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也許因爲在深夜的緣故，帶着微微的疲憊，還有一點多餘的沙啞。
兩個人同進了電梯，互相併肩面對着電梯門，溫檸透過電梯反光的表層，看見莫塵搖頭，聲音比她的聲音還要寡淡兩分：“大晚上的，你打車也麻煩。”
而且，只是順路。
溫檸抿了抿嘴脣，瞬間有點不知道應該說什麼纔好了。
外面的天比辦公室裡要涼爽許多，溫檸剛出了辦公室大樓的玻璃門，被迎面而來的冷風一吹，纖細的身子忍不住輕輕打了個寒顫。
一旁的莫塵看見，十分紳士禮貌的問：“很冷嗎？”
溫檸搖頭，但還是咬了咬牙齒纔出聲：“只是剛出來，還有一點不習慣，等下上車了就好。”
她還穿着短袖的套裝，一雙小腿也露在了空氣裡面，說不冷，當然是假的。
入秋的天氣跟之前有了明顯的差別，而且因爲景市依靠着一條景江的緣故，每年入秋的時候，都比其他城市要更快地進入狀態。
莫塵點點頭，深深的看了溫檸一眼，又讓自己撇開了視線，身上的西裝外套，並沒有再想脫下來。
溫檸是女孩子，又是他的下屬。
她個人的私事他不便打聽，但是關於要給她穿自己衣服的這件事，卻多多少少，顯得太曖昧了一點。
“好。”
說不清楚的，溫檸的確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所幸莫塵的車子就停在匯星大門口，溫檸走在莫塵身後，聽見保安跟他打了聲招呼，自己則一言不發的鑽進了那輛黑色沃爾沃的副駕。
莫塵也很快脫了外套上車，動手打開了車子裡面的空調。
“可能還需要兩分鐘纔會熱起來，你先忍忍。”他禮貌而紳士的對溫檸扯了扯脣角。
溫檸有點不好意思，是她麻煩了人家，現在倒是……
不過她也沒有再說其他的，只是微微點點頭，“好。”
一路安靜，中間溫檸的手機鈴聲響起來，她打開看見是沈悠悠的微信，問她怎麼這麼晚還在加班，還幫她罵了她那無良的領導。
在這麼幽深又孤獨的夜裡，溫檸心底如同注入了一股暖流，輕輕地，讓她的靈魂都跟着輕巧起來。
她修長白皙的手指在手機鍵盤上一陣噼裡啪啦的打字：“我在車上了，跟領導一起回來。”
沈悠悠的八卦性子大概多少年都不會改，立刻又發來一句：“有姦情的味道？”
溫檸忍不住笑，十指如飛：“我在辦公室加班，他剛好回來拿東西，就一起了，你怎麼還不睡？”
“沒有你在家，睡不着。”
溫檸：“……”
“其實是白天睡了一整天，現在根本一點睡意也沒有啦。”
隔着屏幕，溫檸彷彿都能看見手機那端沈悠悠無奈的面孔。
早上霍子昂說送沈悠悠回去，剛好她這邊也不好再請假了，於是將事情都交給霍子昂了，而她這會兒纔回去。
想想還是有點愧疚，“那我儘快的回來。”
沈悠悠沒有回過來了，溫檸回完了微信，擡眸纔看見筆直的大道上，因爲不需要轉彎，莫塵正撇過腦袋看着她。
“總監？”67.356
溫檸心尖輕顫了一下，有點不明白莫塵的這個眼神代表了什麼。
被看見了？
莫塵不動聲色的收回視線，隨便看了一眼路邊上熱火朝天的夜宵小吃點，聲音溫和有力：“晚上沒吃東西吧？”
溫檸愣住。
莫塵只淡淡的透過後視鏡看了她一眼，明白過來自己是猜對了，隨後不由分說的將車子找了一個位置停下來，“剛纔看見的那邊不錯，剛好我晚上應酬也沒吃飽，一起去吃一點。”
也許因爲在開足了暖氣的車子裡面坐了好一會兒，下車的時候溫檸已經不冷了。
真沒想到她大半夜的，居然跟莫塵，看起來這麼清冷紳士的男人一起坐在路邊上吃路邊攤？
溫檸跟在莫塵身後，看着他在一圈兒的小吃攤上左右衡量，然後回過頭來問她：“溫檸，你吃小龍蝦嗎？”
這個季節，大概是小龍蝦盛行的最後一段時間了，再晚一點，市面上就不太會有新鮮的小龍蝦了。
溫檸毫不猶豫的點點頭。
莫塵點了一大盆小龍蝦，又叫了好幾個小菜，兩碗粥，才走過去，在溫檸已經找好的位置上坐下來。
猜想莫塵不會坐在外面，溫檸主動找了店裡面的位置。
雖然從小生長的環境還不錯，但溫檸和沈悠悠，也沒少坐在路邊上吃夜宵，時間一長，也就慢慢習慣了，但今天晚上坐在她身邊的可不是沈悠悠，溫檸掂量着分寸，還是選擇了裡面的位置。
因爲自身輕微的潔癖，莫塵進去的時候，溫檸正拿着紙巾擦着他們的凳子和桌面，一點點小小的角落也沒有放過。
