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碰到我的那一刻,我渾身一顫,聞到他身上一貫的那股奇怪的清香,帶了一點淡淡的菸草味,像是點了迷魂香一樣蠱惑人心,讓人迷醉。
我還記得過去陳燦說他男朋友,身上有一股青草的味道,別人就沒有。她男朋友說那是荷爾蒙的味道,只有相互吸引的人才能聞得到。我想不出來青草是什麼氣味,只覺得沈翊總有一種淡酒精似的感覺,不像香水那麼刻意,也不像是沐浴露和洗滌劑,帶着一絲神秘,讓人很想去抱一抱,去探究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抱着樂樂坐到車裡,他問也沒問,就把車子往我住的地方的方向開。
也是了,他既然能找到這裡,還跟老大那麼熟,怎麼會不知道我住在哪裡,說不定他早就見過我許多次了,不過是躲着沒有讓我看到罷了。
我偷偷側頭看他,他臉上沒什麼表情,但一眼看過去,好像又剛硬了許多。
我回過頭來,微微垂了視線,醞釀許久,才問:“你……這些日子還好麼?”
沈翊手搭在方向盤上,有些漫不經心,“還不錯。”
我視線更低,以爲他會問問我的,可他卻沒話了,我也不知道該對他說些什麼,往他那邊瞥一眼,左看右看,也沒有看出他有什麼地方不對,便又小心翼翼的問:“你,毒癮戒了?”
沈翊沉默幾秒,嗯了聲,淡淡道:“戒了。”
我悄悄吸了口氣,總覺得太誇張了,沒過腦子的吐出一句:“很難吧。”
他把車開得很慢,不疾不徐的說:“不難。”
我一陣膽寒,只把他當做是在逞強,同時也很好奇,他自己是用了什麼方法,出去旅行一趟,回來就好了,若是真的戒乾淨了,那他都能去戒毒所上班了。
我現在想什麼也不敢跟他說了,說實話,他這麼慢悠悠的開,我還真希望這條路永遠都沒有盡頭,我們三個就這麼待下去。
只可惜我剛想完沒多久,就看到了我住的那棟樓,外面景物的移動也停了下來。
我又看了沈翊一眼,抿了抿嘴有些不捨,還在想怎麼跟他道別的時候,他很自然的下了車,從後面把我買的那堆東西拿了出去,看樣子是要幫我送上去。
我心裡一喜,趕忙抱着樂樂跟上。
他連我住哪一間都不用問,準確的走到了我家門前,我還在愣神,他看着我,我不知道他要幹嘛,於是也眨巴着眼看他。
沈翊有些無奈,看了眼門,說:“開門。”
我差點找個地縫鑽進去,這個點兒保姆也走了,家裡又沒人,他也沒鑰匙,我愣在這跟傻子似的,幹嘛呢這是。
我囧的臉通紅,讓樂樂自己站了站,手忙腳亂的從包裡摸鑰匙,拿出來找到那一把,手都打顫,好幾次纔對準鎖眼。進了門一看到桌子上那麼亂,被我堆的全是泡麪盒零食袋,沙發歪歪扭扭的躺着幾條毯子和一些小玩具。
“你先坐啊。”我心虛的說着,瞥一眼也沒地兒坐了,趕忙把樂樂放在一個空處,緊張的收拾了一下,垃圾扔了滿滿一桶,玩具扔進箱子裡,毯子團了團丟進了臥室。
沈翊把那幾個塑料袋放在桌上,整個過程中跟樂樂用一種詭異的眼神看着我。
我更加尷尬,如果早知道他會來,打死我也得把家裡收拾乾淨。
我給他倒了杯水,回來看到他正失神的看着樂樂發呆,樂樂坐在沙發上,在捏自己的小肚子,衣服都撩起來了,還想打個滾似的。我怕他掉下來,把他抱了過來,沈翊也回過神,對我伸出手。我瞭然,把樂樂放到他懷裡。
我們分開這些日子,什麼情緒都淡了,我對他也沒有過真的仇恨,因爲我們結婚時,他跟我說的就是他想要一個孩子,我不能接受的,僅僅是他把樂樂交給蘇娜而已。樂樂現在還在我這裡,上一次他也沒讓蘇娜把他搶走,我從心裡覺得,他是不需要防備的。
樂樂小點的時候那麼黏他,天天抱着,可這會兒他被沈翊接過去之後,小腦袋卻一直往我身上瞄,滿臉不安的樣子,手也往我這邊伸,想抓住我。
沈翊愣了一下,我心裡一顫,頓時明白了。
樂樂不認識他了。
當初我們把樂樂放在家裡,兩個人去緬甸,回來的時候他也是被我一抱就哭,後來我陪了他些日子,他才重新接受我。那次纔多久,可沈翊已經與他分開了大半年的時間,樂樂這麼小,又怎麼會還記得他。
可是樂樂現在不怎麼認生的,他連光頭老大的懷抱都鑽,怎麼就這麼不親沈翊?
