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劍英坐在底下一陣猛拉唐縱的褲子，示意他趕緊閉嘴坐下來。
唐縱這個二貨……是真的不想混下去了麼？不知道農委班學生跳樓事件在一中是禁忌麼？沒事翻什麼陳芝麻爛穀子的陳年舊賬？此事就連年級組長教導主任都諱莫如深，你一個小小的普通班班主任還敢滿嘴跑火車？
在年級例會之上大庭廣衆之下公然提及此事，相當於把學校領導吊在教學樓的樓頂上啪啪地打臉，打完左臉打右臉，打完右臉打左臉。
眼看着楊勇新的臉部肌肉微微抽搐，如果不出意外，這老傢伙體內血管中的血液正在奔騰着衝上大腦，他的血壓正在迅速升高，心率迅速加快，楊勇新的臉色已經難看得像是剛剛死了爹媽。
處長站在講臺上，一根一根地折粉筆，他把粉筆當做唐縱，折得噼裡啪啦，處長的臉色則像是剛剛死掉的爹媽。
會議室裡一片寂靜，沒人敢接這個話茬子。
左劍英急了，接着用力扯唐縱的衣服。
現在趕緊道歉然後閉嘴坐下來，讓這個話題就此打住終結，事態還有挽回的餘地……做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麼，何必每次都把話說絕了？
把楊勇新逼得下不了臺對你有什麼好處？
但唐縱對左劍英置之不理，站得筆直，任由左劍英怎麼拉扯，他都巋然不動。
坐下啊！
左劍英咬牙再扯。
趕緊坐下啊！別杵在這兒了！再這麼杵下去就要出事了！
唐縱巍然屹立，穩如泰山。
坐下！
坐下！
坐下！！
“嘶啦——！”
所有人都猛地扭過頭來，隨着一聲清脆綿長的褲子開線聲，左劍英終於成功地扯掉了唐縱的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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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唐縱萬萬沒有想到的，他在前線與敵人相持對峙，拼上了自己的工作和前途，豬隊友卻在自家後院放火，把自己的碎花紅底褲都扒了出來透給別人。
一個左劍英，對唐縱的暴擊傷害抵得上十個楊勇新再加上一個關寧志。
你沒事拉我褲子做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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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在這裡把這件事提出來，是想說明什麼？”楊勇新沉默了很長時間，才理順自己的呼吸和心情，否則他有當場中風的風險，“這件事和學校的倡議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唐縱拎着自己的褲子腰帶，褲腰間露出的紅短褲無比妖豔，分外奪目，他站在會議室裡，“請問當初那個學生爲什麼會跳樓自殺？”
楊勇新一怔，隨即冷笑一聲。
“你是想說……那個學生之所以會跳樓，是因爲學校和老師？是因爲我們的管教太嚴？笑話！”
“全校幾千個學生，上三屆下三屆，誰不是這麼過來的？如果學校的管理會導致學生跳樓自殺，那麼爲什麼其他人不跳？”楊勇新面向所有老師，高聲說，“全國比我們一中管得更嚴更緊的學校一抓一大把，爲什麼那些學校就不會出現這種情況？學生跳樓自殺，那是學生自己的心理有問題！和學校和老師有什麼關係？”
底下的老師們微微點頭。
楊勇新得到了大多數人的贊成和支持，底氣又足了不少。
“我們學校和老師，管得嚴是對學生負責！我們對學生負責纔會花這麼大的精力，花這麼多的時間來管教他們！這是對家長，對社會，對上級信任的回報和反饋！”楊勇新接着說，滿面通紅，唾沫飛濺，“如果我們對學生們不負責，何必要操這麼多心？那麼幹脆放羊好了！我們整天坐在辦公室裡喝喝茶，聊聊天，豈不快哉？”
“我們之所以爲人師，職責就是傳道授業解惑也！對學生們負責，是我們的職業道德！”楊勇新越說越激動，“學校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學生的未來！都是爲了他們好！他們年紀還太小，現在不能理解，但他們以後會明白我們的苦心！”
處長聽得很感動，率先拍了拍巴掌。
楊勇新簡直說出了全國萬千人民教師的心聲。
“楊老師說得太好了，學校就是這麼想的！”
老師們跟着起立，紛紛鼓掌。
左劍英也想鼓掌，被唐縱拍了一巴掌，不敢再鼓了，只好悻悻地放下手來。
楊勇新站得筆直，驕傲地掃視一圈，在這場辯論當中，他已經佔據了絕對的優勢，所有人都被他的話打動了。
掌聲漸落，楊勇新重新把目光落在唐縱身上，“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唐縱慢慢地點了點頭。
“楊老師說得真好，聽得我都想要鼓掌了……”
唐縱沒法鼓掌，他的手拎着自己的褲子，一鼓掌褲子就要掉下去。
“……不過，你全程都在偷換概念，你知道麼？”
楊勇新一怔，皺起眉頭。
“你什麼意思？”
唐縱笑了笑，“你說得不錯，作爲老師，當然要爲學生負責，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讓他們擁有一個更好的未來和前途……但是，誰告訴你，對學生負責就是無節制地加重他們的負擔？誰告訴你，對學生負責就是對他們進行一天二十四小時的無死角監視？誰告訴你，對學生負責就是剝奪他們所有的私人空間？就是禁止他們接觸一切電子產品？就是把他們的愛好視作浪費時間的不務正業？”
“你站在老師，家長，社會，上級，乃至國家的角度上思考問題，就是從來沒有站在學生本身的角度上思考過問題！”唐縱怒斥，“學生跳樓自殺，與你一丁點關係都沒有，是他們自己的心理出現了問題……但他們的心理問題是天生的麼？是從孃胎裡帶出來的麼？”
“你們自我感覺良好，自認爲這是對學生無微不至的關心，但你們自己想想……你們所做的這一切，真的是爲了學生麼？”
“如果不是爲了學生，那麼是爲了誰？”楊勇新問。
“你們是爲了學校，爲了家長，爲了你們自己的虛榮心和滿足感！你們坐在這裡自己感動自己，自己誇耀自己，自己吹噓自己！”唐縱說，“你們根本就沒有真正設身處地地爲學生們着想過！”
楊勇新瞪着眼睛，不知道該說什麼。
“學校的這項計劃，我們七班將拒絕實行。”唐縱最後說，“我帶的是學生，不是犯人，我是個班主任，不是監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