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綾的弟弟傷了蔣揚之後,陳銳一直在讓我把人交出去,別壞了與蔣家的關係。
那孩子不大,性子頑劣叛逆了點,倒也不算是壞,正處於一個自以爲是的年紀,最重要的,他是喬綾的弟弟。我擔心如果把他殺了,喬綾也會弄死我的孩子,只好跟陳銳打商量。陳銳說我們交不交人還是次要,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把蔣揚的命保住,要是他死了,喬煜一定得陪葬。我聽不慣這話,對他說蔣揚死了,不用喬煜,我給他抵命。陳銳問我說話作不作數,我說作數,他便不再提,任由我去處理這件事。
讓我沒想到的是,在蔣揚甦醒之後,蘇娜會在他的水裡下毒,而這一杯水,就徹底要了他的命。
我知道陳銳不會殺我,但這件事確實給我帶來了麻煩,當天讓嘉齊把喬綾送回去之後,去蔣家登門賠罪,蔣老太太年過半百,沒了孫子一口氣差點嚥了,我去的時候她躺在牀上閉着眼睛,說這都是命,沒用的人活了一個世紀,這個家的未來卻先丟了。
我沒法兒勸她,送了很多禮,都被人退了回來,只好轉贈給他們家的兒媳。那女人貪財,輕輕鬆鬆的賣了自己丈夫的命,答應不追究責任,只認定是個普通的事故,但是之後不會再與我們百樂合作,這次的船也不能派了。
爲這件事,陳銳把我們叫到祠堂開會,長篇大論的說了很多,聽得人發悶。
陳銳說我太狂妄,什麼都不當回事,做事不走心,遲早會栽個大跟頭。我明白他的意思,我應下的話,就算不能完全實現,也總該付出點代價。那話從我嘴裡說出去,這事是我理虧,面對他們,我只能低頭受戒,捱上幾棍子了事,心裡煩躁的厲害。
回去之後,還是總覺得哪裡不舒服,跑了兩天,這會兒坐下來才覺出累,除了身上,也開始頭疼。想着事情的時候,聞到了一股茶香,隨即便感覺有一雙手覆在額角,動作輕柔的幫我按着頭部的穴位。
我知道是喬綾,但還是下意識的緊張。如果在這時候她拿出一把刀刺向我的喉嚨,我能不能躲開?
我這樣想着,她卻好像渾然不覺,依舊輕輕地按着,一點也不厭倦似的。我試着放鬆下來,去相信她,可腦子裡全都是蔣家那個女人。
我跟喬綾已經分開很久,久到如果她不再出現,我就會永遠的忘記她。
她定然是不知道我的身份的,更何況她還跟彭錚保持着不清不楚的關係,我不能確定她會不會有一天就把我賣給警察,或者是某一個仇家。念及到此,我忽然升起一股異樣的恐懼,所有人都可以出賣我,我認,可她不行,這沒有任何原因,至少在現在我說不出來,這個要求很不合理,可我還是抓住她的手,要她永遠都不要背叛我。
喬綾問我,要是她把我的事告訴警察,我會不會殺了她。
我說到時候自然會有人殺她,根本用不着我自己動手。喬綾拿孩子來說事,說我總想要她死。我覺得她活該,因爲她從來都不聽的我話,我讓她安分的待在家裡,以後照顧好孩子,她沒說話,坐着剝那幾個橘子。
我很討厭她這種性子,這時候他但凡說一句軟話,哪怕是騙我,我也會對她更好一點,可她把自己的心思這麼直白的擺在我面前,我只會覺得她是個讓人厭的傻瓜。
只是在不久之後,她就讓我改變了這種看法。
我去交貨的時候遇到了陳律,他問我最近又拿到什麼資料,什麼時候才能把地位再提一提,把陳銳後面那隻老虎抓出來。因爲喬綾的出現,我的生活亂成一團糟,根本沒來得及做什麼,這段時間裡幾乎一無所獲,蔣揚的事也影響我在陳銳那裡的信任度。我把這些告訴他之後,陳律並沒有相信,看着我身上帶的毒品,問我:“沈翊,從我們倆第一次打交道開始,你還記不記得你做這行多久了?”
我早就忘了我們第一次打交道是什麼時候,趴在欄杆上點了支菸,說:“每天都想着怎麼活命,哪兒記得住這些。”
陳律點了點頭,抽了我身上的匕首抵在我脖子上,用了成力在那裡劃了一刀,笑起來,說:“做事這麼散漫,搶你的刀也不躲,不怕我殺了你?”
“你是我上司,想殺就殺,我無所謂。”
他擺擺手,把匕首還回來,表情嚴肅起來說:“沈翊,不管怎麼樣,你一定給我記住了,就算以後有一天我們都死了,你也得好好活着,當初你爸……”
“別提他。”我打斷了他繼續下去的老生常談,說:“他救了我,我知道了,也記得住,我的命是很多像他那樣的人換回來的,現在走的路也是那些人拿血填出來的,這些你已經說過很多遍了。”
“我說了不管用,你得記住才行,沈翊,你纔多大?啊?每天死氣沉沉的,這行壓力大我早就跟你說過了,我是怕你有一天頂不住尋短見。”
“我不會。”
“你得記住,我死了你都不能死,你得惜命,明不明白?”
