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越霖的臉色在一瞬間蒼白如紙。他感覺像是一塊巨石砸在了胸口，悶悶的，生疼生疼的……
他的腰不自覺地直了起來，感覺房間裡像是突然安靜下來，好像有什麼東西圍繞他周身，把他整個人隔離出了原本的世界……
方曦之完全沒注意到他爹地的異狀，從樑微安的懷裡擡起了小臉，既是驚懼又是擔憂地看着樑微安，“媽咪，那你被它咬到了嗎？”
樑微安想到夢中那森然的牙齒，還是有點心寒，但看着小傢伙擔憂的眼神，還是露出了安慰的笑容，摸了摸他柔軟的發頂，笑道：“當然沒有了，因爲我醒過來了啊！”
方曦之好像鬆了一大口氣，用力地點頭說：“還好媽咪醒了過來，要不然真的被咬到了，那有多疼啊！”
聽着他童言童語，樑微安不由啞然失笑：“傻之之，那只是一個夢而已。”她低頭在他得額頭上親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膀說，“好了，之之，我已經沒事了，你也快點回去睡覺吧。”
“不，我不要。”方曦之耍賴地抱住了樑微安，同時在她的胸口蹭啊蹭，好像一隻討寵的小貓兒似的。“我要陪着媽咪，萬一媽咪又做了惡夢怎麼辦？”他煞有其事地說着，並求救地看着方越霖，“爹地，你快幫我勸勸媽咪啊！”
方曦之這麼一叫，方越霖總算回過了神來，看着眼前抱在一起的這對母子，心裡有說不出的沉重。
本來，他們會有一個美滿的家庭的。
本來，眼前這天倫之樂該是理所當然，而非像此刻這般彌足珍貴。
本來，他和她不該像陌路人一般，之之不該沒有媽咪……
若非當初的他還不夠強大，若非當初他太過自信，一切也不至於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只是現在想這些又有什麼意思呢？
最重要的是現在！
最應該把握的還是現在！
他微微眯眼，露出了溫柔的笑意，睡醒後微微沙啞的聲音在這黑夜之中性感極了：“安安，你就讓他陪吧。否則他這晚上都睡不安慰。”他頓了頓，接着說，“你若是怕他夜裡睡得不安穩，擾了你的話，我可以……”
他不會是也想陪睡吧？樑微安很不純潔地冒出這個念頭，沒等他說完，就急急地打斷他：“不用麻煩你了！”
“真的不用了嗎？”方越霖妖異的鳳眸中眸光流轉，微抿的嘴脣看來好像很是惋惜。
“真的不用了！”樑微安果斷地重複了一遍。
“那就算了。”方越霖很輕易地妥協，然後諄諄囑咐道，“之之睡覺有點不安分，最喜歡踢被子，本來我想說拿他的睡袋過來，免得他半夜踢被子，你還要顧着他。既然你說不用了，那一切就拜託你了。”
他說完，彎腰摸了摸方曦之，叮囑了一句“要乖乖的”，就轉身離去了。
只留下方曦之擡着小腦袋瓜子，很羞澀很不好意思地說了一句：“媽咪，其實我已經不怎麼踢被子了。”
也就是說，他還是會踢的。
樑微安一時悔得腸子也青了。
※※※
清晨，天微微亮了。一抹暖暖的陽光透過窗簾留下的縫隙，斜斜地照了進來。
今天顯然是一個好天氣！
樑微安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半掩着嘴從牀上坐了起來。哈欠纔打了一半，突然想到了什麼，轉頭一看，卻發現那個導致她下半夜幾乎沒怎麼睡的方曦之已經不在了。
樑微安愣了一下，才讓那憋在嘴裡的半口氣吐了出去，抓了抓自己的短髮，心想：那隻小老鼠大概是醒了之後，找他的爹地去了吧。
她一邊想，一邊扯開被子下了牀。
沖澡、換衣服、刷牙、洗臉、再梳頭，等她快速地完成一干洗涑後，來到客廳，卻發現客廳還是沒人。
難道還在睡？她這麼想着，走到了客房門口。
“咚……”她擡手敲了敲門，卻發現房門很輕易被她這麼一敲就推開了。
問題是——
房間裡安安靜靜，空空蕩蕩得連一個人也沒有。
樑微安半擡着手，好一會兒都忘了放下。
她突然覺得心裡空蕩蕩的：他們已經走了嗎？什麼時候走的，居然也就不打聲招呼！
她拉住門把，重重地關上了門，頭不屑地一甩，心道：真當她這裡是旅館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她穿着棉拖鞋好像遊魂似的朝客廳的沙發走去，一時間覺得這個家真是空蕩、安靜得有些可怕。
這真是一種奇怪的感覺，明明昨晚她還有一度覺得那姓方的一大一小佔得她原本還挺寬敞的房子變窄了，可此刻卻有一種她一個住這是不是太大的感覺……
