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唱的...太...他媽...好聽了...”。
當我確定這是從龍瑤嘴裡發出的聲音時,我空白了。大腦、靈魂、軀體。
我感覺自己抽離了當時的畫面,整個人飛到了空中,凝視着躺在牀上的龍瑤和愣在一旁的自己。
直到自己的眼淚如暴雨般傾盆而下,我才緩過勁兒來,我才感受到自己身上每一個毛孔都已張開,每一根汗毛全部豎起。他們歡呼着、雀躍着、顫抖着......
當凡萱阿姨帶着值班醫生和護士衝進來的時候,病牀上的龍瑤在輕微的晃着自己的腦袋。同時手指和手臂也在不停的蠕動。這可能是她太久沒有熟悉這具身體的控制權。現在正在適應。
醫生將我攆到了一邊,他先用兩三層柔軟的紗布輕輕蓋住龍瑤的眼睛,然後開始觀察龍瑤的反應。
凡萱阿姨一邊不停的哭着並呼喚着龍瑤的小名。一邊顫抖着掏出手機要給人打電話。可也許是她太過激動。手抖的根本不聽使喚。
我拽起自己的衣服擦了一把眼淚。走過去輕輕的扶住她,她看了我一眼突然將我抱在懷裡使勁的親了幾口,然後將手機扔到一邊轉眼去看龍瑤。
“好、好黑......”龍瑤終於再次出聲,這讓我和凡萱阿姨欣喜若狂。
醫生慢慢的將紗布揭開一層,等到龍瑤又開始擺頭,手臂輕微擡起的時候。他再次揭開一層。
“好餓......這是哪裡?”龍瑤又說了一句。凡萱阿姨趕緊湊上去開始和龍瑤溝通。
直到醫生將最後一層紗布掀開。龍瑤微睜的眼睛慢慢便打,她看了看眼前的一切,皺起可愛的眉頭問了一聲:“媽?”
凡萱阿姨得到醫生的叮囑不敢抱她的頭部,只能抱着龍瑤的胳膊開始激動大哭。
我手足無措的站在凡萱阿姨一旁,看着龍瑤開始說話、開始睜眼並有了思維,心裡的幸福就要炸開。我甚至下意識的向前湊了湊,希望龍瑤在第一時間能喊我一聲。
可是龍瑤就像看陌生人一般,眼光只在我身上停留了幾秒便轉向她的母親。
這是還沒完全清醒,等一會就好了......我如此這般的安慰自己。
等到醫生做完常規檢查並感嘆着奇蹟離開後,龍瑤還是沒有多看我一眼,難道,她在生我的氣?
及至龍翔從家裡趕來,抱着女兒和妻子又是一場大哭之後,龍瑤還是沒有理我。
我再也忍不住了,挪動了一下身子,哽咽的喊了一聲“瑤瑤”。
龍瑤慢慢的轉過臉來,盯着我愣了幾秒,終於燦爛的笑了起來。
我心底的緊張瞬間消散,也咧着嘴傻傻的笑着。
“我知道你哦,我剛纔聽到的聲音應該是你的吧?你唱得歌真的很好聽,和我一個朋友唱的一模一樣的好,和......怎麼想不起來了。”她說着說着慢慢的垂下眼瞼,眉頭再次蹙起,似乎認真的思考。
一旁的龍翔和江凡萱看得一愣,他們看了看我,又看了龍瑤,臉色再次變得有些難看。
我的笑容瞬間僵住,一種說不清的恐懼開始在心裡蔓延,我張了張嘴巴,可發現自己竟說不出話來。
“瑤瑤,你看看他,你不認識他?”凡萱阿姨一把將我拉到她身旁,指着我問向龍瑤。
龍瑤疑惑的搖了搖頭反問道:“他不就是那個唱歌的嘛,我幹嘛非要認識他?”
“瑤、瑤,我是、我是陳富貴,富貴......”我顫抖着說出這一句便再也說不出話來,整個人如墜冰窟。
龍瑤笑了笑,表情看起來有些疲累:“你的名字好土,不過你怎麼叫我小名?叫我龍瑤。”
......
深夜的走廊很靜,只有護士站的那塊電子錶在滴滴答答的像個不停,從其他病房裡偶爾傳出的咳嗽聲和呼嚕聲,便成爲了這走廊裡的主旋律。
龍瑤的父母在病房裡陪伴着他,主治醫師和被驚動的主任、另一個醫生以及副院長正在召開緊急會議。
我站在走廊的拐角,手裡攥着龍翔剛剛塞給我的一包中華和打火機,整個人徹底的傻了。
龍瑤醒來並恢復了意識,她能認出她的父母和所有趕來看她的人,可她卻唯獨不認識我。
老天爺,你又在和我開哪門子的玩笑?
我哆嗦的抽出一支菸點着,靠着牆壁慢慢的蹲了下來。
“唉,醫院裡不許吸菸,你......”
“小芳別說了,她女友剛被她喚醒卻不認識他,太可憐了。”
“你說的是那個龍瑤?”
“是啊,剛纔我和王醫生進去看了,本來以爲那個女孩好了呢,可誰知道那女孩誰都認識,唯獨不認識他,那場景......看得我都心酸。”
“不是吧......”
“走吧走吧別看了,副院長、主任他們還等着咱們的病歷呢。”
兩個小護士咬着耳朵從我面前走過,我聽着她們的話,笑了。
我猛的站起身來將煙和打火機扔在腳下,轉身對着牆壁開始猛烈的揮舞着拳頭。
“咚!”
