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上耀眼的燈光傾瀉而下,爲那些勉強活着的囚徒投下影子。而我的兩位同伴們呢?他們在懊悔,就像丟失了羔羊的牧童,就像放跑了逃犯的警衛,等待着睿智而善良的智者替他們指明道路。
我環顧四周,問:“娜娜小姐,我曾聽摯友先生說過,拉森魃族系的人擅長操縱影子,對嗎?”
娜娜小姐一愣,回答:“摯友先生?你說的是。。。。。張先生?沒錯,他們族系特殊的法術讓他們能夠靈活的製造和運用影子。”她猶豫了片刻,又說:“就和我的法術一樣,雖然手法單調,我也能操縱影子。”
我擡頭看了看頭頂的光芒,又看了看那些受害者。如果拉森魃的人還在這裡,他們不會躲藏在別的地方,而是用狡猾而卑微的方式藏身於此,藏身於敵人的眼前,用可憐巴巴的模樣,妄圖逃過一劫。
大約二十個囚犯,虛弱的躺倒在地,絕大部分都不可疑,每一個人身下都有毋庸置疑的影子。
但這影子是否是真實的呢?那可大有可疑之處。我取出手機,開啓手機的手電筒功能,湊到近處,照着離我最近的匍匐在地的孱弱的人。
他的影子出現了細小的變化。
我點了點頭,蹲到第二個人跟前,開始檢查。
娜娜小姐與無策立即明白過來,同時取出手機,開始朝囚犯身上照去。由於本來就有強光照射,手機的手電筒僅僅能產生微弱的影子,但如果這些受害者的影子是法術製造的話,我想我們能夠察覺到異常。
薩佛林在我耳邊說:“接下來這個人看上去很可疑。。。嗯。。。。。不是,下一個呢?這是個女孩兒哦,你可不許盯着人家那裡看啊,大笨蛋!”
她在看我的笑話,卻不知道我緊張的要命。
我走到最角落的一位瘦子身邊,他擡起頭,用驚恐的眼神望着我,我吞下口水,開啓手電筒,開始轉動方向。
他的身下出現了一道淡淡的影子,但那影子顯然是生長出來的,在擴散的過程中,呈現出不可思議的延遲。
他看着我,驚恐的眼神漸漸消失,嘴角露出了笑容。我也乾笑幾聲,一步步後退,顫聲說:“大夥兒。。。有話好好說,何必如此互相恐嚇呢?老兄笑起來挺嚇人的,哈哈,在下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他大喊一聲,突然躍起,拉起一位瘦弱的女囚徒,牙齒陷入她的脖子,發出滋滋的吮吸聲。我惶急起來,毛手毛腳的用長鞭朝他脖子揮去,他抱着女囚徒閃身躲開,手中摸出一個遙控器,輕輕一按,燈光轉眼間熄滅,黑暗再度降臨在大廳裡。
我吃了一驚,急忙變換視覺,但這般遲疑了幾秒鐘,等我睜開眼來,見到那個妖魔已經不在原地,而那位被吸了血的女孩兒正劇烈的喘着氣,發出歇斯底里的囈語。
我撲上前,捏住女孩兒的手腕,測量她的脈搏和體徵,通過信息素判斷,她的血壓已經很低,死期轉眼將至,我急忙按摩她的心臟和穴位,試圖讓她擺脫困境。
這麼做簡直愚蠢至極,等於是拿自己的腦袋換一個半死之人的生命,但血族尚且知道珍惜凡人性命,在下身爲人類,又如何能棄同胞於不顧?
我突然感到一股寒意從背脊上冒了出來,那妖魔已經悄悄的來到了我的背後,他也許已經伸出了手,穿過濃稠的黑暗,往我的脖子掐了過來。。。。。
娜娜小姐叱了一聲,我覺得背後疾風呼嘯,那個妖魔怒吼一聲,似乎被無數利刃刺穿了身軀。我趕緊回頭張望,隱約見到那位偷襲者被數十柄影刃擊中,發出淒厲的叫喊聲,渾身燃起火光,化作了空氣中的煙塵。
在眨眼之間,我認出那個妖魔並非先前吸血的那位。
燈光再度亮起,我用手擋住強光,見到一位拉森魃的血族精赤着上半身,正捏住一位受害者的脖頸,虎視眈眈的盯着我們三人,從鼻子和嘴中發出威脅般的喘息聲。
他皮膚慘白,但雙目小而陰險,嘴脣薄而狡詐,由於吸了血,他的身軀已經恢復原狀,展現出可觀的肌肉塊。
娜娜小姐說:“傑克·斯普利特先生,我以爲拉森魃都是些體面人,你怎麼會想出這麼荒唐的方法呢?”
傑克說:“這是我的智慧,克里斯蒂安家的女孩兒,面對你這樣的怪物,我不得不將尊嚴拋在一邊。”他舉起那位受害者,牙齒對準獵物的脖子,舌頭在乾枯的皮膚上舔來舔去。他說:“讓我走,不然他就死定啦。”
娜娜小姐說:“你以爲一位凡人真的能阻止我嗎?你未免也太高估梵卓的善心了,斯普利特先生。”
傑克拳頭用力捏緊,肌肉起伏,似乎在進行快速的思考。過了片刻,他表情突然發生變化,放開獵物,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哀求道:“我認輸,我投降,娜娜·克里斯蒂安小姐,我祈求你饒恕我的性命。”
娜娜小姐秀眉微蹙,輕蔑的說:“拉森魃的貴族只有這點出息嗎?還是說你不過是一位弱血者?一位假扮成妖魔來虛張聲勢的騙子?”
