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中國科技日報的紙質版，網絡版與公衆平臺同時發表文章，《第三屆亞太合作理論物理研討會今日在中科院高能所舉辦》。
下一代大型強子對撞機將在中國建造的消息正式向民衆公開。
在這個信息爆炸的時代，中國科技日報的這篇新聞稿僅僅只是一枚投進湖中的小石子，是互聯網上每天產生的億萬條垃圾信息中的一條，本應激不起什麼波瀾，最多也就是引起業內人士的關注，畢竟理論物理學和中科院距離大衆的生活太遠，物理學家既非娛樂明星，對撞機也不是假疫苗，造與不造，工資不漲房價也不跌。
主編接着埋頭工作，他很忙，全國十四億人，每時每刻都在產生新聞，他沒有時間精力耗在這上面。
按照主編十幾年的從業經驗，第三屆亞太合作理論物理研討會是個毫無熱點的事，不值得繼續跟進，畢竟一羣白髮蒼蒼的老科學家遠不如范冰冰吃飯時打了個噴嚏吸引眼球，關注這個，還不如去看《齷齪！男竊賊竟夜闖民宅對單身母女做出如此苟且之事！》。
主編讓唐縱也別管這個了，有空的話關注一下尼姑夜跑。
但是當天下午，網絡上的反饋有點出乎他們的意料。
下午一點半，某自媒體公衆號反應迅速，在網絡上發表文章，《禍國殃民！浪費納稅人五百億美金，其心可誅！》，嚴厲批評中科院高能所白白浪費國家資金，不切實際，無視國情，好高騖遠，領導人屁股坐歪了，胳膊肘往外拐，並痛斥中國官僚主義盛行。
文章遭到大量轉發，閱讀量直線上升。
在接下來的三個小時內，大量嗅覺靈敏的網絡自媒體迅速跟進，發表相關評論文章。
《大型強子對撞機！中國式好大喜功的又一典範！》
《對撞機之王》
《強子對撞機與十幾艘航母，孰輕孰重？》
《五百億美金的大工程！這個錢花得值不值？》
《三問高能所：強子對撞機對中國意義何在？》
在極短的時間內，網絡上蹦出了大量批評文章，直指中科院高能所幹的是一件蠢事，反對的聲音甚囂塵上。
但緊接着，不同的聲音就出現了。
另一批文章出現在大衆的視野裡，它們所持的觀點與反對者針鋒相對，認爲中科院高能所做的是一件功在千秋的好事。
《反對者纔是真正包藏禍心！對撞機意義重大！》
《誰說對撞機無現實意義？沒有它，你還是原始人！》
《鼠目寸光的中國人——不能讓機會白白溜走！》
《讓中國物理領先世界二十年！對撞機就有這麼牛逼！》
各類文章在網上流傳，有批評的，有支持的，有科普的，還有造謠的，比如說對撞機的美國人的陰謀，這玩意造出來會毀滅世界，亂哄哄的一片，吵得不可開交。
在外人看來，這是網上有兩撥人吵了起來，而且越吵越激烈，話題迅速發酵，越來越多的吃瓜羣衆加入了吵架的行列，眼看着熱度升高，其他官方媒體也很快加入話題討論，《觀察者網》與《環球時報》也接連發表評論，第二天下午，關於下一代大型強子對撞機的問題已經爬上了微博熱搜榜。
主編看走眼了，他都不知道爲什麼這個話題會這麼火，一個小衆領域的新聞，竟然會在普羅大衆之間引爆話題。
報社編輯部內一片繁忙。
“主編——！對撞機的話題量還在持續走高！需要跟進嗎？”
“跟進！給我跟進！”主編又驚又喜，“準備一下，成立一個專題！我們要對它進行後續的深入跟蹤報道！還有那個……唐縱！唐縱在哪兒？”
唐縱坐在自己的工位上，舉起手來，“主編，我在這兒呢，有什麼事嗎？”
“這個對撞機的事，你幫忙跟進一下。”主編說，“接下來我們還要安排一批專訪，尋求一下官方和學界的意見，做一下挖掘，拜託你去一下。”
“明白了。”
唐縱點了點頭，帶着手機鑽進了廁所。
“喂？唐老闆？文章還要繼續發嗎？”
“繼續發。”唐縱說，“再把熱度炒一波，注意反對和支持的文章都要發，言辭可以激烈一點，後果可以稍微誇張一點，氣氛要保持住，可以懟一懟官媒，蹭一下他們的熱度，頭條號，企鵝號還有百家號都同步，然後讓水軍評論轉發。”
“好嘞，我們這就去發，不過唐老闆，還有一個小問題……”
電話那頭的人嘿嘿地笑了起來。
唐縱皺了皺眉，“錢不夠了麼？”
“您上次給我們的錢已經差不多了，所以……”
“沒問題。”唐縱很乾脆，“發完這一波，我再給你們兩萬。”
“收到！收到！保證完成任務！”
唐縱掛了電話，長舒了一口氣，他纔是這一切的幕後黑手。要阻止大型強子對撞機的建造，他必須發動一切可以發動的力量，唐縱很清楚，在中國國內，能真正支持對撞機建造的人，只有學術界最頂尖的那一幫專家，以及收入高教育水平高的社會上層人士，而他們往往是社會的當權者，掌握着很大的話語權。
要抵抗這樣一羣人，唐縱一個人是不行的，他必須發動泥腿子革命，農村包圍城市，他要取得社會底層大衆的支持——平民百姓人微言輕，但聚集起來就能形成龐大的社會輿論壓力。
所以計劃的第一步，就是要把社會羣衆拉進這趟渾水。
建造對撞機的事對於學術界而言是個勁爆新聞，但在平民們眼中，卻未必有自己家樓下菜市場的豬肉漲價重要，所以唐縱必須想辦法讓他們對這件事感興趣……那麼，平民百姓對什麼事最感興趣呢？
第一個，錢。
第二個，吵架。
如果是爲了錢而吵架，那麼老百姓們就看熱鬧不嫌事大了。
唐縱買通的網絡媒體和水軍引爆了這個話題，他只是開了一個頭，但很快一大批媒體就會嗅到熱點，爭先恐後地往這裡面鑽。
話題會滾雪球似地越滾越大，越來越多的人會被捲進來，唐縱的目的就達到了。
這是很普通的操縱輿論的手段。
自古以來，羣衆就是盲目且從衆的，你只要抓住他們的弱點，很容易地就能把他們賣了，還讓他們幫你數錢……古今中外，媒體無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