“咚咚!”
“咚咚咚!......”
悶悶的撞擊聲開始在走廊裡迴盪,聲音越來越急促,力道越來越大。
兩個小護士急忙跑過來拉住我,龍瑤的父母也跑了出來拉着我,甚至連正在開會的人也跑了出來,他們不停的在我耳邊說着什麼,可我卻什麼都聽不到,腦子裡一片嗡嗡聲......
我一把推開衆人,連電梯也沒有坐,直接從緊急通道跑了下去,踉蹌着離開。
我跑出了醫院,開始在深夜的公路上狂奔。跑到半路,天空毫無徵兆的開始落下傾盆大雨,大地殘留的熱氣和塵土被大雨激揚而起,我心中的委屈伴隨着陣陣驚雷轟然爆發,我嘶吼着,哭喊着,奔跑着.....
雨停,夜冷,我沒有理會手機不停的響聲,像具行屍走肉一般起身,失魂落魄的打了個車回到了小姨家裡。
伴着黑暗和潮黴,我躺在牀上只想安安靜靜的、毫無牽掛的睡一夜,即便我知道自己睡不着......
良久,當我疲了、累了、困了、傷了,終於要閉上眼睛時,一陣煙味在臥室裡飄起。
我混沌了一下,倏然而驚。翻身起牀,看着臥室門口那幽紅的菸頭在黑暗中驟亮再暗淡。
我嚥了口口水,盯着那模糊的身影,聲音有些嘶啞的開口問道:“你是誰?”
那個黑影沒有回答,也沒有動作,只是斜靠在門檻上,一口一口的吸菸。
我的心開始慢慢抽緊,這半夜到小姨家抽菸的,只有一個人,那便是鬼臉女。
我稍稍穩定心神,向左右看去,想尋找一些趁手的東西,可我發現四周竟是空空如也,除了書本什麼都沒有。
“你拿我的徽章,準備什麼時候還?”正在我遲疑不定的時候,那個黑影突然出聲嚇了我一跳。
但我旋即安下心來,和我要徽章的人只有一個,那便是龍七。
我正想翻身去找,可突然想起徽章已經被我帶到天上人間並放入了保險櫃裡,只好尷尬的搖搖頭。
“七......七叔......,徽章在另一個地方的保險櫃裡,我......”
“知道了。我和你沒什麼關係,別喊我七叔。”龍七的聲音聽起來也有些嘶啞,他慢慢地從黑暗中走了出來,站在窗前向外望去。
不知道爲什麼,他只是在那裡一站,給我一種蒼涼的哀慼感,看上去和我之前幾次與他相見竟是大不相同。
“龍瑤醒了?......”他突凸的問了一聲,打開窗子將菸頭彈飛出去。
“嗯。”我一聽到“龍瑤”兩個字,心裡的痛再次翻涌而起。
“她,不認識你了?”
“你......你怎麼知道?”我心裡有些驚詫,想不通他怎麼知道這個消息。шωш.ttκā n.CO
龍七將雙手插.入兜裡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嘆息了一聲。
良久,他纔出聲再次問道:“你心灰意冷?打算放棄?”
這一問如同雷擊,我張開嘴吶吶的不知道怎麼回答,我之前的雨夜狂奔直至回家,確實像龍七所說,我若說不是,那就是在自欺欺人。
“連說出來的勇氣都沒了......真不知道任老頭兒看上了你什麼。”龍七嘟囔了一聲慢慢轉過身子,黑暗中那雙眼睛忽明忽暗。
“我聽說,有人爲你動刀子了?”他看着我的表情有些不屑,問的很隨意。
“恩,是一個兄弟。”
“你還知道兄弟兩個字?”龍七冷笑着搖頭,那種不屑更甚。
我聽了這話,心裡頓時不舒服,妖男和我難道還不是兄弟?“我......”
龍七突然伸手製止了我,聲音轉厲:“他對你說了什麼,有沒有記得!”
“他......他說讓我要、要‘心中藏愛,手中握刀’。”我疑惑的答道,不知道他爲什麼這樣問。
龍七嗤笑一聲,繼續問道:“何解?”
我沉默了一陣不想回答,他突然表現出這種高高在上的氣勢讓我很不舒服。可想着他幾次救我,我最終還是咬咬牙答道:“對別人要藏着愛心,要懂得寬容,但在對那些傷害自己的人時,該決斷和出手便要毫不留情。”
“狹隘!你兄弟真他孃的跑的虧,他要是知道了你這樣理解,不得氣死!”龍七罵了一句,轉過身子再次向外望去。
“愛,既對內又向外,對內即爲自愛,對外即爲大愛!自愛者,心若磐石、矢志不移;大愛者,胸懷寬廣、海納百川!心中藏愛,便不論別人如何棄你、厭你、笑你、傷你,你都要向着自己的目標前進而不以外因擾心。”
“至於刀,難道你的刀只對外不對內?捨得對他人動刀,捨不得對自己動刀?你的心就那麼脆弱?那麼不堪一擊?只允許萬事以你爲中心,全都順着你的意願發展?一旦有不如意,便想不開、便龜縮、便自棄!?這就是任百生看中的人!真他孃的扯淡!”
龍七越說聲音越大,聽起來情緒有些激動。
“別說不是!龍瑤醒來但不認識你,你便是這樣表現的!”
龍七長嘆一聲大步離去,只留我坐在牀上呆若木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