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剛剛現出一絲魚肚白,單思華便被一陣叫喊驚醒。
“華哥,快去看看,你爸爸清醒了。”
瞠開惺忪睡眼,發現王美玲正在牀前歡叫:“華哥,快起來,你爸爸醒了。”
王美玲接連兩聲喊叫把單思華的思緒從睡夢中拉回,掃了一眼四周,這才發現是在醫院的病房裡。
猛然記起,昨天晚上是因爲爸爸被砸傷才住進醫院,因爲爸爸一直處於昏迷狀態,便留在醫院等待結果。“,
這會兒王美玲說爸爸清醒了,令單思華精神大振,急忙一個翻身爬起牀,接了一句:“我爸爸醒了,是真的嗎?”
“真的,我早上去爸爸那邊看了一下,路過你爸爸的病房順便看了下,發現你爸爸的眼珠子在動,看見我站在他面前,嘴脣還動了動,但卻沒有發出聲音。”
王美玲興奮地接道:“確定你爸爸醒了後,我趕緊去通知醫生,然後就跑來叫你了。”
“”看
聽到這個好消息,單思華面露喜色,大叫了一聲:“太好了,走,快去看看。”
說着話,兩人快步趕到單爸爸所在的病房,卻被一名護士攔在門外。
“讓我進去,裡面那個人是我爸爸。”單思華心急如焚,迫切想要見爸爸的面。
女護士搖搖頭,淡笑道:“對不起,請稍等一下,醫生正在給他做檢查。”
聽說爸爸已經甦醒,卻還不能見面,單思華很想不顧一切地衝進去。
轉念一想,這都是醫生爲了病人檢查,屬於醫生的工作,還是不要打擾爲好。
兩人只得暫時坐在走廊的靠背椅上,耐心等待醫生檢查的結果。
看到單思華急不可待的抽着悶煙,王美玲在旁邊極力安慰着。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單思華有種度日如年的感覺。
有生以來,單思華第一次感覺到爸爸的重要性,在這個世界上,除了遠在南方的媽媽和妹妹,就只有爸爸是最親的人。
那些曾經和爸爸一起生活的畫面,在這一刻異常的清晰,像放電影一樣在腦海裡不斷浮現。
5分鐘過去了,單思華感覺像過了5個小時,耳邊王美玲所說的話,他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終於,醫生走出病房,單思華趕緊站起身,焦急地問道:“請問醫生,我爸爸的情況怎麼樣?”
醫生苦笑着搖搖頭,嘆道:“病人雖然是甦醒了,但還沒有渡過危險期,我們還得要進行72小時的抗感染觀察。”
“那我們可以進去見見他嗎?”王美玲也忍不住在旁邊插了一句。
“可以,不過不要太久,病人剛剛甦醒,不能說太多的話。”
醫生話音還沒有落下,單思華已經鑽進了病房,一步衝到病牀前,激動地叫了一聲:“爸爸。”
剛剛接受完檢查的單有成還相當的虛弱,乍見到兒子出現在病牀前,渾濁的雙眼滾出一顆淚珠,嘴脣微微顫動,輕輕地吐出幾個字:“華倌兒,你來了。”
“爸爸,你怎麼會傷成這樣,到底發生了什麼?”單思華迫不及待地問道,忘記了醫生剛纔的囑託。
王美玲則仔細查看着單爸爸的牀單和輸液的設備,包括牀下的尿壺。
看到兒子來了,身邊還多出一位時髦的女孩,單有成露出一絲微笑,努力地講述了事情的經過。
從爸爸斷斷續續的描述中,單思華的眼前出現了這樣一幅畫面。
凡秀路的老房子正式拆遷,爸爸搬進了臨時的過渡房。
當天晚上,爸爸獨自在過渡房喝着小酒,美滋滋地想着即將搬進新居,便可以接媽媽和妹妹回來,一家人好好聚聚。
幾杯酒上來,爸爸突然想起還有獎狀在牆上忘記了摘下來。
那些獎狀都是單思華在學校的時候得到的,具有非常的意義,爸爸一直都捨不得扔掉。
趁着酒性,爸爸抹黑趕去凡秀路的老房子,準備將單思華的獎狀全部收下來,等住進新房的時候,再全部貼到牆上。
經過工人們一整天的勞動,凡秀路的老房子已經拆了一半,而單思華家的兩間小屋已拆得七零八落。
爸爸抹黑進屋,發現那些獎狀都完好無損,全部還在牆上,當即高興地伸手去揭。
不知道怎麼就觸動了牆壁,原本就搖搖欲墜的房子突然開始往下掉東西。
發覺情況不妙的爸爸大喊了一聲:“有人嗎,快來人”,趕緊往外面走。
還沒有走出屋門,一塊黑漆漆的東西便正中爸爸的頭部,砸在了爸爸身上。
只覺一股熱乎乎的水往下流淌,順着臉頰流下,眼前一黑,爸爸便失去了知覺。
等再次瞠開眼,已經是在市醫院的病牀上。
聽完爸爸的敘述,單思華心痛不已。
爸爸竟然爲了拿回自己的獎狀,不顧拆遷的房子危險,被砸傷住進醫院,而那些獎狀,早已經被自己忘記到九霄雲外。
“爸爸”單思華大叫一聲,一下子撲倒在病牀的邊沿,眼角溢出些許溼潤的東西。
王美玲看得真切,那些都是淚珠在眼眶裡打轉。
男兒有淚不輕彈!
