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杏，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呀？”
周安扶着秦梅杏出門的時候，秦梅杏婆婆跟在後面問秦梅杏的意見。
“不用了，你在家裡帶光耀吧！我還不知道幾點能回來。”
秦梅杏輕聲回答，老太太也沒堅持，轉而叮囑周安多費點心，路上開車慢一點，到了醫院幫忙掛個號、交個費什麼的。
這種時候，周安自然不會說不行，只說叫她放心。
屋裡的老爺子忽然對外喊了聲，“外面天冷，你給梅杏拿件大衣啊！”
老太太如夢初醒，趕緊小跑進屋取來一件黑呢子大衣往秦梅杏身上披，秦梅杏沒拒絕，外面確實挺冷，她儘量拉了拉衣襟，往身上裹緊一點。
……
去縣城的路上，雖是深夜，但周安很精神，不僅因爲這半年來他習慣了晚睡，最主要還是這樣的深夜，開着電三輪特別冷。
刀子似的冷風颳在臉上，由不得他不精神奕奕，什麼睡意都留不住。
秦梅杏坐在他身旁，緊緊裹着大衣、縮着脖子，雙眼被風吹得眯縫着，從村裡出來好一會兒，她都一言不發，周安幾次問她問題，她都是搖頭。
周安問她，“姐，冷嗎？”
她搖頭。
“姐，腿上傷口還疼吧？”
她也搖頭。
“姐，你要不去車廂裡坐吧？那裡風小一點。”
她還是搖頭。
見她興致不高，不願開口，周安瞥了瞥她，也暫時安靜下來，不再煩她。
從村裡出來好一會兒之後，周安一邊開車，一邊再次瞥她的時候，忽然瞥見她在抹眼淚，當時他就眨了眨眼，以爲自己看錯了。
因爲在他印象中，秦梅杏一向都很堅強的，整個周家村，說起這個女人，誰不說她能幹、能吃苦？
自從她丈夫周金寶逃債出去，一去不回頭，這個家就一直是她在支撐，不僅把老人、孩子都照顧得很好，還把小日子過得比村裡大部分人家都紅火，生活的重擔不僅沒有把她壓垮，平時還見人就笑，爲人也熱情。
所以在周安的印象中，秦梅杏是村裡少有的堅強女人，三十剛出頭的年紀，比一些四五十歲的婦人還能吃苦，誰也沒見她認過慫。
可是今夜此時，他又看見她在抹眼淚。
這已經是今晚第二次了，剛纔在她家的時候，就見她悄悄抹了眼角，此時她臉上淚水比在她家裡的時候還多。
他見到她堅強背後的另一面。
心裡有點不是滋味，原來她堅強和熱情的背後，也有這樣的一面。
也是，她畢竟是個女人。
“姐，別怕！”
抿了抿嘴，周安輕聲安慰。
秦梅杏：“……”
過了片刻，才聽見她抽泣着說，“安子，你說我會不會死啊？我要是死了，光耀可咋辦……他才6歲。”
“不會的！姐，咱去打了狂犬疫苗就不會有事的，你別胡思亂想！”
周安儘量把聲音放柔。
“可是，我以前聽說有人就算了打了那個疫苗，最後還是死了……”
秦梅杏聲音裡透着恐懼。
“沒事的，姐！那樣的畢竟是極少數，屬於運氣很不好的！一百個人裡都不一定有一個那麼倒黴！”
“我運氣也很不好呀……我就一直很倒黴……”
秦梅杏低低的聲音，令周安想抽自己嘴巴。
說什麼運氣？
秦梅杏怎麼可能會覺得她運氣不錯？
年紀輕輕就被她父母許給周金寶那個混蛋，然後，年紀輕輕就守活寡不算，還要一個人養那一家老小。
好一會兒，周安才憋出一個新的理由安慰她，“誰說的？姐，你運氣要是差，能認識我嗎？”
這話挺不要臉的，他剛出口就後悔了。
但奇怪的是，他竟然沒聽見她笑話他。
不僅沒笑，周安還感覺到她輕輕依偎在他肩旁，周安瞥她，見她臉上終於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
周安凍得臉和手腳都木了，總算把秦梅杏送到縣醫院。
還好，今天雖然是除夕，縣醫院急診室也依然有值班的醫生和護士，打狂犬疫苗的過程還算順利，打針的時候，醫生叮囑過兩天再來打第二針，一共要打完五針才行，五針的間隔時間不等，醫生特意用紙將後面四針的時間寫下來交給秦梅杏。
從縣醫院出來，秦梅杏情緒總算稍微穩定一些，沒那麼彷徨無助了。
“姐，天色不早了，外面那麼冷，要不今晚就別回去了吧？美食街那邊我租了房子，去我那兒睡吧？”
去停車場取電三輪的時候，周安提議。
秦梅杏摸摸身上，爲難道：“安子，我手機沒帶，不打個電話回去，我家裡會擔心的。”
周安笑了，掏出自己手機遞給她，“姐，你手機在家不是正好嗎？你要是帶身上了，你打給誰接呀？你拿我手機打吧！打你自己號碼，試試有沒有人接！”
秦梅杏一怔，跟着失笑，“對！你看我這腦子，我試試！”
一個電話打回家，過了片刻，竟然真的有人接聽。
周安隱約聽見是她婆婆的聲音，秦梅杏跟她說太晚了，開三輪車太冷，晚上她就不回去了，明天再回家。
電話里老太太不大放心，反覆問她針打了沒有？醫生說有沒有事？問了好一會兒，秦梅杏一遍遍向她說明，這電話纔算打完。
把手機還給周安的時候，她吁了口氣，顯得有點累。
周安笑笑，這個電話估計打了他好幾塊錢，這年頭話費貴，那老太太幾個問題反反覆覆地問，他在旁邊聽得都累。
“行了？”他微笑着問。
“行了！走吧！去你住的地方。”
……
開車去住處的時候，周安心裡挺感慨，沒想到他重生回來的第一個新年除夕，竟要在出租屋度過，尤其是當縣電視臺樓頂的那隻城市之鐘敲響午夜十二點的鐘聲，整個城市到處開始綻放煙花，照亮這座城市的上空，他心裡的感慨更甚。
微微偏頭，瞥向身旁的秦梅杏，嘴角微笑，輕聲對她說：“姐，新年快樂！”
秦梅杏一怔，也看向他，然後她臉上也綻開笑容，輕聲柔柔地說：“安子，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