥了起來,沒吃幾口就噎的直翻白眼,看的羅衝那叫一個無語,只能又拿出自己的蛇皮水袋給她。
其實這種情況能喝上一碗熱騰騰的肉粥纔是最好的,只可惜沒有那個條件,羅衝自己都兩天沒吃過熱食了,只能希望這女孩命硬吧。
船隊就這樣繼續前進,沿途仍然不斷的冒出一些動物屍體,看的女孩的臉色一陣煞白,但是她仍然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愣愣的看着兩旁划船的男人們,還有羅衝的背影,她對這些人充滿了好奇,尤其是自己現在乘坐的這種神奇的工具,居然能讓那麼多人飄在水面上。щшш● тт kan● ¢○
一路上衆人都在沉默無言,因爲沒有熱量攝入,乾淨的水又少,現在只能節省些口水了,沿途只能聽到各船長敲擊空竹節發出的梆梆聲,以及衆人齊刷刷的划水聲,直到,前方發現了一個大湖,女孩說話了。
“那邊不能去。”女孩連忙示警說道。
羅衝回過頭看着她,還以爲她要一直裝啞巴不肯說話呢,現在倒是張嘴了,只不過自己聽不懂,但是女孩很着急很恐懼的樣子,指着前面大湖中的一個‘小島’,示意大家不要過去。
羅衝聽不懂她說的話,但是順着她指的方向一看,也立刻發現了怪異之處。
“首領,那裡有人啊,我看到煙了,那裡一定有人在燒食物。”
“是啊,首領,咱們就在那靠岸吧,找點乾柴煮熱食吃,大家都快凍死了。”
“首領,咱們上岸吧,兩天沒吃熱食了,我的腿都動麻了。”
船上的男人們看到前方明顯有炊煙的一個‘小島’,忍不住大聲的嚎叫起來。
但是船上那個女孩卻不停的搖頭,她知道自己說的話別人聽不懂,所以就往前挪了挪身子,抓住羅衝的褲腿晃來晃去,希望羅衝不要帶着大家過去。
“難道那裡有什麼危險?”羅衝暗暗想到,可是看到身後的二十多條船,400多個青壯男子,弓箭,勁弩,腰刀盾牌,投矛長槍,武器樣樣齊全,有什麼危險是自己對付不了的。
於是羅衝沒有理會女孩的勸阻,一揮手,衝着身後大聲喊道。
“所有人,準備靠岸。”
“是,首領有令,靠岸。”
“是,首領讓大家靠岸,準備生火做飯。”
命令從一艘船又到另一艘船,不知不覺就把羅衝的命令給改了,大冬天的,兩天露宿野外,還都只能擠在小船上,大家都凍壞了,心裡都想能夠立刻喝上一口熱湯,於是全都賣力的划起槳來,原本的縱隊也逐漸變成了橫隊,20多條船爭先恐後的向岸上劃去,不知道的還以爲划船比賽呢。
只是隨着船隊越來越近,羅衝也親眼目睹了一個堪稱泯滅人性的事情,岸邊的一處高地上,一個腦袋上頂着鹿角,還插了很多彩色羽毛的老者,正在那裡手舞足蹈,似乎是在完成什麼祭祀,而他們的祭品,則是一對童男童女。
兩個小孩應該還不到兩歲大,被兩個大人舉在手裡哇哇大哭,兩個大人則是作勢要將手中的孩子扔到水裡去,看的羅衝咬牙切齒。
然後就看見那個老頭的禱告停止,舉着孩子的兩人也不顧孩子的哭喊,一下把手中的孩子拋入水中。
隔着老遠,羅衝似乎都能聽到噗通噗通的落水聲,讓他的怒火一下子騰了起來,作爲一個新世紀穿越來的現代人,羅衝怎麼看的下去這種活人祭,再低頭掃了眼緊緊抓着自己褲腿的女孩,恐怕她之前也是那高臺上的祭品吧。
“快划船,先去救人,人救不上來,今天誰也別想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