沒有人明白單思華此刻心裡有多難受,也沒有人知道單思華此刻心中所想。
連單思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好像什麼都在想,又好像什麼也不想。
淚珠最終沒有從單思華眼角溢出,他咬緊牙關,倔強地把內心的酸楚壓回了肚中。
再怎麼說,也不可能會在王美玲面前掉眼淚。
儘管爸爸的遭遇讓單思華極度心疼,但他不會忘記,當初收到遊麗那封只有三個字的回信時的那份酸楚。
從那次掉淚以後,單思華就發誓,今生今世不會再掉眼淚,哪怕再有傷心的事。
就算傷心事,也要化傷痛爲力量!
“華哥,不要這樣,單伯伯剛剛纔甦醒,看到你這樣會讓他老人家難過。”王美玲適時勸慰道。
一支佈滿老繭的手伸到單思華的頭上,顫顫巍巍地撫摸着單思華的頭髮。
爸爸虛弱的聲音同時響起:“華倌,我沒事,你不要太難過,只要保住那些獎狀,我機會很開心。”
“你先不要說那麼多話。”王美玲見狀趕緊勸慰道:“醫生說你剛剛醒,身子還很虛弱,需要休息。”
王美玲話音剛落,病房門口出現了醫生的身影,望了一眼裡面的情形,心裡有數地點點頭,提醒道:“你們注意點,不要大喊大叫,吵到病人休息。”
單思華心疼地接住爸爸的手掌,沒有理會醫生的忠告。
王美玲及時走過去,和醫生小聲交涉着什麼。
“爸爸,你爲什麼要那麼傻,不就是幾張獎狀嗎?幹嘛那麼看重?”
聽到兒子的疑問,單有成苦笑一聲接道:“華倌,你不知道,那些可是我的精神支柱。這些年全靠那幾張獎狀給了我生活的勇氣。沒有你在家的日子,我都習慣看看那些獎狀。”
單思華緊緊握住爸爸的手掌,終於明白了爸爸爲什麼要冒着房子倒塌的危險去找那幾張獎狀。
想當初,那些都是單思華在學校獲得的榮譽。
這些年,爸爸一直靠那些獎狀支撐着空虛的精神,可以想象,在單思華出事以後,爸爸的精神狀態會是怎樣的落寞,多虧了那幾張獎狀。
這也難怪爸爸會做出如此難以理解的舉動,會在夜裡回老房子去取獎狀。
“那是誰把你送到這裡來的?”單思華接着問了一句。
單有成苦笑道:“當時屋頂的東西掉下來的時候,我只感到頭皮火辣辣的疼,感覺到要暈倒,就拼盡全力喊了兩聲,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說着,單有成抽出手掌,捏住單思華,有些激動地接道:“華倌兒,你趕緊回去看看,那幾張獎狀現在哪裡。”
都被傷成這樣了,還在想着那幾張獎狀?
單思華不忍心讓爸爸失望,便隨口答應了這個要求。
見單思華答應了要求,爸爸直接催促道:“那你還不快去,坐在這裡做啥?”
原本還想多說些安慰的話,不料爸爸會這麼心急,單思華只得假意道別。
“快回去吧獎狀給我找到,不要整這些客氣話,我們是父子,不用那麼客氣的。”單有成再次催促兒子。
王美玲結束了和醫生的交涉,轉回病房,附在單思華的耳邊說:“醫生說了,不能和病人說太久,以免病人會激動,並且醫生還特別交待,單伯伯還沒有脫離危險期。”
單思華聞言點點頭,順勢對爸爸說道:“那你先好好休息,我這就回古城鎮去把獎狀找回來。”
說畢,心情複雜的單思華深深凝望了一眼病牀上的爸爸,毅然轉身走出病房。
“你真的要回古城鎮去找什麼獎狀?”走在樓梯的過道,王美玲忍不住問了一句。
“嗯,那些是爸爸的精神寄託,我必須得找回來。”單思華邊走,頭也不回的回答了一句。
說完這兩句話,兩人已經走到樓梯口,單思華似有所悟地接道:“爸爸一個人在這邊也不行,得叫個特別護理才行。”
言畢,單思華又心急火燎地往住院部大廳疾走過去,彷彿忘記了身邊還有一個王美玲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