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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妒

二十三 妒

我等了一會兒,正在失望時,摯友先生髮來一大堆話,他說:“若是你卑躬屈膝的討好女人,將她視爲心目中的女神,最終可能得到的結果往往並不理想。就彷彿從小嬌慣長大的小孩兒,不知感恩,不懂回報,反而習慣索求,以至於養成刁蠻的習性,對長輩豪不尊敬。依我來看,你只需讓她知道你在惦記着她,可卻又不把話說透,只要稍稍暗示,便足以令她心知肚明。

這天下女子何等機靈?當你我尚沉迷於小說漫畫遊戲之中時,她們早已在言情小說中身經百戰。只要你流露出一絲眼神,她便能嗅到其中氣味兒,你愛不愛她,程度如何,是否令她中意,其中輕重緩急,她們拿捏的精準至極。

因而今天的事,你一不可急躁,須得步步爲營;二不能衝動,須得收放自如;三要欲擒故縱,令她捉摸不透;四要留有退路,令她心生嫉妒;五當提升自身價值,令她愈發離不開你;六當尋找良機,爭取一擊建功。”

我看得熱血沸騰,回道:“古人說這一語驚醒夢中人,果然半點不假。摯友先生這洋洋數百字,當真令在下大開眼界,茅塞頓開。在下這便依法實施,定能收穫奇效,多謝,多謝。”

他回答道:“我暫時只能幫你到這兒了,若是不成,我還有妙計傳授。”

我結束與他的交談,暗想:我千萬不可急躁冒進,而需以清高姿態暫且冷落於她,但又不能置她於不顧,需得謹言慎行,循循善誘。

我計議已定,拿出手機,輸入道:“女神閣下,在下於你如此傾慕,萬萬離不開你,如若一腔熱血,不得回報,我不如即刻自縊身亡。”

我看了看,覺得頗爲自傲,這條訊息語氣冰冷,暗含警告,卻又表達愛意,當真無懈可擊。

果然沒過多久,她立即回覆道:“你瘋啦,我正在吸血,原本只打算吸一升,被你一嚇,差點兒把那人弄死!!!!”

我暗自得意,心想:果然應驗如神,摯友先生真是了不起。於是馬上回答道:‘女神閣下,無需緊張,在下此刻正躺在牀上,想着你的音容笑貌,渾身異樣,不知所措,只能用一旁的紙巾頻頻擦拭自己溼潤的身軀。‘

這訊息旁敲側擊,又暗含玄機,令人完全摸不着頭腦,她一見之下,只怕要左思右想,坐立不安。

果然見她回覆道:“你敢這麼做的話,你就死定了!”

我欣喜至極,暗想:她已經在和我打情罵俏了,這般下去,只怕她就要情難自已,神魂顛倒啦。

我興奮起來,連續發了數十條訊息過去,結果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她連一個字都沒有回覆我。

我鬱悶的幾乎吐血,暗暗抱怨摯友先生胡亂指揮,以至於我形勢大好,卻功敗垂成。最終,我只能用自我認知語言驅散心中苦悶,強迫自己進入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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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醒來時,發現窗外又已經是夜晚時分。我的手機悄無聲息,並沒有任何人與我聯繫。

我彷彿從天堂跌入了地獄,抱着手機在牀上打滾,淚水在眼中閃爍,悶聲哭泣個不停——雪公子與摯友先生都沒有給我提供任務和通緝令,我成了吃閒飯的人啦,這讓我心裡如何過意的去?

我突然感到有人用手輕輕撫摸我的額頭,她說:“好啦,好啦,可憐的傢伙。我這不是來看你了嗎?”

我擡起頭,見到女神閣下正坐在我身旁,臉上掛着美輪美奐的笑容,身上散發着令人心安的氣息,我擦乾眼淚,端端正正的坐好,大聲對她說:“女神閣下,在下聽憑您的差遣,不知您有何指示?”

她搖了搖手裡的手機,皺眉說:“你以後不許胡亂說話啦,真是噁心極了。真是的,你怎麼像個長不大的孩子那樣。”

我開心至極,腦袋點的彷彿打樁機一般。

她說:“走吧,我們一起去逛街,讓我倆交往的消息在小區中傳出去。我打算通過這樣的方法讓此地的王子知道我的身份,也知道我對他們並無惡意。我想通啦,也許我不該瞞着他們,那樣會將你置於非常危險的境地。”

我宛如墜入夢中,咧開嘴,正想大笑。她皺眉說:“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樣子,你總是擺出一副低人一等的模樣,說話瘋言瘋語,讓我怎麼敢與你上街?不許傻笑,不許隨便說話,昂首挺胸,目光要嚴肅而自然,走路時態度要沉穩,衣服不必要穿的多漂亮,但至少要整潔一些,聽明白了嗎?”

