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蟲在逃走前製造的地震幾乎將恆雪山的歸龍峰摧毀,無數塊千噸重的山石坍塌下來,無論是魔蟲還是血族,其中的生靈皆無法逃生,但就在無策以爲死期將至的時候,他感到某種神秘的力量令塌方終止,令天地恢復平靜。
他推開壓在身上的岩石,發現烏鴉裝甲損壞嚴重,它替自己抵擋住了母蟲的最後一擊,無策受傷並不重。
裝甲說:“主人,系統80%受損,魔血耗盡,你最好睡上一整天。”
無策說:“謝謝你,烏鴉,你先退下吧。”
裝甲應了一聲,忽然冒出來一句:“我能請求你一件事嗎?主人。”
無策有些好笑,他說:“這倒是新鮮,說來聽聽。”
裝甲說:“在你入睡前,最好不要想念格林·薇兒女士,她讓你顯得有些不正常。”
無策覺得有些荒謬,他沉默片刻,說:“你....在開玩笑嗎?”
裝甲灰溜溜的說:“實話實說,我的虛擬人格性別設定爲女性,我對你思念其餘女性深感不適。”
無策忍不住哈哈大笑,他說:“你損壞過度,回去睡大覺吧。你大概何時才能復原?”
“裝甲的全部功能在兩天之內能夠自動修復,但感情上的創傷恐怕曠日持久。”
無策搖頭說:“咱不說笑了,成麼?”
裝甲嘆了口氣,中斷了與無策的聯繫。
無策掃視周圍,漸漸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羲太母蟲的那一擊恐怕令整座山峰塌陷了大半,原本廣闊的洞穴幾乎堆滿亂石,山壁亂七八糟的堆在一塊兒,僅餘下狹小的空隙,那些紫藤鍾巨蟲幾乎死絕,僅有少許躺在地上隱隱發光。
他想起同伴,心裡擔憂起來,他褪去裝甲,現出本來面貌,朝紫藤鍾巨蟲的屍體走去,在那個方向,他發現那些幼蟲的蟲卵居然完好無損,它們浸泡在充滿魔力的池子裡,池子奇蹟般的避開了所有掉落的巨巖。
但他很快明白過來,是那些紫藤鍾巨蟲犧牲性命,用力場擋開了石塊,保護了自己的孩子。
他急忙喊:“海爾辛!笛莎!雙竹!瑪格麗特!”
他原以爲自己的喊叫不會很快得到迴應,但誰知他立即聽見池子裡冒出嘩啦嘩啦的水聲。他急忙跳入其中,將海爾辛與笛莎拽了出來,結果他發現海爾辛抱着雙竹,而笛莎抱着瑪格麗特,他們的模樣慘兮兮的,可並沒有缺胳膊缺腿,至少身子骨還算完整。
海爾辛喘着氣說:“很高興再見到你無策,你之前跑哪兒去了?”
無策說:“被困在某個地方,塌方之後,我找到了一條小道,一路找到這裡來。這兒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又活過來了?是呑世蛇卵的效果嗎?”
海爾辛笑了笑,說:“沒錯。”將雙竹遞給無策,無策將她接過來,放在岸邊。
雙竹心有餘悸的說:“鬼知道這兒發生了什麼,似乎有一隻白色的母蟲,還有一個黑色的怪人,他們好像在打架,但誰都看不清發生了什麼。最後那母蟲變成了一個頭發像火一樣的巨人,引發了地震。還好海爾辛和笛莎反應快,咱們一路東躲西藏,最後跳到池子裡。我只看見這些紫藤鍾巨蟲站在我們面前,可能在用身軀保護了我們....天哪!”
她陡然尖叫起來,望着遍地巨蟲悽慘的屍體,慌忙跑上前查看,當她發現大部分巨蟲早已死去的時候,她坐在一具巨蟲屍體旁,悲傷的哭泣了起來。
笛莎將瑪格麗特放上岸,緩緩走到雙竹身邊,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柔聲說:“我也很難過,雙竹,這些巨蟲簡直如同天使一般偉大。但你再怎麼哭都於事無補,讓我們先想辦法從這地方出去吧。”
雙竹猛然醒悟,她喊道:“面具哥哥!他人呢?”