“……”
“你聽見沒?”他瞪起眼來。
我把煙掐了點了點頭,“我記住了,別再嘮叨了,你先走吧,免得被人懷疑。”
“沈翊。”他又變得正經,我擡眼看着他,聽他問道:“我聽說你結婚了?”
我猶豫了一下,“我跟陳言邦說過,那女孩叫喬綾,我的高中同學。”
“我不想聽你介紹她,我只想問你,怎麼忽然就娶了她,也沒有跟我們商量。”
我說:“她懷孕了,是我的。”
陳律問:“你愛不愛她?”
我沒有回答,他又重複一遍,語氣加重了很多,“你愛不愛她!”
我說:“不愛。”
陳律面色沉重,看了我幾秒,說:“你也知道你現在的身份是假的,這中間做的任何事都是沒有法律成效的,你不愛她,你能跟她上牀,能爲個孩子娶她,那你告訴我,你當初爲什麼不同意娶蘇娜?”
“你說完沒?”我不想再繼續跟他交談下去,看了眼表說:“我趕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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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翊,你應該明白,現在談那些兒女情長的事太早了,我知道這對你不公平,但我們是警察,警察有警察的職責,這就是你爲自己的使命要付出的代價,你跟這個女人在一起,可能會很危險。”
我轉身要走,被他抓回來,嘆了一口氣,有些愁容,淡聲道:“不說了行不行?”
我沉默,接着抽菸。陳律也跟着沉默,過了一會兒說:“娶回家了,就好好對她,你也該有個家了,人家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跟了你,你照顧好她,別讓她也跟我那口子似的,被人報復找上,白白丟了性命。”
“我會小心。”我想起很多想要我命的人,有警察,也有道上的,他們會不會對喬綾下手,我不知道。
“就這樣吧,等我再聯繫你。”陳律說完,戴上口罩離開了碼頭。
我交完貨回去的時候,在路上遇到了埋伏,等趕到花卉展的時候已經完了。我從一名侍者那裡聽到,喬綾竟然替我出席了展覽,那股無名火頓時涌了上來。當我聽到走廊裡的聲音,推開門看到她被王德凌辱的時候,這股火氣燒的更兇。我本來想狠狠罵她一頓,讓她知道這地方的危險,可一看到她眼神裡恐懼,那些話卻一句都說不出來了。
我吻了她的額頭,在暴亂髮生時讓她先走。喬綾緊緊抓着我的手,我從未發現她有那麼大的力氣,整條手臂都嚇得發顫,還讓我跟她一起走,那種眼神是我在百樂這些年裡從未見到過的,滿是期望,又夾着一點別的東西。
我留下來斷後,但那個叫mars的傭兵並沒有要跟我糾纏的意思,只是在交手的時候,對我說了一句奇怪的話:“主會保佑你。”
爆炸一發生,我被人堵在裡面,儘管儘可能的遠離了炸彈,還是受了傷,腹部在之前就中了彈,自己挑了出來,這樣一來又震裂了。因爲失血人開始變得乏力,警察到處搜捕,我在外面躲了幾天。往常這個時候,我都是找個地方把傷處理好能做事了再回去,可現在之前與陳律的那些話不停的在耳邊縈繞,讓我生出一種念頭。喬綾她一定在家等我,看着那些關於爆炸的新聞,不知道會不會流淚。
我忽然間好像找了一個歸宿,只想着要回去,可當我站在那扇門前的時候,又怕打開之後面對的依然時那一個個空蕩蕩的房間,就像一座牢籠一樣把人鎖在裡面生生的耗幹所有精力,關起來度過一天天難熬的日子。
我按了門鈴,在上面留下一個血印,門打開的那一刻,我看到喬綾站在我面前,眼睛裡頓時蒙了霧,水盈盈的看着我。
我走進去,泄了一口氣,靠在了她的身上,她伸手抱住我,對電話裡的父母說着我的平安。我是第一次感受到,被這樣關心着的滋味,這座空房子,也變得像個家。
喬綾幫我娶了殘留的彈片,自己含了水餵我,她的脣瓣很軟,也很溫暖,這種感覺一直蔓延到喉嚨裡,變得舒服很多。我很想再看她一會兒,可意識慢慢變得模糊,強撐着叫她的名字,她卻把手覆在我的眼睛上,說會陪我。
我應了她,閉上眼睛之後,夢魘還是照常襲來,硯青山的炮火沒有停,邊境的戰火也在繼續蔓延,所有人都在死去,彈坑裡的屍塊越堆越高,受血液滋潤的土地,長出來的樹也滴着血。
我睡不安穩,但這次的確睡了很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晨。
我以爲喬綾會在我身邊,我試着去抓住她的手,可睜開眼睛,她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