這種感覺還真是不妙啊不妙……是哪個混蛋說由儉入奢易的？分明就是謬論！
她正要坐下，卻到門外傳來了一陣響動——好像是開門的聲音。
誰？
她又直起了身子，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噠噠的腳步聲，跟着便是方曦之甜甜的叫喚聲：“媽咪，媽咪，你已經醒了嗎？”
話語間，小傢伙已經生龍活虎地躥到了她面前，而他身後，方越霖抱着一個紙袋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目光看着兩人，臉上堆滿了笑意。
“安安，早上好。”
樑微安一不小心也跟着笑了出來，反射性地應道：“早上好。”
方越霖的嘴角揚得更高，笑容更明豔了……
明豔，這明明更適合女性的詞，用在他身上卻那麼的合適。
他那對最招眼的鳳眼此刻笑得微眯，也顯得比平時更柔和，嵌在其中的眼珠好像發光的黑寶石似的，而那細細的笑紋更是讓他變得容易親近了，整個人好像是沐浴在暖暖的陽光中似的。
他的心情顯然是不錯，也許是大好，明明他以前一直笑得很有保留，可是現在卻好像是一瓶被搖晃過的可樂，瓶蓋突然被打開，裡面的氣泡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
這可不是一件好事。因爲這時候出來的可樂不但不能喝，而且還污染環境……
樑微安的嘴角放下，笑容收了起來。
方越霖自然也發現了她情緒的轉變，笑容跟着淡了下來。
而方曦之還毫無所覺地拉着樑微安的手說：“媽咪，我和爹地買了早餐哦，很豐富的，我們趕快吃吧。”他說着，就想把她拉去餐桌那邊。
可是樑微安卻是不爲所動。
“媽咪……”方曦之狐疑地擡起頭來。
樑微安看着他可愛的臉蛋，苦笑了一下。現在的他們也許真的看起來像是一家人，而剛纔有一瞬間那美好的氣氛也幾乎讓她以爲她真的是其中的一員……可是假的終歸是假的，怎麼也成不了真。
很多事更不是她假裝不存在，就真的不存在的。
她樑微安也還軟弱到要蒙上自己的雙眼，活在一個虛僞的夢境中。
現實雖然總是有些殘酷，但也總是要面對的。畢竟再差的境況她也遇上過，還有更差的嗎？
她深吸一口氣，防衛性地雙手在胸前交叉，滿臉正色地看着方越霖，問了一個她昨晚就該問的問題：“你是怎麼知道的？”又知道了多久？
方越霖好像沒察覺她心裡的糾結，不慍不火地說道：“先吃早飯。吃飯皇帝大，吃完再說。”
樑微安嘆了口氣，心裡有種無力感，更多的是疲倦感爬了上來。她實在不想跟他玩這些男女間的遊戲，也許別人會覺得有情調，也許別人享受這種似是而非的曖昧，但她只覺得累。
她一直承認她在感情方面總是很失敗，總是犯錯誤……所以沒道理這一次就會對是不是？還不如干脆就避開，省得大家都勞心勞力的。
“你走吧。”她淡淡地說道，連着看着他的眼神都十分冷淡。
見此，方越霖臉上的笑意也都收了起來，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你還是這麼沒耐心！吃個飯不過是十幾分鐘的事……”你卻連這點時間也吝於給予，就像當年……
樑微安心裡覺得好笑，他憑什麼說得好像很瞭解她似的。他們不過認識幾天的事，又豈曾瞭解對方几分！
眼看着兩人的氣氛幾近劍拔弩張之勢，方曦之小朋友急了，仰着頭來回看着他們，滿臉焦急地說：“爹地，媽咪，你們吵架了嗎？有話好好說啊。”
看着方曦之不僅焦急甚至是還有着滿滿的憂愁的臉龐，樑微安的冷臉幾乎擺不下去了。這本是大人之間的恩怨，不該把小孩子扯進去，可偏偏從他們三人認識的一開始，就是這孩子牽的頭。顯然，如果今天的不歡而散是她和方越霖的終結的話，那麼其中受傷最深的人也許還是方曦之。
因爲他根本就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
樑微安心軟了，於是退了一步，又問了一遍：“我再問你一次，你到底是怎麼知道我就是Sunny—Lee的？”
方越霖沉默了一下，他當然不能告訴她，他是從那晚樑微怡穿的伴娘禮服找到了聯繫點。可他又不想撒謊……
他微微垂下眼簾，掩住眸中一閃而逝的傷痛。
他不想撒謊，因爲他知道她的眼裡其實容不下一顆沙子……一步走錯，就足以讓她心中定下一連串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