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辦法能說服偏執瘋狂的人呢?理性的辯解在他們眼中不過是狡辯罷了。
這外國女人用黝黑的槍口貼住我的腦門兒,一邊緊張的在街上駕車行駛,路況一如既往的糟糕,車子逆流而上,走走停停,這讓我有時間看清了事實——
她不可能被說服。
是的,她對血族與屍鬼的偏見根深蒂固,想當然的認爲是我害了約翰.巴貝主教。她之所以沒有殺死我,是因爲害怕招惹麻煩,她驅車疾行,目的地非常明確,周圍的景色漸漸變得荒蕪偏僻,她早就決定該如何處置我,現在只不過領着我去找她的同夥罷了。
即使如此,我怎能坐以待斃?
我用英語說:“我發現約翰.巴貝主教的時候,他已經深受重傷了。他的雙腿被荊棘刺穿,只剩下骨頭,傷口感染,身上的皮膚沒一處是完整的,我必須儘快處置。事實上,是我救了主教。”
她的眼神中兇光畢露,說:“胡說八道,如果真傷的這麼重,你怎麼救他的?就憑你這小小的屍鬼?”
我聽出她話語中滿是輕蔑,想要笑她無知,但剛張嘴,就被她的表情嚇了回去——女人是感性的動物,她們的情緒起伏劇烈,有時比瘋子還要難以預料,我這一笑,恐怕就會招來槍子兒。
我低下頭,像是犯錯受罰的寵物狗,用哀怨的目光盯着她的眼睛,散發出誠懇軟弱的信息素。我喊道:“我說的都是真的,巴貝小姐,我學過一些中醫按摩,止住巴貝主教的血流,他自己挺了過來。他是一位了不起的聖徒。”
她說:“即使你說的是真的。但如果你不插手,謝莉爾的聖光術可以讓他痊癒,甚至連肢體都能再生!現在他成了殘廢,還要受到教皇的責難!被髮配到一個小教堂當牧師!你這屍鬼毀了他的一生!”
她越說越怒,手槍移到了我的眼眶上,手指放在扳機。呼吸聲彷彿野獸,表情也兇狠的不像人類,我懷疑她是血族,而且是剛格爾的怪物,但她顯然是個凡人。
合着救人還錯了嗎?這天下還有王法嗎?
我可以試着制住她。搶過她的手槍,或者矇騙她的感官,但我不清楚她的底細,萬一她身負未知的神力,我倉促間失手,在這車山車海的馬路上,不免會惹出大亂子,屆時收拾起來可就麻煩了。她暫時不打算殺我。我還是老老實實的待着吧,看看她到底有什麼打算。
我勉強堆起諂媚的笑容,柔聲道:“也許令尊看破紅塵。不計較功名利祿,自願獻身於救贖與勸誡之道,佈道我主的教誨,引導迷途之人。這等胸懷大志,怎能不令人欽佩?”
她冷冷的說:“爸爸此生最憎惡的就是你們這些屍鬼和血族,我也一樣。你們的血骯髒的發臭。是地獄臭水溝中惡魔的排泄物!即使你說的是真的,美其名曰‘救了他’。但你絕對體會不了他心裡的痛苦和屈辱!”
我慘叫道:“一碼事歸一碼事呀,我救了他。你總不能因爲這事兒來殺我吧。”
她笑了起來,認爲我已經沒有反抗之力,她說:“我不會殺你,但我決定把你帶到父親身邊。由他來決定你的命運。”
我一聽,心裡生出指望,問:“約翰主教也來到這兒了嗎?”
她說:“父親怎麼會來?甚至我自己動身的時候,還得偷偷摸摸的不讓他知道。我說的父親,指的是天主,是最終審判你靈魂的上帝!”
我根據她行駛的路線,判斷出她要去哪兒了,在鄭公路的一排老房子之後有一座廢棄的基督教堂,那兒人跡罕至,深夜絕不會有人,即使在白天,那條路也顯得陰森詭異,因而人人避而遠之。可見這些宗教信仰也贏不了本國的迷.信思想,基督教在本國貧瘠的宗教土壤上難以開枝散葉,由此可以斷言。
她見我眼珠骨碌碌亂轉,瞪了我一眼,擡起手槍,用槍托在我太陽穴上一砸。這動作非常嫺熟,力道拿捏的恰到好處,如果我是普通人,這一下準得昏過去不可。即使是其餘屍鬼,恐怕也難逃厄運。可我面具是何等人物?在巨力撞擊之下,雖然大腦部分區域受到震盪,但意識巋然不動。
她見我依舊精神奕奕的盯着她,驚呼一聲,再度揮手砸來,我一看這事兒鬧得?多傷感情?得了,我還是別倔了。於是我哀嚎一聲,雙眼翻白,腦袋一歪,強迫自己陷入了昏迷。
她莫名其妙的發了會兒呆,觀察了我一會兒,確認我不像裝死,於是收起手槍,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說:“阿斯蘭博,是我。”
我隱約聽見電話那頭的人說:“天雅,一切還順利嗎?”
