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拿刀衝出去,根本什麼都沒想,我沒想死。我從前甚至想過,沈易他就算平平安安的,憑他身體那些損傷,也有可能會死在我前面,如果沈易死了,我會不會給他殉情?
答案是不會。
因爲只有我活着,纔能有個人給他燒紙錢,給他掃墓,給他立寫着他名字的碑。
他的心願纔可以實現,他在那邊纔會有錢花,他的墳前纔不會雜草叢生,他生活裡那麼愛乾淨的一個人,怎麼受得了荒雜的環境。
他這一輩子扛了那麼多事,他先解脫去享樂,剩下我爲他傷心,也會讓他好過許多。
我以爲自己是這麼想的,可當喬煜真的揚言要殺他,在我面前拿起刀時,我才發現如果他真的不在了,我一想到他閉上眼睛滿身是血的出現在我面前,就絕望的喘不過氣來。我是個懦弱的人,我想的那些,我根本就做不到。
我看着喬煜,手裡的玻璃刺破了手掌,也劃破了脖子的肌膚,可我一點痛感也沒有,麻木的站在那裡。
“姐!你這是鬼迷心竅!那個男人有什麼值得你喜歡的!”喬煜沒有出門,站在門口,哭着對我喊。
我肩膀有些抽動,手裡的玻璃把脖子上劃得亂七八糟,半響,才哽咽的對他說:“你把刀放下,喬煜你回來,算姐求你了行不行,你一定要看着我給你跪下你才滿意嗎?”
我往外走了兩步,喬煜不動,我雙腿發軟,哀哀看着他說:“你要殺他,總要有個理由吧?你忘了你們上一次一起打球的時候,你不是很開心嗎?你到底爲什麼一定要這麼恨他?”
喬煜情緒忽然變得很激動,甩手瘋狂的對我吼道:“因爲他對你不好!從你們結婚開始他就對你不好!他剛纔根本不是在說小晗,你是在說你自己!姐,你是我親姐姐,我知道我給你們添了很多麻煩,我做什麼都不行,我就像個廢物,只是拖累別人。可我沒辦法看沈易他那麼欺負你,樂樂他是你的命,可沈易他……他……”
他說着說着,我手裡握的玻璃片啪嗒掉在了地上,帶着我的血留下一個滴濺的痕跡。
我往前走,喬煜就要往後退,他貼在門邊,想要逃跑又怕丟下我會出事,臉上的表情糾結着,恐懼着。
家裡的電話在響,一定是馮思晗打回來的,想要向喬煜問清楚是怎麼回事。
他這樣丟下一句話,讓馮思晗在那邊在任何情況都不知情的情況下,就與他分手,這跟當年沈易留下兩個字,在我茫然間整個人就消失有什麼兩樣。
那個女人會記住他們,會念念不忘的想着他們的樣子,想着他們一起做過的事,中了毒一般沉迷在那股隱隱的痛感中,再也無法自拔。
我走到離喬煜幾步的地方,失神的看着他問:“他怎麼樣?樂樂不是好好地待在家裡嗎?他想做什麼?你聽說了什麼?”
喬煜眼神閃躲,不敢與我直視,“你別管了,反正我不會再讓他傷害你的,樂樂永遠是你的兒子,你一個人的兒子,沈易根本不配做他的爸爸。姐,從小一直都是你護着我,這一次你什麼都別管,你給我一個保護你的機會。”
“喬煜你在說什麼?沈易到底怎麼了?他做了什麼,你告訴我啊!”我抓住了他的肩膀,心砰砰直跳。
我不知道爲什麼,喬煜一直不肯說話,許久,在我不斷地糾纏下,只吐出一句話:“姐,如果你真的喜歡他,就別問了,我不確定,而且我也怕你接受不了,我不想你再受這種傷害,沈易他欠你的夠多了。”
我怔住,看他的樣子,抹了把臉,“你先把刀給我,好不好?”
