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石景山區。
中國科學院高能物理研究所。
一棟白色的小樓坐落在樹木的蔥翠掩映中，樓前的小路上有年輕人成羣結隊地走過，再稍遠些的空地上矗立着一座複雜的銀白色金屬雕塑，那雕塑看上去是兩個正在環繞的基本粒子，衰變中放射出能量，但又像是中國古老的太極圖案，陰與陽在循環中往復相生……湯姆遜·裡德爾不由地有些驚歎這個古老國度深厚的文化底蘊，他們總能從老祖宗的思想中找到與最前沿科學相契合的部分。
湯姆遜·裡德爾這不是第一次到中國來了，自1988年北京正負電子對撞機建成之後，中科院高能所就變成了世界八大高能物理研究中心之一。
中科院高能所與國外高校常有交流，經常派遣學生前往美國實驗室交換學習，同時也歡迎國外同行前來參觀，湯姆遜·裡德爾在幾年前到過北京一次，並住了一段時日，那段時間他待在高能所旗下的加速器技術研究中心裡，認識了不少朋友。
湯姆遜·裡德爾把目光和思緒都從窗外拉回來，回到會議室裡。
會議室裡已經坐滿了人。
有中國人，也有歐洲人，大多是些中年人和老人。
湯姆遜·裡德爾坐在會議桌邊上，他是美國高能物理學界的代表之一，但他不是唯一的代表，芝加哥大學和斯坦福大學也有人來了，還有尼瑪·哈米德教授，這個留着一頭棕色長髮的中年男人坐在會議桌的另一頭，正在低頭看材料，哈米德教授纔是他們真正的主帥和王牌。
據說尼瑪·哈米德教授與中科院高能所的專家們私交頗深，他是本次大型強子對撞機工程的主要推動者之一。
另外的兩位推動者是愛德華·威滕教授，以及丘成桐教授，不過今天他們沒有到場。
歐洲核子研究中心方面也來人了，幾個滿頭白髮的老者，坐在一邊面無表情。
東道主高能所的人已經到齊了，所長坐在長桌首位。
對撞機支持派的主力們基本上都在這兒了，這也是世界高能物理的半壁河山，如果這個時候一顆隕石不偏不倚地砸在會議室裡，報銷了滿座專家，那麼世界高能物理研究要倒退二十年。
與會者都到齊了，所長起身講話。
這是一次至關重要的會議，是一次動員，是戰鬥發起前吹響的衝鋒號角，世界各地的支持派們齊聚一堂，組成一支軍隊。
“……我們已經說服了政府高層中的相當一部分人，包括中科院和國防科工委的人，他們同意在最後的決策中站在我們這一邊。”所長說，“這是一個好消息，另外，預算評估的第三方也答應我們，儘量把預算壓低，把前期成本算進後面的追加投資裡。”
“壓低預算？”有人問，“壓低到什麼程度？”
“大概是四百億美金左右。”所長回答。
“四百億美金？”
幾個歐洲人吃了一驚，他們翻看中手中的材料，“但我們看這個計劃，認爲最低都得花掉八百億美金——這還是在你們完美管控預算的情況下，四百億美金恐怕連工程的一半都無法完成。”
“是的。”所長點了點頭，“四百億美金只是一期工程的預算，我們暫時只上報四百億美金，這樣有利於工程計劃通過上級的評估，爭取以最快的速度破土動工，等一期工程完成了，我們再請求上級追加投資。”
“再追加四百億美金？”
“沒錯。”所長點了點頭，“已經花掉的四百億美金到那個時候已經變成了沉沒成本，如果上級不繼續追加四百億，那麼第一個四百億就算是白花了，只完成一半的對撞機創造不了任何價值，他們騎虎難下，無論情不情願，都勢必會幫我們完成整個計劃。”
參會者們點了點頭。
這是美國人糊弄國會的手段，前期壓低預算，後期瘋狂追加，一個五百億工程，如果不出意外，到最後一定會花掉一千億。
“關於施工的問題，我們已經聯繫了美國，德國，瑞士和荷蘭的施工方，他們表示願意全力支持我們，下一代大型強子對撞機中計劃使用更巨型的超導磁鐵，瑞士方面表示技術攻關已經完成。”所長說，“我們在技術上不存在問題，用一句中國人的老話來說，就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參會者們紛紛鼓掌。
“但我聽說國內存在不少反對的聲音。”湯姆遜·裡德爾說話了，全場人都扭過頭來。
所長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對，這是我們目前所面臨的最大問題。”
“反對者會妨礙我們麼？”一位美國專家問，“他們能造成多大的麻煩？”
“有可能會造成阻礙。”高能所的人回答，“我們能遊說政府高層，他們同樣能影響高層的決策，如果他們說服上級拒絕爲這件事投錢……那就全完蛋了。”
會議室裡頓時就嘈雜起來。
“那我們該如何消除反對派的影響？”
“國內有多少反對派？”
“反對派的影響力有多大？政府高層有多少人站在他們一邊？”
“大家不用着急，大家不用着急。”所長拔高了聲音，把其他人的提問都壓了下去，“反對派不是什麼大問題，他們根本就不成氣候，到目前爲止，僅有寥寥幾人在網絡上對我們表示了質疑，也沒有人立場鮮明地跳出來表示強烈反對，他們的影響力不大，無需顧慮。”
“現在支持派和反對派實力對比如何？”有人問。
“壓倒性的，支持派的實力全面壓倒了反對派！”所長大手一揮，“在座的諸位都是支持派，但反對派壓根就沒有這麼多人，而且他們是一盤散沙，沒有什麼行動力，我們這一邊，有業界的頂級專家站臺——比如說威滕教授，丘成桐教授，還有哈米德教授，他們的影響力都是無人能及的。”
“但反對派都是蝦兵蟹將，沒有重量級的人物給他們站臺，區區幾個小人物跳出來反對，根本不足爲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