天雅.巴貝看了我一眼,說:“我把他敲昏過去了。你已經佈置好了嗎?”
“準備就緒,親愛的。就等你把死刑犯帶上來啦。”
我一聽“親愛的”三字,意識在她誘.人的身材上掃過,頓時心生醋意,暗想:“眼下這年頭,這羣小妞怎麼不知道自尊自愛?她纔多大年紀,就已經有了‘親愛的’。要是約翰.巴貝主教知道此事,只怕會被她活生生氣的詐屍....他現在還沒死,不過沒準會被她氣死。”
車子在黑夜中蜿蜒蛇形,她果然停靠在那座荒蕪教堂門前。月光冰冷如霜,四周風聲如嚎,教堂中的幽靈恐怕正在探頭探腦。等待着我們這些生者步入黑暗。
她又在我頸椎處的兩處穴道上一捏,從手指間散發出一絲神聖的魔力,這套路依舊嫺熟,可見她早已罪行累累,絕非初犯。我感到一陣醒來的衝動。急忙令意識掌控大腦,睜開眼睛,果然見到她的槍口正在我眼前。
她說:“出來,進去,上樓!”
她像吆喝牲口般吆喝我,我的自尊心不能承受這樣的侮辱。我怒視着她,覺得身體內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發出咆哮,我要讓她體會到我身爲東方巨龍之子那不可侵犯的榮譽感。
她在我腳邊開了一槍,子彈鑽入石板,上面附有神聖的魔力。隨後,她將槍口對準了我雙腿之間,大聲說:“磨磨蹭蹭的做什麼?”
我冷笑一聲,面露不屑,三叩九拜,於是跪着挪進了教堂。
陰冷的月光化作千絲萬縷的銀線,透過玻璃窗,照入威嚴而冷寂的禮拜堂。教堂最深處的站臺後有一座耶穌聖象。此刻籠罩在陰影下,模樣陰沉,像是不潔的石像鬼。這地方風水肯定差勁兒。難怪會被荒廢遺棄。
天雅.巴貝讓我走入教堂一旁的小門,穿過一條走廊,我發現自己身在一座高高的小塔樓裡,樓梯盤旋向上,我恍惚聽見樓上有人在說話,走過一段距離。我能預感到光明的燈火在驅散陰影。
她指示我走入一間小小的門,這可能是原來天主教神父住的房間。我在房間中見到三個年輕人,兩男一女。全都是老外。男的英俊,穿着哥特式的衣服,臉色煞白;女的漂亮,皮膚通紅,化着淡雅的妝,露着修長的大腿。
這寬敞房間燈火通明,已經被他們重新佈置過了,至少不像是長期閒置的模樣。房間左方有個壁龕,壁龕中放着一個耶穌雕像,周圍點着蠟燭,此外還有兩臺筆記本電腦,三個手機,四個揹包,兩張擺在地上的牀鋪,以及一些外賣的一次性飯盒。
我能聞到空氣中瀰漫着汗水與歡.愛的氣味兒,我也看見了地上被撕開的安.全.套,我痛心疾首的意識到,這羣基督徒背棄了天主的十誡,沉迷於狂亂的交.媾之中,他們的篤信恐怕只不過是追求時髦的興之所至罷了。
這羣有罪的凡人,這兩位姑娘的身材極爲不凡,我心裡可羨慕死了。
那個長腿女孩兒看着我,忽然發笑,說:“你盯着我的腿看做什麼?”她用手假意遮擋,大腿反而擡起,在我面前晃了晃,我覺得滿目金光,意亂情迷,心中涌起了信奉天主的衝動。
天雅說:“就是這個屍鬼,將我父親害得渾身殘廢,從主教被貶爲普通的神父!”
長腿女孩兒笑着說:“他的騎士身份可沒被剝奪,你們家源遠流長的血統擺在那兒呢。只要風頭一過,他就會重新得到重用的。”
天雅衝她做了個鬼臉,說:“尊敬的小姐,和這兒所有人相比,我的血統可不算最老舊。”
其中一個長髮的男孩兒站了起來,我發現他身體強壯,氣勢咄咄逼人,他拽住我的衣領,把我舉了起來,我察覺到他的力氣不小,不知是由於他體內存在神力呢?還是他天生力氣大?
男孩兒二話不說,直接給了我一拳,我的肌膚吸收了傷害,化解了疼痛感,但我不忍心讓他難堪,於是刺耳的慘叫起來,這讓男孩兒露出舒暢的笑容。
長腿女孩兒說:“布勃!別難麼狠!”
布勃笑着說:“他很快就會死了,這都不算什麼。”
另一個男孩兒戴着眼鏡,模樣清秀,一雙眼睛頗爲清澈,那是綠寶石般的眼色,他說:“天雅,你決定怎麼處置他了嗎?”
天雅笑了起來,說:“他是個屍鬼!自然得死。”
我急忙提醒她說:“巴貝小姐,你不是說....讓天主決定我的生死嗎?”
天雅不懷好意的眨眨眼,她取出十字架,貼在我額頭,讓我跪在地上,瞄準我的腦袋,露出殘忍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