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逸頡認真觀看了那段舞蹈,這時手機鈴聲響了。見到屏幕上顯示的號碼,他微蹙起眉頭。
“hi,jakey。”是jim陰沉的聲音,“交給你一個任務,替我殺個人。”
“我早就說過,我不喜歡自己動手殺人。”程逸頡不滿迴應。
“但是這個人,現在只能由你去解決,我們已經不方便動手。”jim說,“你不是對大英博物館的那幅真跡很感興趣,一直想要親眼看看?等辦成了這件事情,會安排機會讓你開開眼見的。”
“要殺的人是誰?”程逸頡不動聲色地問。
“許悠然。”jim乾笑了兩聲,“你肯定已經發現她有問題了,既然這樣,就想個兩全其美之策吧,既把她給處理掉,又能對警方有個交待。以你的聰明才智,肯定能做得很漂亮。”
程逸頡明白,對方這是在試探他,如果他不答應,就更加無法取得他們的完全信任,接觸到大英博物館被盜真跡的難度也更大。值得慶幸的是,jim指定的目標是許悠然,這倒正中他的下懷,於是他很爽快的答應了。
林凝之的屍體被運往殯儀館,在那裡搭建了靈堂,家屬就在那兒守靈。許章和林凝之的老家都在外地,其他親屬還未趕到,許章受到很大的打擊,頭暈心悸,身體吃不消,而許悠然沉浸在自己的悲痛情緒裡,加上腿腳不便,也幫不上什麼忙。因此目前大小事情主要都由程朗和慕清澄幫忙張羅。
當天晚上,程逸頡和陳雨飛,還有她的同事趙君一同去了殯儀館。夜晚的靈堂除了幾束昏黃的光線外,整個屋子都是黑影,顯得陰森森的。許悠然說想要一個人靜靜,其他人都進了裡面的休息室。靈堂內只有許悠然獨自一人跪在林凝之的遺像前,她的眼睛幽幽的閃爍着,陰鬱、哀傷、悲痛。“爲什麼……爲什麼只有我還活着……”她掩面而泣,淚水順着指縫流淌而下。
程逸頡讓陳雨飛和趙君先到裡面的休息室等候,他要單獨和許悠然說幾句話。陳雨飛和趙君走後,他走到許悠然身旁,蹲下身來。
許悠然擡起頭,睜着一對失神的雙眼看他。
“因爲你求生的慾望很強,所以還活着。”程逸頡壓低了嗓音,“但是,jim不容許你繼續活着,你的真實身份,已經暴露了。我可以給你一個選擇生或者死的機會,就看你自己的決定了。”
許悠然張大眼睛,驚恐萬狀的望着他,張開嘴,她吐不出聲音。恐怖和震驚使她的臉色在一剎那間就變得慘白,她開始顫抖,巨大的恐懼衝擊着她,她對他搖頭,祈求的、悲切的、哀懇的搖着頭,半晌,才吐出垂死般的聲音:“我……不想死……救救我……”
5分鐘後,許悠然拄着柺杖,跟着程逸頡進了休息室。
慕清澄看到程逸頡走進來,全身猛的一震,眼光立刻發熱而昏亂,她盯着他,一臉的憤怒,好不容易纔變得麻木的心又開始絞緊、痙攣,可怕的翻騰痛楚了。
但是,程逸頡好像根本沒有留意到她的存在,他的目光只是從她的臉上掠過,沒有作任何停留。他等許悠然落座後,自己也在沙發上坐下。“關於悠然媽媽的死,我有重要的發現,要向大家通報。”他開門見山。
“悠然媽媽不是意外墜亡嗎?”程朗奇怪地問。
“不,她的死,是人爲造成的。”程逸頡回答,“之前有個我覺得費解的地方,就是爲什麼腦部只有後腦受了傷,另外身上也是背部受傷。如果是上臺階的時候腳底打滑,因爲身體重心移動的緣故,應該是向前倒下。所以,恐怕是在臺階上方被人推下去,纔會後背着地摔下去,造成這樣的傷。剛摔下時,她還活着,如果是蓄意謀殺,兇手沒理由不下臺階確認,如果發現人還沒死,理應再給她致命的一擊。但是,兇手並沒有下臺階確認。這究竟是爲什麼?那是因爲,兇手並不是不下臺階,而是下不了臺階,她腿腳不方便,無法在大雨天拄着柺杖走下那段陡峭溼滑的石階。”
他在衆人驚愣的目光中繼續往下說,“今天上午,我到許家找程朗,大門虛掩着,玄關的地板溼了,竹簍裡的傘卻是乾的。原因是,兇手無法撐傘,是穿着雨衣出門的。我在石階上的地面上,找到了她拄柺杖時留下的小小的圓形印跡。”
在座的人都震驚了,包括陳雨飛和趙君,事先也並不完全瞭解真相。
“你是說小然是兇手?”許章失去理性地大喊,“絕對不可能的,她怎麼可能害死自己的媽媽。我們家已經夠亂了,你還這樣胡說八道,到底是想怎麼樣!”
