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嗽聲,刺耳的喘息聲,慘叫聲,模糊的嘟囔聲,小診所就像是苦難的集·中·營,哪怕是蒙主青睞的聖騎士,在此也不得不展現出無助的一面。
我默然站在廁所旁的角落,裝作清洗廁所的模樣,人們來來去去,很少有人會哪怕看我一眼。我釋放出信息素,讓他們路過我身邊時心不在焉、精神恍惚,在心底排斥探知我的存在。
與此同時,我開始觀察診所中的一切。
診所有些陰暗,百葉窗幾乎將窗外的陽光隔絕,僅有病人的等候區露出些許陽光,這兒的護士全是年輕女性,穿着嚴實的制服,連一寸肌膚都吝於露出。
她們走路急匆匆的,但我注意到,在路過陽光照射的區域時,步伐明顯加快,而當在陰暗區域時,則顯得相對悠閒。
這讓我寒毛直豎,感到惶恐不安。我想:年輕女性,似乎畏懼陽光,這是怎麼回事?我又回到瑞斯特的房屋內了嗎?
薩佛林沉吟片刻,說:“即使不是血族,女孩子也會避免大量曬太陽的啦。”
我心存僥倖的想:希望正如你所說,薩佛林小姐,但願一切正常。
一位護士路過我身邊,沒有注意到我,我心念一動,在她脖頸後的金門穴用力一捏,電光火石之間,我與她的大腦對話,讓她陷入了深沉的睡眠。她對我毫無防備,沒有任何抵抗的機會,我扶住她,取下她的胸牌和手上的登記板,將胸牌掛在自己胸前,隨後將她關在了廁所的隔間裡。
薩佛林奇怪的問:“你這是做什麼?怎麼一下子變得如此膽大?”
我說:“在下行事一貫謹慎,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出此下策。但這小鎮上有些古怪,診所中的醫生尤爲可疑,在下須得仔細調查一番。”
胸牌上女孩兒的名字叫做塞琳娜,身材相對高大,與我相仿,而且穿上厚重製服之後,便於隱藏身材。我聽過她之前說話,勉強能模仿她的口音,她負責在醫生就診時在一旁協助,並隨時出來傳喚病人。我選得時機剛剛好,等我推門進入診室的時候,達蒙已經身在診室裡了。
我不動聲色的走了進去,兩人誰都沒有朝我看一眼。
果然不出我所料,這診室內與陽光隔絕,開着日光燈,顯得有些不太協調。醫生是個老者,出乎意料的是,他的面色並不蒼白,但我細細查看,發現他似乎化了妝,讓皮膚接近古銅色。大概他見到達蒙的服飾,知道他的身份,因此打算隱瞞身份。他化妝的有些匆忙,若不是我善於觀察細微的跡象,也無法察覺出他的僞裝。
達蒙一點兒都沒起疑,而是嘮嘮叨叨的向醫生敘述自己的病情。他說:“先生,鄙人來到這座小鎮時間並不長,可能是有些水土不服,在胸口和大腿處有些惱人的囊腫。”說着,他解開衣褲,露出受傷的部位。
我瞧了一眼醫生,發現地上拖着微妙的影子,我想:這是拉森魃的血族,他製造出自己的影子。看來這鎮上的血族不止兩人,魔黨的血族並未統計在內。
魔黨不會對人類手下留情,尤其是法王廳的聖殿騎士,他們仇視法王廳,尤勝於仇視卡瑪利拉的血族。這醫生很有可能會藉機幹掉達蒙,隨後僞造成一起意外事故。
薩佛林說:“薩巴特的血族?看樣子年紀不小,如果他年紀這麼大,很有可能難以應付,他可能是一個古老的妖魔。放手吧,面具哥哥,讓這聖騎士自生自滅吧。”
我想:讓咱們暫且旁觀吧,薩佛林小姐。
醫生微笑着說:“達蒙。。。。教士,對嗎?”
達蒙點了點頭。
醫生說:“這似乎不是一般的傷口感染,你能告訴我是什麼原因導致這樣的傷口嗎?”
達蒙咳嗽一聲,勉強笑道:“看起來不像是蚊子咬,我只能告訴你這麼多。”他這笑話有些蹩腳,連他自己都笑不出來。
醫生凝重的看了看,說:“在我的診所無法診斷出這囊腫到底是什麼,有些像是皮下組織病變,我建議你去更好的醫院看看。那兒有更完備的化驗儀器,可以幫助你確診。”
達蒙着急的說:“醫生,醫生,我在這兒有非常重要的事,我不能離開,不能拋下我的兄弟姐妹們不管。”
醫生嘆氣說:“你這可是強人所難了。”
達蒙說:“至少。。。至少你可以動手術將這些囊腫取出來,我可以忍耐疼痛,上帝會給我力量。”
醫生堅決的搖頭說:“我無法判斷這些囊腫的根源,動手術很可能會引發進一步的感染。你需要確診,孩子,而我這兒不具備這樣的條件。”
達蒙試圖勸服醫生,但醫生卻反覆推諉,兩人僵持不下,誰都不肯退縮。
我想:薩佛林小姐,這醫生看來並不惡意,他甚至不想與達蒙過多糾纏。
薩佛林嘀咕道:“薩巴特的人也太孬種了,難怪鬥不過卡瑪利拉的血族。”
我點點頭,模仿賽琳娜的聲音說:“醫生,請允許我和你說幾句話。”
醫生目光中閃過一絲疑惑,看着我,想了片刻,突然無奈的笑了起來,他對達蒙說:“請稍等片刻。”隨後站起身,跟着我來到診室旁的小隔間內。
我倆站定,關上門,我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就說:“卡瑪利拉的人?你把賽琳娜怎麼樣了?你是來殺我的嗎?”