喬煜見我這樣,喉結動了動,眼裡有些動容,“姐,你別再護着他了。我以前對他有好感,幫你們瞞着,去騙爸媽,可我現在才發現,他不是我看到的那樣,他對我們也根本沒有那麼坦誠,他不是個好人,你不該對他抱有太大的希望,”
喬煜臉上的表情太過冷靜,讓我心裡直打怵,我想不出他能知道了什麼才非得要殺了沈易不可,不說沈易對我怎麼樣,可他對樂樂一向很好,喬煜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姐,你別擔心,我不會無緣無故的對他下手,我會去找他,把這件事問清楚再給你一個答案。”喬煜說着,手裡的刀啪嗒掉在了地上,打開門留給了我一個決絕的背影。
之後的日子裡,我時常想,如果我在這一刻能攔住他,是不是就不會有後來的那些事發生。
可人在當時,總有想不到也做不到的事情,我看着他扔在地上的刀,微怔了幾秒,追出去時沒有看到喬煜的身影。
我帶着滿脖子的血在街上跑,最後在一個公交站牌下坐下來,給沈易打電話,他終歸是有家的人,就算爲了樂樂也不能電話也不接。
他那頭亂糟糟的,一片吵人的音樂聲,像在酒吧。
我吸吸鼻子,問他:“你看到喬煜了嗎?他說去找你了,我現在找不到他。”
“嗯?”沈易邊往外走,說:“我沒見過他。”
“他剛出門,他說要殺了你,我沒攔住他,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兒。”我焦急的說着。
沈易似乎沉默了一下,嗯了聲,“我知道了,你先回家去,我帶人去找。”
“等一下!”我慌忙的喊住他,結結巴巴的說:“你……你自己小心一點……”
他沒有說話,把電話掛了。
我旁邊有個妹妹報了警,我正坐在那裡發呆的時候,被人抓住手腕拉了起來,我擡眼,看到了滿臉疲倦的周巖。
他還是一身警服,卻襯不出人的精神,反而有些頹靡。
“我帶你去醫院。”他拉着我往外走,把我硬塞進了警車裡。
我看着他衣服上的肩章和警徽,怔怔的說道:“我找不到我弟弟了,可以報警嗎?”
周巖愣了下,回過頭來問我:“你弟弟?什麼時候發現他失蹤的?最後一次見他是在哪兒?”
我搖頭,沉默下來,不知該怎麼對他說。
周巖見我遲遲不開口,還是先把我送到了醫院,脖子上不嚴重,只是手上縫了幾針,裹了幾層紗布。
周巖在我身邊看着我處理好傷口,問我:“你有你弟弟的照片嗎?”
我忙不迭的點頭,從手機裡翻出了一張最清晰的正面照,是喬煜抱着送給馮思晗的巧克力笑着的樣子,我看着有些怔忪,淚眼婆娑中選中這張發給了周巖。
他點了點頭,安慰的攬了攬我的肩膀,說:“別擔心,我會幫你。”
從知道他和沈易是兄弟之後,我便越發覺得他們相像,本能的就去信任他,在心裡找到一個依託似的,微微鬆了一口氣。
周巖欲言又止的看了我一眼,猶豫着開口:“沈易……他……”
他不知道想說什麼,最後沒有說完,也許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該說什麼。
我說:“你不是還在工作時間?在這裡偷閒沒關係嗎?”
周巖搖了搖頭。
我跟他並肩坐着,身體的感知慢慢開始恢復,掌心和脖頸的痛感緩緩地傳入大腦,我偏頭看向沈巖,問他:“你哥哥是不是一直叫沈易?”
周巖看我的眼神有些莫名,點頭,“至少從我記事起,他就叫沈易,媽喊我們名字的時候,總是隻喊名不喊姓,一直叫他易。”
我捱了一計重錘,忽然感覺腦子裡疼得厲害,好像拿一支電鑽在裡面鑽出個孔來。
“你也懷疑他不是我哥?”周巖苦笑着問我,我額間的筋絡緊緊繃着,閉上眼睛搖了搖頭。
周巖說:“有時候我挺希望他已經死了。”
我睜開眼,看着他一言不發。
周巖看我的目光好像隔着一層霧氣,在虛幻中縹緲着,低聲問:“如果你是我,你會希望他死了,還是活着變成一個罪犯?”
我揉了揉自己的臉,還是搖頭,“沒有如果,我不是你。你是個警察,而我在包庇罪犯,我也犯了法,等你落實了沈易的罪名,馬上就可以來抓我。”
周巖臉色有些青白,聲音裡透着淒涼,說:“你總給我一種跟別的女孩兒不一樣的感覺。”
我問他:“你談過戀愛?”
他想也沒想,“沒有,我們那女生少,也顧不上。”
“等你戀愛,讓一個女孩兒甘心爲你變成女人的時候,你就會明白了。”我站起來,周巖也跟着起來,侷促的說:“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
我往醫院外面走,周巖把我送上出租車,然後對我說:“喬綾,我一定幫你找到弟弟,你手機別關,等我消息。”
我以爲沈易一定會比周巖更早找到喬煜,因爲喬煜要找的人是他,可沒想到的是,趙嘉齊帶人在b市處處打了招呼,翻了一夜,也沒有找到喬煜的影子,沈易也沒有見過他。
我跟着趙嘉齊毫無目的性的跑了一天,回家的時候精神已經處在崩潰的邊緣,讓趙嘉齊在附近放我下車,自己順着路往回走,心裡思忖着,沈易又做了什麼瞞着我的事,喬煜提到樂樂是怎麼回事,他現在到底在哪兒!
我深吸了口氣,擡頭往家走時,在前面不遠處看到了一個一閃而過的影子,我心裡一喜,以爲是喬煜回來了,跑過去左右盼着,卻除了一片漆黑,什麼都沒有,頓時又失落下來。轉頭要走時,身後感受到一個人的氣息,沒等再作出反應,就被人往後一拉撞到了他的身上,用手死死地捂住了口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