海爾辛問:“面具也來了?但我根本沒見到他。”
笛莎愧疚的說:“我們錯怪了他,我們以爲他謀殺了遊鯉與莫比扎....你可能不認識這個血族....我們還認爲他陰謀陷害我們所有人,所以我們趕跑了他。但現在我們根本不知他去了哪兒。”
瑪格麗特從昏迷中醒了過來,她喊道:“兄弟面是一位先知,偉大的預言家,他預言了魔神的降臨!我欠他太多恩情,無論如何,我必須找到他的遺骸,否則我絕不會離去。”
海爾辛與笛莎望了一眼,笛莎從情·人眼中看出急切的懇求之情,她嘆了口氣,雙手張開,面向周圍幾乎水泄不通的洞穴,她說:“我們自己都未必能從這兒走出去呢,你們真的以爲這麼做明智嗎?”
無策說:“讓我們先設法找到出去的路,等精神復原之後再回來找他。雙竹小姐,你還能打開蟲洞嗎?”
雙竹搖頭說:“我感到那隻巨型蟑螂似乎陷入了沉睡,我們現在無法使用蟲洞。但我隱約知道出去的路,只要我們能搬開這些討厭的石頭。”
瑪格麗特突然勉強站了起來,她憂心忡忡的喊道:“魔神!魔神呢?”
笛莎問:“你說的魔神是誰?亞克·墨慈嗎?剛剛那個出現的惡魔是亞克·墨慈?但羲太神的靈魂不是說那是她留下制衡母蟲的守衛嗎?”
瑪格麗特一下子想起教會的規矩來,她疲倦的笑了笑,說:“我...似乎有些昏頭啦,那不過是胡言亂語,真是活見鬼了。”
她擡起頭,忽然心有靈犀的朝無策看了一眼,眯起湛藍的雙眼,腦袋上第三隻眼卻綻放開來,她湊到無策面前,仔仔細細的打量着他。
無策有些不自在,他問:“瑪格麗特女士,我身上有什麼不對勁兒嗎?”
瑪格麗特退後一步,手指指着無策,顫聲說:“是你!是你!你就是魔神!“
無策大吃一驚,暗叫不妙,但立即僞裝出困惑的表情,他說:“你在胡說些什麼呢?”
瑪格麗特猶豫了片刻,說:“你的身高與體型,與剛剛出現的黑色惡魔極爲相似。而且我覺得...覺得.....”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護身符,但那護身符並未有任何反應。
她嘆了口氣,恍惚的說:“我弄錯了,對不起,無策血親。”
無策笑了笑,他轉身打量着洞穴,引着衆人從石頭的縫隙處鑽了過去,他們慢慢彎着腰,在石塊之間形成的小洞中鑽來鑽去,心驚膽顫的穿行,深怕觸碰岩石而引發新一輪地震,但這些石塊相互之間的支撐呈現出驚人的穩定性,絲毫沒有二次塌方的跡象,瑪格麗特認爲這是亞克·墨慈展現的神蹟,因爲就算最偉大的建築師,也無法設計出如此凌亂而抗震的結構。
海爾辛說:“有些道理,但我認爲這是上帝的祝福!”
瑪格麗特瞬間朝海爾辛怒目而視,海爾辛咳嗽一聲,尷尬的笑道:“別這麼兇,女士,現在可不是進行異端審判的時候。”
瑪格麗特大聲說:“但你不可駁斥我!海爾辛!因爲我隨時準備與不信墨慈的人進行辯論!”
海爾辛喊道:“我投降!瑪格麗特女士,我坦白,我懺悔,我不是最虔誠的基督徒,我每週禮拜後的辯論活動幾乎都在打馬虎眼。”
瑪格麗特平靜下來,她說:“算你有自知之明,凡人海爾辛。”她對誰都客客氣氣的,但惟獨對敵對教派的人出言不遜,可見宗教之間有着天然的排斥性,以及非凡的洗腦效果。
就在這時,他們來到了又一處石塊包圍圈,周圍並沒有顯著的裂縫出現,石塊黑壓壓的矗立在各個方向,帶來強烈的壓迫感,在衆人心頭投下森然的陰影。
瑪格麗特忍不住對無策說:“魔神,我們該怎麼走?”
無策苦笑道:“我不是魔神,我沒法回答你,而且我把你們帶上了絕路。我們恐怕得原路返回,繼續找其他道路了。”
突然間,其中一塊上百噸的岩石往上浮起,兩旁的碎石發出震動聲,所有人都嚇了一跳,擔心這結構上的變化會引起連鎖坍塌,但那岩石飄到高出,反而形成了另一種穩定的形狀,這麼一來,他們面前豁然出現了一個大洞。
大洞之內,出現了一個黑色的惡魔。
瑪格麗特驚呼道:“魔神!”