傑克不說話,只是不停擡頭磕頭,彷彿上了發條的單調玩具一般。
娜娜說:“抱歉,我不能擅作主張,你的命運已經註定了,傑克,即使你釋放這兒的所有囚徒,也不能改變你的死期。”
傑克滿臉哀傷的爬了起來,回頭望望身後的走廊,那兒幽暗而深邃,影子無處不在,娜娜小姐的影刃將緊追不捨,他絕對無法逃命。
他默唸了幾句話,喊道:“既然如此,我就拼死一搏吧。”他張開手臂,周圍的影子開始圍繞着他旋轉,他似乎想要施展某種法術。
娜娜小姐謹慎的抽出長劍,橫在臉頰旁,目不轉睛的盯着傑克。
傑克的影子將他團團包裹起來,他成了一個無法看破的黑球,光線照射在黑球表面,沒發出半點反光。
我腦中靈光一閃,頃刻間醒悟過來,喊道:“當心,他要發射紫外線!”
頭頂的燈光驟然變得駭人起來,妖魔傑克按動手中的遙控器,讓燈泡中放射出強烈的紫外線,娜娜小姐輕聲叫了一聲,站立不穩,跪倒在地,身體開始冒煙,我正在按摩那位女受害者的穴位,試圖讓她的體內產生血液的臨時替代品,無法上前幫忙,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光線將她吞沒。
突然間,無策撲了上來,張開衣服,將娜娜的身體牢牢擋住。娜娜虛弱的擡起頭看了他一眼,命令道:“讓開!這樣下去我們都活不了,去幹掉那個傢伙!把他的影子剝離掉!”
無策呆了幾秒鐘,說:“嗯,娜娜小姐,其實這些光照在我身上並不難受,我是有一些輕微的白化病,在陽光下有一些麻癢,但這些紫外線倒並沒有什麼。。。。“
娜娜小姐咦了一聲,眼中露出驚訝至極的神色,她低聲說:“你怎麼不早說,害得我替你擔心了半天。”
我想:天哪,天哪,你們沒意識到這意味着什麼嗎?弱血者並不能抵擋陽光,他絕不簡單,他是一位。。。。
薩佛林吃驚的喊道:“你想的很對,他是晝行者,沒錯,他是晝行者!”
娜娜想了想,說:“現在那個傢伙似乎無法動彈,不然他早就應該溜走了。你掩護着我,給我一分鐘,讓我完成我的法術。”
我想:什麼法術?傑克的影子彷彿孤島一般將他與光影隔絕,你的影刃無法觸碰到他,難道你想讓無策一路擋着光線,讓你走到傑克的身前?
娜娜跪倒在地,昂首挺胸,閉上眼睛,低聲念道:“我們被光芒驅趕,我們被衆神遺棄,我們是凡人眼中的惡魔,我們是不容於世的異類。
影魔拉森魃,請暫時收回您賜予我的禮物。
白狼艾諾亞,我祈求您降下您的恩惠,即使時光短暫,請賦予我操縱光芒的力量吧。”
她的長髮宛若萬千縷金絲般飄動起來,她的身軀之外長出一層玉石般純白的保護層,僅僅露出她宛若繆斯般美麗的臉龐,她手中的長劍開始吸收陽光,她整個人也開始散發出耀眼的金光。
她輕聲說:“好了,讓開吧,血親,陽光已經無法傷害到我了。”
無策依言讓開,躲到一旁,而娜娜站了起來,長劍指向傑克的影子護罩,喊道:“光刃!”
我見到燈光彷彿活了一般,幻化成金色的利刃,如流星般朝傑克的方向飛了過去。綻放的光芒輕易撕裂了傑克的護罩,傑克瞪大眼睛,表情扭曲而恐怖,他大喊一聲,想要逃跑,但無情的白光瞬間淹沒了他。
他連一縷骨灰都沒有留下。
娜娜走上前,拾起遙控器,胡亂按了幾個按鈕,只聽咔嚓咔嚓幾聲,頭頂的燈泡忽然倏忽間熄滅,四周由強光四射的景象再度陷入黑暗之中。
我嘆了口氣,不得不再度切換視覺。此時,我感到懷裡的女囚徒的心跳趨於有力,看來她暫時死不了了。她的大腦已經發出指令,接受她體內分泌的臨時血液替代品,她的身體彷彿陷入了冬眠的動物一樣,只需要極少的養分就能存活。
薩佛林氣呼呼的說:“放手,你這個流·氓!你摸着女孩兒的胸口時間已經太長啦。”
我大呼冤枉,這女孩兒幾乎成了乾屍一具,我就算被幾千億精·蟲附體,只怕也不會有什麼興趣。可我看着她的臉,忽然覺得她有些眼熟,似乎我曾經在哪兒見到過她。
但她此刻面目全非,就算我擁有無盡的智慧,也已經無法認出她來了。
娜娜小姐長長呼出一口氣,對我們笑了笑,說:“總算完成哥哥的委託啦,謝謝你們,你們表現的都非常完美。”
我被她笑容迷住,正想着該如何討好她,無策卻搶着說:“你沒事嗎?娜娜小姐,你的臉色怎麼。。。。”
娜娜搖搖頭說:“沒事,我怎麼會有。。。。。”話沒說完,她已經支撐不住,緩緩跪倒在地,緊接着又伏在了地上,雙目緊閉,似乎陷入了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