我驚愕極了,急忙後退幾步,貼住牆角,小聲問:“賽琳娜小姐並無大礙,不過暫且昏迷罷了,不過醫生如何得知在下身份?”
他臉上不怒悲喜,說:“你剛剛一直站在我身邊,我卻沒法察覺到你的存在,唯有諾菲勒或末卡維族系的血族有這樣的訓誡之力。你不是賽琳娜,這一點我心知肚明,除了卡瑪利拉的殺手之外,我想不出任何其餘可能。”
這人腦子可真好使,難怪別人說久病成醫,老樹成精,這人可沒白活這麼大年紀。
我誠惶誠恐的說:“在下並非殺手,也並非針對閣下而來。”
剎那間,他一掃之前平靜的神色,咧開嘴,露出尖牙,低聲威脅道:“你想幹掉這個聖殿騎士?在我的診所內,不許對我的病人和護士動手!不然我會把你撕成碎片,你聽見了嗎?”
我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薩佛林也驚訝的大吵大嚷,她笑着說:“耶和華在上!一個富有同情心的薩巴特,一個視凡人勝過自己性命的拉森魃,這是什麼年代啦?世界一夜之間變得天翻地覆!”
我連忙說:“在下乃是爲了救治這位達蒙騎士而來。”
醫生猜疑的凝視着我,說:“我不太信任你,卡瑪利拉的人。”
我說:“你看過他的傷口,你知道他的傷情如何。這是羲太族系的詛咒,以人類的手段,無法驅逐這致命的寄生病毒,我如果真要殺他,根本沒必要在此現身,他不久之後就會被寄生怪物殺死。”
醫生深深呼吸,嘆道:“羲太族系的詛咒?我確實看出他的傷口是血族的手筆,但卻不知道是怎麼樣的咒術。”
我說:“醫生,你答應替他治療,麻醉他,讓他入睡。我可以驅逐他體內的咒術,相信我,我曾經爲此廢寢忘食,沒有人比我更熟悉如何解決這玩意兒了。”
他想了很久,終於拍拍腦袋,苦笑着搖了搖頭,說:“我準是瘋了,竟然相信一個卡瑪利拉的人。”
我見他如此表態,頓時放心下來,笑道:“我也從沒想到一位薩巴特的人會試圖答應拯救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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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倆從小隔間中走出,發現達蒙正在喃喃自語,不停唸咒,試圖舒緩心中的緊張,他壓根兒怕的要死,不過我可以理解,對於從不生病的人來說,因病而亡的危險係數是相當大的。
醫生說:“經過我和親愛的賽琳娜友好而激烈的商議之後,我將勉力一試,試圖切除這該死的囊腫。”說着,他朝我眨了眨眼。
達蒙驚喜的說:“那就好,什麼時候?”
醫生說:“請原諒我必須麻醉你,讓你進入睡眠,請相信我,孩子,等你醒來,一切都不會比現在更糟。”
達蒙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不過依舊擔心的說:“我可能還有繁重的體力活動,醫生,希望麻醉不會影響我的判斷。”
醫生說:“放鬆,孩子。”扯過麻醉管道,塞入達蒙嘴裡,啓動電源,過了片刻,達蒙呼吸趨於平緩,安穩的進入了睡眠。這診所真是亂來,麻醉手段簡單粗暴,要是在正規醫院,這樣麻醉病人,足以被告得傾家蕩產。尤其是在本國,被醫托和家屬哭鬧上吊,一番折騰,只怕麻醉師會驚的不得不連夜出逃了。
醫生做了個有請的手勢,說:“他是你的了,卡瑪利拉。”
我點頭說:“而我則受到命運的主宰,薩巴特。”我接過手術刀,切開達蒙的腿部傷口,只見皮膚之下,一個葡萄般大小的綠色圓球正在緩緩跳動,在血液和血管的包圍下,它顯得如此猙獰,足以令人髮指。
醫生忍不住驚呼道:“該隱啊!羲太族系的傢伙都發明瞭些什麼可怕的咒術。”
我閉上眼睛,頃刻間回憶起今天凌晨所取得的研究成果,這災難般的寄生病毒中所蘊含的全部秘密都在我眼前浮現,我說:“時代在進步,薩巴特,但也因此而異狀叢生,危機四起,生存也會變得越來越艱難。”
我手指變得鋒銳,刺入達蒙大腿處的經絡,開始與他的大腦產生協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