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怕沐謹昱不信,又怕高顥天跑掉。穆影笙說得很快,儘量用最快的速度說清楚,講明白。她說話的時候,手還緊緊的攥着高顥天的手。
事實上她想多了。除了一開始之外,等她開始敘述的時候,高顥天已經沒想着跑了。
他在看沐謹昱,看他的表情跟反應。他此時就像是一個局外人一樣,穆影笙說得再投入,於他來說,卻有如在聽別人的故事一般。
“事情就是這樣的。”穆影笙快速的把話說完,然後把高顥天又往沐謹昱面前推了推。
高顥天被穆影笙一推腳步往前了一步。就這一下,就站到了沐謹昱面前。
沐謹昱嚥了嚥唾沫,看着比自己高出半個頭的兒子。兒子?他竟然還有一個兒子?
這,這事怎麼這麼魔幻呢?
“你……”他擡起手來想碰碰高顥天,卻在就要碰到高顥天的臉時,突然收回來,捂住了自己的臉,整個人蹲在地上,像個孩子一般的哭了起來。
……
這突然而來的變故讓穆影笙驚了一下,高顥天站在那裡,兩道濃眉擰成一個川字。
沐謹昱捂着臉,穆影笙想去扶他,卻看到從他指縫落下來的淚,就這麼掉在地板上。
“我怎麼這麼糊塗啊。”
“都是我是我。”
沐謹昱的聲音從指縫裡透出來,聽着有些悶,可是他說的每一個字,穆影笙都聽清楚了。
“我有罪。我就是個罪人。”
“我對不起你媽媽,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們兄妹。”
“我真的是混蛋。”沐謹昱說話的時候,用力的抽了自己的臉一下:“我就是一個混蛋。”
穆影笙扶他的動作頓了一下,看着這樣的沐謹昱,她只覺得心口悶悶的疼。
她看了高顥天一眼,他站在那,一臉不爲所動。她低下去,想扶起沐謹昱。
“爸,你先起來吧,你別這樣。”
沐謹昱的淚水是止不住的。他這一輩子,真的是活得太糊塗了。
一開始誤信小人,再到後來不夠果決。發現姜家兄弟的真面目時又沒有及時抽身。
一步錯,步步錯。害了自己不說,還連累了自己的妻兒。
“我真的是個混蛋。”沐謹昱的聲音低啞,就算看不到他的表情,都能聽出裡面滿滿的痛苦。
“我以後,有什麼臉去見阿柯啊?我……我……”
“阿柯,阿柯,我沒有臉見你,我沒有臉見你了。你不會原諒我的,我自己都不會原諒我自己。”
二十二年。整整二十二年。他任人擺佈,愚弄。自己的妻子無辜慘死不說,更沒能守着自己的孩子好好長大。
“我是個失敗的父親。我是個失敗的丈夫。我甚至不配當人。”
沐謹昱接受不了,他甚至覺得,他整個人生就是一個笑話。
沒有看到女兒長大,甚至連有個兒子都不知道他的存在。更甚者,他的兒子竟然是放在仇人那裡養大的。
“爸。”穆影笙心生不忍,她再次伸出手要去扶沐謹昱的時候,高顥天比她快一步動作。
他高大的身體往前一站,伸手一拽,沐謹昱就被他拽了起身。
“你還知道自己不配當人?你還知道你是個混蛋啊?”
高顥天拽着沐謹昱的前襟,讓他跟自己對視。
沐謹昱此時滿臉是淚,面色灰白。高顥天跟他有幾分相似的臉上,帶着陰沉的怒氣。
“你現在說你對不起媽媽,對不起阿笙,有用嗎?”
“你現在哭,你現在懺悔,有用嗎?”
“你是不是以爲,你掉幾滴淚,說一句你不會原諒自己,你沒有臉見媽媽,你做下的那些事,就可以一筆勾銷?”
“我告訴你,做夢。”
高顥天的嗓音不見多少激動,可是每一句話都有如重錘一般錘在了沐謹昱的心上。
“……”他怔怔的看着高顥天,嘴脣動了動,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高顥天鬆開手,將身體退後一步。挺直了背脊跟他對視。
“你犯下的滔天大罪,害了你自己不說,還害了媽媽,害了阿笙,更害了我。我告訴你,這輩子,我都不會原諒你。也不會認你。”
“哥。”穆影笙大驚,忍不住就去看高顥天,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說了。
“我說錯了嗎?”高顥天冷笑,指着沐謹昱,看着穆影笙的臉,心裡知道,她最想看到的是什麼。可惜的是,他註定要讓她失望了。
“你剛纔爲什麼不說呢?說我爲什麼會被江興懷收養?”
“哥,不要。我求你……”穆影笙上前一步,眼神透着哀求:“不要說。”
沐謹昱此時已經在崩潰的邊緣了,若是高顥天再把當年他差點就被送到塔克裡的事說出來,他會撐不住的。
“爲什麼不說?”高顥天可沒有那麼多的婦人心腸:“爲什麼不告訴他,我是怎麼樣差點死在他手上?爲什麼不告訴他,我被人送到塔克裡沙漠,也會被他變成沙漠裡那些怪物?爲什麼不告訴他,如果不是江興懷剛好看到我,把我帶走了,我今天已經跟塔克裡那些怪物一個下場了?”
“你說會麼?”沐謹昱傻掉了,他臉上的血色已經消失殆盡,他往前一步,踉蹌的身形幾乎要往前倒。
執着的走到穆影笙兄妹面前,他看了看高顥天,又轉身去看穆影笙。
“他說的,是真的嗎?”
“爸。”穆影笙知道,高顥天心裡有一把火,有一股氣。可是她真的沒想到,高顥天會這樣直接的說出來。
“都過去了,你別想了。”
“他說的是真的?對吧?”沐謹昱忍不住就又問了一句。穆影笙擡起手想去拉他的手臂,他卻是無力的退後一步。
“他說的是真的。所以他差一點,就被送到了塔克裡?”
沐謹昱在塔克裡呆了多少年?那些怪物,那些 gt83可都是他一手研究出來的。
他當然知道,送去做實驗的人裡面,有很多小孩子。這些小孩子,按姜懷生的話說都是孤兒。
那些孩子,在自願或者是非自願的情況下,參與了一次又一次的藥物實驗。哪怕他不願意看到,可是那些都是事實,是已經發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