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幽幽深吸了一口氣，平復心跳，敲了敲門。
“唐老師。”
唐縱清了清嗓子，“進來。”
小姑娘踏進辦公室，低頭望着地板，心裡還在打鼓……以前她來找唐縱可沒這麼緊張，但路幽幽此刻竟然有了久違的見班主任的感覺，這種感覺多少年沒有出現過了。
唐縱指了指椅子，“坐吧。”
路幽幽望向椅子，愣了一下。
椅子上擺着一疊書，書上攤開着一疊打印文稿。
驚鴻一瞥，路幽幽看到了那幾本書書脊上的字跡，第一本是全英文，深色的燙金標題，封面包裹着牛皮，製作很精美，《Particle—Physics:A —Comprehensive—Introduction》，翻譯過來就是《粒子物理:綜合導論》，這是哈佛大學物理系所使用的教材，當初路幽幽也有這本書，用來作學習參考。
另外幾本書是中文，一本《新概念物理教程》，一套《大學物理》，屬於國家十三五規劃教材，路幽幽都很熟悉，因爲她都讀過。但這些東西不應該出現在一個初中班主任的辦公室裡。
至於那疊文稿，路幽幽只來得及看清它的標題……《量子理論在現代物理中的應用》。
路幽幽心裡又猛跳了一下，這一刻她幾乎以爲自己又回到了當初的生活中，自己現在正站在普林斯頓大學的辦公室裡。
“不好意思啊，書放亂了，沒來得及收拾，我現在就把它們收起來。”唐縱滿臉堆笑，打了個哈哈，把椅子上的稿件合上，然後收起來塞進書架裡。
“這些是唐老師你的書嗎？”路幽幽愣愣地問，“老師你還研究物理學？”
唐縱撓了撓頭，“也不算研究啦……只是愛好而已，當年我在蘇黎世聯邦理工的時候，輔修的就是物理……”
唐縱忽然閉嘴不再往下說了，看上去像是無意間說漏了嘴。
“蘇黎世？”路幽幽瞪大了眼睛。
“啊……沒什麼沒什麼，不要放在心上，我們來談談你的問題，路幽幽你昨天晚上的作業又沒做完。”唐縱東張西望，顧左右而言他，在路幽幽眼中就是欲蓋彌彰。
“老師你是蘇黎世聯邦理工學院畢業的？”路幽幽很吃驚。
“沒有畢業啦，我吃不慣當地的食物，所以就退學了，反正我的課程也修完了嘛……所以只待了一年就回國了。”唐縱又無意間泄露了一個重大的秘密。
“你一年就修完了所有的課程？”路幽幽倒吸了一口涼氣。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的事，你不要瞎說。”唐縱堅決否認，“威滕教授以前跟我說，這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所以沒必要到處宣揚，更沒必要吃驚。”
唐縱又嘴漏，說出了另一件更了不得的事。
“威滕教授？愛德華·威滕？”路幽幽已經驚呆了，“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的愛德華·威滕？唐老師你認識威滕教授？”
愛德華·威滕是誰？當代最偉大的物理學家，菲爾茲獎的獲得者，量子場論與弦論的集大成者，膜理論的創立者，堪稱當代物理學之王。唐縱說自己見過威滕，就好比某個路邊流浪漢忽然宣佈自己和美國總統是好兄弟，路幽幽已經傻了，唐縱真的只是一個初中老師嗎？他的人脈關係網遍佈整個學術界啊……愛德華·威滕這種巔峰王者都認識。
唐縱意識到自己說的太多了，他開始嘗試補救。
“不……不算認識，我哪裡有資格認識那麼高端的人啊，只是在開會的時候碰到過而已，加來先生引薦的……”
“加來先生？”路幽幽一愣，腦子裡立即蹦出來一個名字，“加來道雄？”
加來道雄，又一個令人震驚的名字，世界著名理論物理學家，暢銷書作家，超弦理論的奠基人之一。
唐縱也很吃驚，“這些人你都知道啊？真了不起。”
“老……老師你纔是真了不起……”
路幽幽滿眼震驚，她被這一連串不可思議的事實震得頭暈目眩。
唐縱也鬆了口氣，他同樣有點頭暈目眩，唐縱吹過很多牛逼，但像今天這樣一吹一連串還不帶喘氣的還是第一次。
他有點喘不上氣來了。
·
·
·
終於鎮住了路幽幽。
唐縱在小姑娘的心目當中成功樹立起了老師和長輩的威嚴，路幽幽自然不會知道這貨是在滿口跑火車，什麼愛德華·威滕，什麼加來道雄，什麼理論物理學的王者，什麼弦理論創始人，唐縱統統不認識，人名都是百度來的，哪個看上去厲害就扯哪個。
路幽幽這種自小生長在象牙塔裡的小姑娘，不食人間煙火，接觸的都是作風嚴謹的科研工作者，一個小數點都不能誇大，哪裡見識過街邊大老爺們灌幾瓶啤酒之後指點江山胡吹牛逼的架勢？懷裡揣着一塊錢就敢當一萬塊花，一瓶啤酒下去，就敢跟國家領導人稱兄道弟，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裡了。
想當初唐縱在網上各路論壇貼吧，靠着百度百科冒充各個領域的專業人士，自稱本科畢業於清華碩士畢業於麻省理工博士畢業於哈佛，手眼通天左右逢源，上知國家秘聞，下知商圈軼事，靠着驚人的演技和嘴皮子塑造出一個縱橫政壇商界學術界乃至娛樂圈的神秘人士，享受一幫不明所以的吃瓜羣衆的稱讚。
在網上一衆鍵盤俠鍵盤科學家鍵盤政治家當中，唐縱都是頂尖的好手。
憑着這個基礎，唐縱成功地塑造出了一個民間物理學大神的形象，蟄伏於一所小小的中學內，不顯山不露水，實際上手眼通天，和各路大神都是知交好友，一邊帶學生一邊暗地裡搞研究。
在路幽幽的眼中，唐縱從一頭低智商猴子，轉變成了和自己一樣隱藏真實身份的強者，兩人是整座猴山裡僅有的兩個人類。
什麼學生什麼老師，都不過只是猴子罷了，教導處主任？一頭禿頂的猴子。
唐縱清了清嗓子，開始轉移話題，唐縱的腦子還是很清醒的，必須見好就收，不能再在這個話題上扯下去了，如果路幽幽真把他當做什麼物理學大神跟他探討學術問題，那他立馬就要露餡，唐·尼古拉斯·伊麗莎白·哈布斯堡·羅曼諾夫·愛新覺羅·縱的人設就會立即坍塌。
這裡不是網上！
在網上萬一露陷了，只要問候對方全家一聲然後果斷拉黑就行，反正對方沒法順着網線爬過來打你，但現在路幽幽就站在你面前！
百度上抄來的東西，從來都不能當自己的。
他只是個草包，靠着吹牛逼既不打草稿也不臉紅的能力把自己僞裝成大神，這個大神只能遠觀而不可褻玩！
唐縱很嚴肅，作世外高人狀，他現在是世界頂尖的學術界大牛。
“路幽幽，你昨天晚上的作業爲什麼沒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