我朗聲念道:“身者陰陽精華,性者五行變化,情者欲之凝聚,神者天地之法。”剎那間,我精神抖擻,容貌端正,腰桿挺直,淵渟嶽峙的站在她面前,彷彿立地成佛,彷彿轉世昇仙。

她吃了一驚,上下打量我,笑着說:“你吃錯藥了嗎?這樣走在路上,別人以爲你是出來打劫的呢。不過確實比之前要順眼許多,走吧,穿上我給你買的新衣服,看看合不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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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小區弄堂之中,那些在空地上跳着廣場舞的有閒者紛紛用狐疑的目光盯着我們。女神閣下故意做作,雙手如同抱着小樹一般將我摟住,將渾身的重量壓在我肩膀上,我暗自冷笑,心想:你這是考較我功夫來啦。一時間將氣力凝聚在肩膀上,將她腦袋穩穩托起,這樣一來,我兩邊肩膀高低不平,不免惹人側目。

她悄悄擰了我一把,說:“放鬆點。別出醜!”手上用力,把我扳回原位。

就在這時,我聽見不遠處的一位大媽議論說:“這倆外地人怎麼好到一塊兒去啦?這女的賤,這男的懶,還真是蛇鼠一窩。”

另一位大媽大聲說:“還不是王八看綠豆——對上眼了唄?這倆人都不是好東西,這女的只怕是下面發癢,滿腦子都是男人吧。”

我瞧瞧她的臉色,發現她緊咬着嘴脣,低着腦袋,但竟然一點兒不生氣,眼神卻滿是笑意,她在我耳邊說:“聽聽?人家怎麼說你?”

我連忙辯解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只要咱倆舉止端凝,自有沉冤昭雪的一天。”

她竊笑起來,說:“讓你佔佔便宜,可別得寸進尺。”說着,她伸出小手,摟住我的脖子,輕輕在我嘴脣上一吻。

要不是我此刻精神無比堅強,只怕當場就會被她嚇死——這可是我的初吻,寶貴的初吻,即使我在向房東出賣軀體的時候,我也不曾獻出這最後的防線。

她退開幾步,用得意的眼神朝周圍瞧瞧,看見那些閒人鐵青的臉色,她哈哈大笑,做了個鬼臉,喊道:“真對不住!咱們年輕,什麼都不懂!”

我再一次茫然若失,呆若木雞的站在她面前。剛剛的親吻在一瞬間揭開了我大腦中某一處封印,我似乎見到了某個女子的臉,一張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她也在看着我,用瘋狂的聲音說:“我創造了你,面具,我創造了你!”

她是誰?是我的母親嗎?

梆的一聲,我後腦勺捱了重重的一擊。我轉過頭,認出動手襲擊我的罪魁禍首是誰了,她不正是曾經與我有過幾番纏綿的肥胖女房東嗎?

她眼神兇狠,手中揮舞着自己的手機,動作如此狂熱,彷彿那手機象徵着某種抽象的意義——她逝去的青春,她醜陋的現狀,她爆發的怒火,她淒厲的嫉妒。

她罵道:“你們兩個不要臉的東西,做出這樣不要臉的事情,還敢在大庭廣衆之下胡來?”

她推了我一把,我一屁股坐倒在地,正猶豫着是不是要吐血碰瓷,女神閣下攔在我的面前,歉然道:“對不住了,阿姨,是我們兩人行事有欠考慮。”

她也捱了個耳光,清脆響亮,正是此年齡的婦女應有的撒潑功力。伴隨而至的是一聲辱罵,女房東怒喝道:“滾遠點!不要臉的妖精,出來賣的爛·貨!你們倆明天就從我的房子中搬出去!”

我擡頭望着天空,剎那間看透了這世上的醜惡——在本國,租客的利益完全得不到保障,這一定是體制的問題,吃虧的總是我等小民,這讓我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女神閣下唯唯諾諾,將我扶了起來,兩人灰溜溜的朝遠處裡跑去。女神閣下輕輕一拳打在我的胸口,笑着問:“這母老虎怎麼像是在吃醋?你到底與她有什麼糾葛,快點從實招來?”

我如何能夠違抗命令?正色回答道:“在下前些日子生活拮据,與這位阿姨有過數次肌膚之親,換來溫飽之資,總算殘存至今。”

她站住腳步,瞪大眼睛,吃驚的問:“你不是在開玩笑吧,這是有史以來我聽過的最噁心的事!”

我露出優雅的笑容,說:“在下如何敢欺瞞女神閣下?在下本是童子之身,初次體會男女之事,便是拜這位阿姨所賜。”

剎那間,她彷彿被雷擊一般渾身顫抖,我想起禍從口出的道理,一時忐忑不安,以爲她要發火,誰知她噗地一聲笑出聲來,隨之一拳擊打在我腦門上,彷彿喘不上氣來般嚷道:“天哪,天下還有你這樣奇怪的人!面具啊面具,老天在上,你真是笨的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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