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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9 那是騙你的

299 那是騙你的

nick睜開眼睛,用一種淡漠的眼神看着我,牽了牽嘴角還能笑得出來,一字一字緩緩的說:“如果這就是我度過的生活,我曾經的經歷,我爲什麼不能面對?”

他聲音喑啞的破裂,一字一句好像隨時都會伴隨着從喉間泣出血來。

我有一瞬的走神,直愣愣的望着他,望着同樣愛逞強的另一個人。

nick在那上面靜靜地躺了很久,然後開口道:“我的雕像,能還給我嗎?”

“現在?”我詫異道。

“覺得我沒辦法去拿,是麼?”他語氣裡滿是疏離感,目光落在我身上時,卻像一個還不滿二十歲的毛頭小子,帶着一股淡淡的挑釁和驕傲,隔了不多時便用手肘撐起身子坐直了身體,又站起來換了一種視角,低頭看着我,說:“別忘了我不只是一個人,就算我現在只能躺在這兒,這副身體的另一個主人也同樣可以去幫我完成我想做的事。”

“你控制不了他們。”我說。

nick贊同的點了點頭,手指戳到了我肩膀往下的地方,淡聲笑道,“可我控制得了你。”

我徹底的啞口無言,只能在跟趙嘉齊還有徐醫生交代過後,把他帶回了沈翊的住處,爲了躲開蘇娜,還特意自己先去看了一圈,見她不在才把人帶上去。nick那一套工具全都放在書房,他在看到它們之後就選擇性的把我忽略在一旁,踩了椅子坐在書桌上,把那個半成品的石膏抱在懷裡,顫抖的手裡重新握緊了刻刀,與他原來的設計圖不同,在另一邊刻下了另一個相似的輪廓。

時間已近黃昏,他坐在那的時候有風從窗簾的縫隙裡吹進來,那些白色的粉末就順着這股力不自由的落下來,遮住了地上的影子。

nick專注的樣子,與沈翊又有不同,他眉宇間沒有那麼多的愁慮,肩上也沒有那麼些沉重的擔子,他不會蹙眉去思忖最後的結果,只會微揚起嘴角,任由那把小小的刻刀帶動着自己,像一塑雕像,在創造着另一個人。

我在旁看了一會兒,就被nick開口趕了出來,反鎖在了門外。

他一定有自己秘密的事情要做,我不再打擾,在這家裡翻遍了廚房也沒有再找到什麼可以吃的食物,出門到最近的超市買了點食材,回來做好了菜。等他的時候跟樂樂打了一個電話,他在那頭被張嬸抱着,已經換好了睡衣,戴着帽子像只小熊寶寶,湊到電話前狠狠的親了一口,對我說晚安。

我笑着跟他揮手,電話剛掛斷,就被後面扔過來的一條毛巾打到了頭,扯下來回過頭去看到nick剛洗了澡,頭髮溼漉漉的,毫不避諱的在我面前往身上套着衣服。

“穿好過來吃飯吧,都是你喜歡的。”我避開他,把菜端出來去拿碗筷盛飯。

nick往餐桌上看了一眼,笑道:“你怎麼知道我喜歡什麼?”

我沒有回答,把飯放到他面前,問:“雕像你做好了?”

他搖頭,夾了筷水煮魚戳進碗裡,“還沒,很快了。”

“很複雜嗎?”我說:“跟你原來畫的不一樣。”

“還好。”他幾乎是趴在桌上往嘴裡塞米粒,如果不是需要咀嚼下嚥,怕是連動都懶得動一下。

人在經歷過催眠之後會很累,他早就應該好好休息一下,哪怕是讓別的人格暫時出現也比自己死撐着好。

我不想讓他連飯都吃不下,一直憋到他吃飽了趴在那消化食兒的時候才問出了心中的疑惑,說:“在醫院的時候,你已經記起佟林,也想起那些過去的經歷了,既然它們曾經對你造成過陰影和傷害,你爲什麼現在不去躲?”

“像蝸牛縮回自己的殼裡?”他聲音沉悶。

我點了點頭,聽到他好像自言自語一樣接着說:“沒那麼堅固的,躲有什麼用?只會越逃越窩囊。連你都說那是過去,我當然要看得開,不然豈不是等着被你看扁。”

我沉默幾秒,問他:“你真的能看得開?”

nick頓了一下,從酒櫃上拿了一瓶最好的酒,在我們面前各自斟滿,一口氣把自己杯中的酒水灌下去,撒酒瘋一樣晃着杯子低笑一聲,“小時候被針扎破手指看到流血會哭,會想要人哄,長大了再被針扎一下,還是會流血,還是會疼,但是我早就已經不怕了。因爲那時候它對我來說有那麼大——”

他在我面前比劃着一根針誇張的長度,然後又在自己眼前小小的量出一粒米的大小,笑着說:“現在,它就這麼小。”

“別喝了。”我伸手把他手中的酒搶下來,在他要坐到餐桌上去的時候拉了他一把,他順着我的力道砸在了我的身上,下巴墊在我的肩膀上,硌得有一點疼。

他手臂鬆鬆的抱了抱我,笑着問:“喬綾……你看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我把手裡酒瓶放在桌上,撫上他的背,懷裡的軀體微涼、僵硬,唯有脖頸間呼出的氣體是熱的。

“你只是累了。”我摸了摸他的頭,上面的水珠也是涼的。

他輕輕地搖頭,聲音有些沙啞,“我知道我對她缺少的是什麼了。”

他把手撐在我的肩上,往後退了一步又坐下來,看我的眼神不再是戲謔,多了幾分醉意和迷離,趴在桌上低聲說:“還好我知道的不算太晚,這個缺口,還有機會補上。”

“你過來。”他對我招招手。

我在他身邊坐下,他趴在那看着我微笑,然後開口:“我喜歡過很多人,有的比你漂亮,有的比你溫柔,但我從來都沒有見過她們第二次。那些就像草原上的鮮草,我每次沉睡都點一把火,醒過來時又吹過一陣風,一切都是新鮮的。”

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臉,“可爲什麼你不走?嗯?”