我也愣在了那裡,沈翊輕撫着他的背,試圖給他增加一點安全感,可樂樂還是一個勁兒的想掙脫他,無果之後反應忽然激烈起來,在他懷裡又是踢又是打,哇的大哭。
沈翊安撫不下他,微微嘆了口氣,把樂樂還給了我。
我哄着他,沈翊就在一邊看着他的哭聲越來越小,漸漸平息後,說:“意料之中。”
我下意識的脫口而出,說:“上一次他也不認識我,過幾天就好了。”
話畢,反應過來,沈翊他不可能一直待在這裡陪樂樂,我也不會讓他把樂樂帶走,他們倆可能沒有這個過幾天的機會了。
“讓他睡會兒吧。”沈翊坐了下來,還是那副命令的語氣:“把他抱進去。”
我條件反射似的服從,把安靜下來的樂樂放到了牀上,在臥室待了好一會兒,等他睡着了,才起身出來,看到沈翊坐在那抽菸,我這兒沒菸灰缸,地上扔了幾個菸頭。
他這煙本也是戒了的,不過我現在也不能對他要求那麼高了,能解毒不錯了,還不能讓人有點別的愛好麼,他要是能排解一下,抽就抽吧。
“你怎麼想起到這兒來了?”我沒忍住問道,語氣弱弱的。
“來看我兒子行不行?”他反問道,說:“我有探視權,隨時。”
可他兒子都不認識他了,他早怎麼不來。
我正想着,他瞥了我一眼,大抵是明白我的意思,說:“抽了口煙,說:“你走了之後,我去了很多地方,草原、荒漠、雨林……那時候想着走得越遠越好,一直在躲,怕別人知道我染了毒。後來回來了,也不太想見你,你身邊有沈巖,有自己的朋友,我出來攙和挺沒臉的。你這個人也挺狠,說離就離,一點情分都沒惦記,雖然你纔是受害者,離開我纔是件正常事。”
他說到這裡,淡淡的笑了下,“我當時也忍着,不跟你聯繫,想跟你斷個乾淨,還你自由。但我想來想去,還是沒有那麼無私。我的兒子,我的妻子,我爲何不能見?”
沈翊語氣輕描淡寫,這次重逢,他整個人好像都變淡了許多,坐在那裡,舉手投足間都透着一股寧靜,像無風的水面,沒有半分波痕。
我呆坐着,默默地撿了個小水杯,讓他當菸灰缸用,小聲說:“我們已經離婚了。”
他不客氣的把菸頭按滅在了裡面,沒說什麼,手機響了,起身到一邊接了個電話,再回來的時候,我不經意間瞥見他的左手,無名指上還帶着我們的婚戒。
我有些詫異的看他,他可能沒明白我這是怎麼了,瞄了我一眼,問:“怎麼了?”
我糾結了一陣,問:“你怎麼還戴着戒指?”
沈翊微微一怔,跟我裝糊塗,說:“我戴我自己買的戒指,需要向你彙報?”
“不是……”
“不是就閉嘴。”他打斷了我。
他裝糊塗,我是真糊塗,而且這是我家,他憑什麼這麼硬氣,就跟他纔是主人似的。
我問:“你到底想幹什麼?”
沈翊轉過臉來看着我,眼神也跟過去不一樣了,沒有太多情緒。良久,他回過頭去,輕聲對我說:“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是去過很多地方,擁有了許多東西,但我的眼裡,一直都有你。我不是個好人,但如果你相信我,我也不願意做一個壞人。我所學的一切都不是爲了你,可只有這個人格,是因爲你而清醒的活着。我沒辦法愛你,因爲我沒有愛一個人的能力,我的記憶很亂,我想不起該怎麼對你,也不記得對一個人的愛到底是什麼感覺。如果你一定要我說些什麼才能安心的話,我只能說,我想跟你在一起,想要一個有你和樂樂的家,即使我知道,我做不到。可我還是想告訴你,如果我可以選擇一個人共度餘生,喬綾,我希望那個人是你。”
他這番話說到最後,也始終是那副淡然的語氣,我懷疑這是不是一場夢境,直直的看着他,很久很久,都不願意從中走出來。
我愣愣的面對着眼前人,覺得陌生又熟悉,終於結結巴巴的開口問道:“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們已經分開這麼久了,他也沒有想要複合的意思,那他爲什麼又要說這些話?
沈翊敲出一支菸,含在嘴裡點了火,徐徐的吐出一口煙霧,說:“沒什麼意思,我只是嫉妒,爲什麼那個男孩兒可以那麼輕易的對你說出那些荒唐的話。”
我又一次被雷擊了似的,對於他的坦誠,太過於接受不能,只是嘴角顫了顫,吐出一句:“他是你打的?”
沈翊擡了擡眼,“不是。”
他頓了頓,補上一句:“我帶了人。”
“還是你打的!”性質都一樣!
“你很在意?”他挑眉看着我,我站起來想稍微冷靜一下,可剛起身,就被他一把扯了過去,直接栽坐在了他的腿上,被他一隻手死死地扣住,掐了煙,擡頭問我:“你真的不會再婚?”
我在他懷裡,心臟砰砰直跳,別開臉對他說:“不是爲了你,我只是不想給樂樂找個繼父,不是親生的我不放心。”
“我是親生的。”他摟緊了我,故意曲解我的意思。
我掙扎了幾下,奈何他力氣大得很,只好妥協的盯着他,說:“你能不能別這樣。你是他的親生父親,但是你能像普通父親那樣陪着他嗎?你不要告訴我你想復婚,我不會因爲你的幾句話就原諒你的,想都不要想。”
沈翊放開了我,“我知道,我現在暫時不想復婚,我只想開始行使我的探視權而已。”
他擡頭仰視我,脣角勾了勾,問:“不過喬小姐,能不能給我出個主意,怎麼樣才能得到你的原諒,不如我掛個牌子,去遊街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