“我沒有胡說八道,在你面前的許悠然,有足夠的害死林凝之女士的動機。她並不是真正的許悠然,而是李代桃僵的許俏玲,在火災中去世的纔是許悠然。”程逸頡轉向目瞪口呆的程朗,“當初火災發生後,兩個人都被燒得黑乎乎的,你是怎麼辨別出,活下來的是許悠然?”
“悠然的手上,戴着我送給她的玉鐲。”程朗難以置信的望着程逸頡,“證據呢,證據是什麼?”
“只要做dna鑑定,就可以真相大白。不過不需要那麼麻煩了,我已經掌握了關鍵性的證據。”程逸頡望着許悠然說,“今天早上,你在練功房做單腿旋轉,你說你的旋轉支點一直是左腿。我看你是用左腿作支撐,右腿發力,順時針旋轉。但是,我找出了許悠然在悉尼婚宴上跳舞的視頻,她是以右腿作支撐,左腿發力,逆時針旋轉。一個人再怎樣改變,習慣是不會變的,更何況你們都是從小學習跳舞,早已形成了習慣性的動作。”
許悠然低垂着頭不作聲,她的沉默已經證明了一個可怕的事實——她不是許悠然,而是許俏玲!
“再來說說你害死林凝之的其它證據。”滿室死一般的寂靜中,程逸頡的聲音格外觸人心驚,“我在林凝之的衣服上發現了一根動物的毛,那是兔子尼尼身上的毛,今天早上,程朗帶尼尼去做了美容剪毛,那根毛很長,顯然是在美容剪毛之前沾上的。程朗說過,悠然的爸媽都不喜歡寵物,不允許它在屋裡亂跑,而悠然現在也沒心思管尼尼了。
兔子是有靈性的,美容剪毛回來後,程朗要把尼尼關回籠子時,它突然發了脾氣,肯定是有原因的,很可能是之前有什麼人接近過籠子,惹惱了它。兔子急了會咬人,我以前也被尼尼咬過,因此推斷,那個惹惱它的人,也會有同樣的遭遇。悠然的爸媽基本不會有機會接觸到尼尼,他們的可能性很小,保姆又休息了,不在家,可能性最大的,就是許俏玲了。
我把兔子送到公安局做鑑定,果然,通過檢查尼尼牙齒上的附着成分,發現了硅樹脂。通常被咬傷手指,是會檢測到人類的皮脂和血液的,但是,尼尼咬到的,卻是硅樹脂,也就是假肢,是失去手指的人們所使用的硅製假肢。許俏玲因爲重度燒傷,導致雙手的部分手指截肢,我早上看到她的手,就是裝了假肢的,也是因爲這樣,手沾上了兔毛卻沒有感覺到。
這樣聯繫起來,所有的一切,就都明白了。許悠然原來非常寵愛尼尼,但是燒傷後的許俏玲根本不管尼尼,當她突然把手伸進籠子裡撫摸尼尼時,惹惱了尼尼,被它給咬了,還導致它的脾氣持續暴躁。只是我不明白,你怎麼會突然去接近尼尼?”
“我去拿雨衣的時候,經過籠子,看到尼尼,突然就很想念悠然。我要摸摸它,卻被它咬了。”許俏玲忽然笑了,笑得悽慘、辛酸,笑得沉痛而蒼涼,“我不是故意要取代悠然的。發生火災那晚,我向悠然坦白,我也愛上了程朗。後來她去洗澡時,摘下程朗送她的玉鐲放在桌上,我問她,能否借我戴一晚,第二天就還給她,她答應了。沒想到,後面會發生火災。當時我和悠然一起往外跑,我跑到門口,回頭卻看到悠然摔倒在地上,我要去救她,可是有什麼東西砸到了我的頭上,之後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當我恢復意識之後,所有人都認爲我是悠然,都說還好活下來的是悠然。”
她用手捂住胸口,淚珠成串的滾落下來,她哭着嚷,“這等於在說,死掉的就應該是俏玲,悠然纔有活着的價值!我無法告訴大家,其實我不是悠然,是俏玲,我說不出口,我也是別無選擇啊,只能作爲悠然活着!當然,我承認,也有一點自私的心理在作祟,我愛程朗,如果我變成了悠然,就可以得到他的愛了。明知道這是不對的,但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程朗那麼盡心盡力地陪伴照料我,我非常愧疚,可又很貪戀和他在一起的時光,我每一天都在承受內心的折磨和煎熬,人也變得非常煩躁,容易發脾氣。”
俏玲其實也很可憐的,她並沒有那麼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