我沒有說話,他依然興致勃勃的自言自語,說:“你可不要以爲我要跟他做情敵,我們倆現在這一刻還能湊在一起聊天喝酒,就是一種特別的緣分,也許這一杯酒嚥下去,以後再過去十年,二十年,你只要碰到酒杯,就會想起這一秒,然後很快的忘掉,不斷地重複,再重複,直到把它帶進墳墓。”

“別喝了,回去睡一覺,我們明天再說,好不好?”我無奈的看着他,眼眶卻先泛紅。

nick掏出看了眼時間,收斂了越發顯得落魄的笑容和不羈,指着上面剛剛跳過一分,差一分到十二點的數字對我說:“對你來說,這會是我的最後一分鐘,既然我們還在一起,我還能碰到你,那麼在這一分鐘裡……我用自己作證,我只中意你。”

冷調的燈光把他的臉照的蒼白,瞳孔愈發清亮。

我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他就像一塑雕像,一動不動,靜靜地看着我,手裡的時間卻不留情,依然飛快的流逝,直到從手中滑落,我看着那個跳動的零點在落地的那一刻變成一片漆黑,心裡像被人鑽進去狠狠扯下了一角,頓時蹲在地上毫無理由的掩面抽泣。

我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今晚的飯菜合不合他的口味,不知道他那個小小的雕像真正的完成品會是什麼樣子,就像我不知道他喝的那兩杯酒,到底會不會讓人醉。

我什麼都不知道,除了他再也不會出現這件事。

沈翊醒過來時,黎明已經壓過了黃昏,天邊泛白,餐廳裡還開着燈,桌上還擺着昨晚的飯菜,還有隻剩下小半瓶的酒。

我坐在椅子上把臉埋進臂彎,感覺到他走到我身旁,然後伸出手把我攬到他懷裡。

我哽咽的問:“你記起來了嗎?”

他不言,我突然覺得不捨,就像當初沈翊離開我的時候一樣難過。

書房裡nick的雕像端端正正的放在那裡,一個個數下來,那一張張閉着眼睛的面孔,與他的人格數量相符,而最前面拼接起來的一張臉,一半與其他無異,一半是微笑着,睜開了眼睛,唯一的遺憾,就是是還未點上的瞳孔。

我在它旁邊看到了一張字條,壓了一個u盤,上面龍飛鳳舞的寫着:“給那個還沒有長大的臭小子。”

我偏頭看向沈翊,他皺了鄒眉,把它連到了電腦上,裡面是一段視頻,錄製的時間就是我賣菜做飯的時候。

畫面裡nick還是精神滿滿的樣子,儘管微眯的眼裡已經佈滿了血絲,調整好角度,對着鏡頭笑了笑,“喂,你在看嗎?那個沒頭腦的女人是不是也在你旁邊?”

“小子,好久不見,我變成這樣,你還會認出我嗎?我可還記得你纔剛到我大腿這麼高的樣子。你個沒良心的傢伙也不知道來找我,是不是還在生氣我沒有信守承諾早一點帶你離開那個地方?我以前以爲你只是人小,沒想到肚量也這麼小,反正不管你還記不記這個仇,我都不會讓你有機會來報的,你要真氣不過,不如對着這張臉打兩拳,或許我也會疼。”

視頻裡nick被自己點的煙嗆得直咳嗽,還欠揍的笑呵呵的面對着鏡頭,而沈翊則像塊石頭,沒有半點表情。

“這幾天,喬綾帶我回去找你了,還陪我去了一個地方,我也想起了一些事情。你還記得很久之前我跟你說過,當你把秘密告訴別人的時候,這世界上就會有另一個人,替你承擔你所有的痛苦,而作爲交換,你也要替他守住一件事,然後你們就會變成最好的朋友。”

他把煙捻滅,擡頭說:“那是騙你的。因爲從來都沒有人能幫你,所有的痛苦都是你自己的,很抱歉你到現在還相信着我的謊言,但這隻能怪你自己的懦弱,你不肯接納那個弱小的自己,我只能替你照顧。可是我忽然想通了,我們兩個之間的交換,根本沒有任何意義,我拿回屬於我的東西,回到我該去的過去。二十幾年前我沒能把你帶出去,現在我把門給你打開,你要靠你自己走出去,外面有風雨也有自由。以後是福是禍,都是你自己的事,沒人會幫你,也別再躲回來了,否則就小心我有一天還會再回來,一拳敲碎你的殼!”

他對着鏡頭揮了揮拳頭,語氣正經了很多,“還有啊,小子,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得到的就要珍惜,對身邊的人好一點,不然被搶走了別躲起來哭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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