莫塵愣了一下，隨後失笑，“從來沒有來過這地方吃飯嗎？”
自從看見過溫檸的畫以後，還有跟沈悠悠短暫的接觸，莫塵很快可以猜出來，從前的溫檸，大概也是養尊處優的。
而且，雖然看起來再隨便不過的一個女孩子，如果認真細看她的一舉一動，你會發現就算一個簡單的舉止，卻也沁透着一股子的優雅。
有些人的優雅，是後天彌補上去的。
但有些人，卻是先天骨子裡就生的有，不管在什麼樣的環境和什麼樣的狀況下，他們都不會丟棄那一抹優雅，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去沉迷。
溫檸，大概就是那種所謂的先天性，她的一舉一動，低調且淡漠，但是放她在人羣當中，卻絕對不容人忽視。
“我跟悠悠經常喜歡過來，我出國以前就這樣了，前些天還來吃了一次。”溫檸笑眯眯的解釋。
加了一晚上的班，沒想到還有夜宵可以吃，只要今天晚上不用她餓着肚子睡覺，什麼她都可以不計較了。
莫塵點點頭，當服務員拿了溫的豆奶上來，他親自動手將其中一個瓶蓋給撬開，遞給溫檸：“你們看起來是很好的朋友。”
沈悠悠受傷的事情，還是前一天溫檸請假的時候他才知道的，朋友間互相緊張成溫檸這模樣，是莫塵這樣寡淡的性子沒有領悟過的一件事，也，讓他羨慕。
“當然，我們很早以前就認識了。”溫檸傲嬌的揚了揚脖子，隨後又覺得好笑，“不過說起當初認識，還真是個烏龍。”
有了話題，溫檸終於沒感覺跟莫塵在一起吃夜宵這件事尷尬了，她笑眯眯的跟莫塵講着她跟沈悠悠認識的過程，逗得莫塵都忍不住抿脣彎了嘴角。
溫檸振振有詞：“那時候我父親管我特別嚴厲，沒辦法，只能翻圍牆了，我們家的圍牆又是那種特別高大的，沒人可以幫我。”
說着，溫檸一邊扁扁嘴，彷彿時間真的回到了那年夏天的時候。
蟬鳴和夏天，向來都是一對很好的朋友，而那時候的她，聽着蟬鳴就煩躁得不行。
而且因爲期末考再度失敗，成績比期中考還不如，母親直接關了她在家裡面。
年少的時候，叛逆心總是特別強，溫檸哪裡肯乖乖的呆在家裡面？
母親將她關着，她就理直氣壯地跟母親爭辯，一點餘地也不知道留。
後來，原本還對她成績無所謂的父親，一見她跟母親頂嘴，立刻火了。
“我父親特別愛我母親。”
那段有趣的認識經歷中，溫檸突然插播了這樣一句話。
只是隨便想想而已，可是當這句話一出口，她才感覺眼眶酸澀得難受。
可是，父親在那場商業爭鬥中，就那樣走了，留了母親和她，這個世界上他最愛的兩個女人，先走了。
一張紙，適時遞給了溫檸。
溫檸怔了一下，立刻反應過來她剛纔是不是過激了。
“抱歉。”陷入了回憶中無法自拔的情緒頃刻間警醒過來，溫檸幡然醒悟，整個人如同被一盆涼水潑在了腦袋上，不好意思的朝莫塵笑笑，“就是突然想起來，你別在意。”
莫塵的表情始終淡漠，但看着溫檸的動容，他也情不自禁的有點羨慕：“不用覺得抱歉，真情流露是件很幸福的事情，至少你曾經都擁有過這些東西。”
不像他，沒有一刻，曾擁有那麼真摯的情感，就算身邊的人，也都是戴着自己面具的時間居多。
溫檸吸了吸鼻子，不好意思的拿過了莫塵遞過來的紙巾。
她對別人的個人生活沒有多大的興趣，聽着莫塵這樣說，終究也不大好意思去問他，頓了頓，才繼續笑着說：“那時候我父親跟我兇了，揚言要關我到假期結束，還要讓我們家的傭人也看着我，不讓我出去。”
莫塵嘴角帶着淡淡的笑意，彷彿真的看到了一個陽光燦爛的夏天，一個剛被父親訓了的小姑娘，委屈的嘟着嘴，氣憤的站在二樓的陽臺上，估摸着要怎麼才能翻出那道比她還高不少的圍牆。
“我那時候真有點後悔自己爲什麼沒有抱點跆拳道或者舞蹈體操班，學着電視裡面那些大俠，自己就跳出去了。”
莫塵嘴角的笑意更濃烈了。
溫檸有點不好意思的笑笑：“不過幸好，我纔剛躲着家裡想翻出來，就遇到了剛好也是到她親戚家裡來玩兒的沈悠悠。”
沈悠悠那性子，不管小時候還是長大後，始終都不是個讓人省心的。
特別是小時候，在大人面前的她，乖巧懂事得讓溫檸都妒忌，可是一轉眼，絕對一臉小魔女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