無策有些緊張,甚至有些憤怒,因爲眼前那個黑色的惡魔,與他穿着烏鴉裝甲的模樣毫無差別。但他沉住氣,並不多言,而是謹慎的說:“你是來幫助我們的嗎?”
假冒的烏鴉裝甲點了點頭。
.....
其實,綠面具一開始讓我假扮無策的時候,我是拒絕的。
因爲她什麼都沒告訴我,而是像指使奴才那樣對我說:“穿上這件裝甲,去將他們引到出口。”你看,我得到的遭遇是如此的不公,連知情的權利都沒有。
但我能猜測出她的意圖。
她希望我以此令無策擺脫任何關於他是魔神的猜測,而將這不幸的指控加到我的頭上。
我真是悲哀呀,如此一來,我豈不是成了萬千墨慈教會崇拜的對象,甚至笛莎都會對我心生敬畏,海爾辛也不得不恭敬的膜拜我。
這麼一想,我還真有些小激動呢。
綠面具說:“他們打死也不會相信你是亞克·墨慈的,這一點你可以不用指望了。”
我的心瞬間沉重了起來,如同枯萎的花朵,如同大地的裂縫,如同冰河的世紀,如同焚燒的隕石。我不得不說,她這張嘴可真是毒呀。
地震被梵卓的真名咒語控制,我只需輕輕念動真名,無需太大的魔力,就能夠隨意操縱石塊,一路指引他們走向出口。但當時我並不知道其中的緣由,關於母蟲的下落,梵卓的現身,以及末卡維的陰謀,我是很久以後才察覺到的。
他們敬畏的望着我,這讓我通體舒暢,股股暖流在我胯·下涌動,但綠面具警告我說,如果我膽敢穿幫,她就讓我這輩子當太監,我真不知道上輩子造了什麼孽,攤上這麼一個女魔頭。
我老實而無趣的引着他們,來到了地面上。
月光與繁星像是黑色虛空中的幻影,以迷人的光迎接這些倖存者的迴歸,笛莎與海爾辛忍不住歡呼起來,朝地面的積雪撲了過去,沙沙幾聲響,兩人扎入雪中,高興的哈哈大笑。
雙竹走到我面前,問:“請問...惡魔先生,你能幫我找到面具哥哥嗎?他....是個屍鬼,個子和這位無策先生差不多高,相當瘦,舉止有些不太正常.....”
瑪格麗特走了上來,說:“節哀順變吧,雙竹姐妹,兄弟面恐怕已經凶多吉少,我只能祝福他在生命最後的時候,能夠在魔神的祝福下獲得救贖。”
我暗罵道:“救贖你個大頭鬼!你騙老子入教,還欠老子一大筆人情債呢!瞧你這幸災樂禍的模樣,看來你是不打算還了是不?”
但雖然大爲不滿,我卻不敢穿幫,我搖搖頭,用靈異感知對所有人說:“他早就逃生了,此刻已經離開了山谷,你們可以在木遙南鎮上找到他。”
雙竹驚喜的大叫道:“真的?我就知道他....”
笛莎不滿的說:“他還真拋下我們逃了?這膽小的傢伙。”
瑪格麗特辯解道:“這不怪他,我們誤解他在先,他恐怕別無選擇。”
無策問:“慢着,他是怎麼走出山谷的?”
我用梵卓的真名咒語打開了一個蟲洞傳送門,我說:“呑世蛇卵被取走,而母蟲已經消失,恆雪山的蟲洞封印不復存在。此刻,我令那條巨型蟒蛇的傳送門與蟑螂傳送門相連接,通過這個蟲洞,你們可以很快返回木遙南鎮,在那兒,你們會遇上你們尋找的那個屍鬼。”
說完,我生怕他們問東問西,從容而又快速的退到牆邊,身軀融入了石頭裡。
這真是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他們紛紛喜悅的喊叫起來,唯有無策默默的沉思着,但他又如何能猜得透這些複雜深遠的超乎想象的安排和設計呢?
綠面具欠我很多答案,我希望她不會賴賬。我們的旅程已經結束,是時候返回家園了。
她答應在夢境中向我述說過去、現在與未來的景象,她的前生與今世,羲太的去向與世界的命運,我衷心期待着,等候着,靜思着,冥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