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羅的臉色頓時就白了,下意識地要擋住自己的臉。宮千竹踉蹌地往前走了兩步,險些摔倒,蒼白的手指緊緊扶住桌子,眼前一陣陣發暈,幾乎快要倒下去。
“千竹……”火楓怕她受不住,難過地喚了聲。
宮千竹渾身一陣陣發冷,努力閉眼使自己清醒,她幾乎快要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卻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輕若無聞地問:“……怎麼會這樣?”
火楓痛苦地閉上眼,沉默不語。
宮千竹快步往前走,腳下一絆,重重摔入雲羅懷裡,她抓着雲羅迷亂喃喃着,“雲羅,你告訴我,你到底怎麼了,告訴我……”
“千竹,我只是……”雲羅的聲音哽了哽,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只是變老了一點而已,連火楓都沒有嫌棄我呢,難不成你還要嫌棄我?”
她睜着空洞的眼睛看着雲羅,“你告訴我,你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雲羅還試圖強笑着圓過去,“千竹……”
“告訴我!”
幾近歇斯底里的一聲怒吼,窗外轟然劈開雪天驚雷,雲羅被嚇得言語不能,呆呆地看着她空洞可怖的臉,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委屈蔓延上來,她慢慢屈起身子,聲音帶着哽咽的哭腔,“爲什麼連你都要兇我,我們這麼久沒見面了,我都還沒哭呢,你怎麼還要吼我,千竹,你真是壞透了……”
宮千竹怔怔地站着,積壓了許久的憤怒和恐懼爆發出來過後卻只剩下一片空虛,她空洞的目光轉向了默不作聲扶着雲羅的火楓,一字一頓地說:“火楓,你不可以也騙我。”
火楓嘶啞着聲音道:“自從女媧石從天地間分離出來後,大地瘡痍,寸草不生,所有依靠木系法術維持着真身的仙人幾乎都變成了這樣,雲羅……也只是其中一個而已。”
宮千竹愣住了,看着無能爲力地閉上雙眼的雲羅,孩子學語一般呆呆地念,“……是我嗎?”
“又……是我嗎?”她忽然很想笑,這到底算什麼,她想保護的想守護的,她愛着的愛着她的,爲什麼偏偏都會有如此慘烈悲劇的下場呢?
雲羅想說些什麼,張了口也只能閉上,已經走到了這一步,說什麼能挽回一切呢。
客棧裡似乎比外面還要冷,冷風如刀刃一般割着他們的皮膚,宮千竹怔怔地後退了一步,長髮白衣在寒風中狂亂地舞動着,臉色卻愈加蒼白透明,整個人虛幻到幾乎不存在在這個世上。
“那你告訴我……”
“千竹……”雲羅難受地喚她。
“怎樣纔可以……”她幾乎快要倒下去,風中柳葉一般搖搖欲墜,也許是因爲極度的怨恨,聲音有些嘶啞的破音,“告訴我,到底要我怎麼做,你們才肯好好地活下去啊!”
最後一句話聲嘶力竭到幾近嘶吼,她歇斯底里地喊出來,再沒有眼淚可以流了,心卻早已痛得血流成河。
只要他們可以開開心心地活下去,她發誓可以付出任何代價,可命不答應,老天不答應!她到底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纔會連老天也容不下她啊……
火楓雲羅驚痛地看着她轉身扶着門欄跑了出去,心底一片愴然,他們甚至連追出去拉住她的勇氣都沒有。雲羅伸出去的手就這樣僵硬在半空中,最終只能淡淡苦笑着收回來,耳邊不斷迴響着宮千竹剛剛歇斯底里的大喊。
……
“告訴我,到底要我怎麼做,你們才肯好好地活下去啊!”
……
不由得苦笑連連,她不該來的,不該讓她看見她這幅模樣,不該再在她已經千瘡百孔的心上,再狠狠地捅上一刀。
宮千竹跑出客棧,不顧一切地往前奔跑,鋪天蓋地地全是黑暗與寒冷,風雪打在臉上,刺骨地疼。
到底還要她做到什麼地步,纔可以結束這一切的悲劇啊……
是不是隻有像千萬年前那樣粉身碎骨,纔是對所有人對這個世界最好的成全?只有她死,才能結束對不對?
她重重地跪倒在雪地裡,死死咬住自己的脣慘烈嗚咽出聲,卻連一滴眼淚都擠不出來。
大地忽然一陣顫動,接着便是地面崩裂的聲音,雪塊巨石從山上滾落下來,砸在雪地上冰霧四起,人們嚇得從房子裡跑出來,村子裡一片混亂逃竄之聲,到處都是女人的尖叫和小孩的哭聲,地面緩緩沉陷,數十座房屋開始倒塌,地崩山摧,山河變色。
她只是麻木地抱着自己,身邊到處是慌亂逃命的村民,平靜的村子一下子就混亂起來。
“千竹姑娘!千竹姑娘!”一片混亂聲中,她隱隱聽見有人在着急喊自己的名字。將她從雪山上帶下來的阿木在逃亡的人流中艱難逆行,滿面焦急地尋找着她。
宮千竹安靜看着他在人羣中不斷探頭尋找,心中暗罵,傻子,爲了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竟能做到這種地步,不要命了麼?
阿木終於在混亂的人羣中看到了頹然蹲在地上的她,頓時鬆了一口氣,撥開面前的人羣跑到她面前,就在她的面前蹲了下來。
“千竹姑娘,這裡恐怕要山崩了,逃亡的人太多,我直到現在才找到你。”阿木着急地解釋清楚,朝她伸出手去,眼底滿是焦急的期盼,“跟我走吧,這裡太危險了。”
“爲什麼要來找我?”她喃喃地問,像一個迷失在森林裡的孩子,急需有人爲她指點迷津。
“若不是我將姑娘帶進了村子裡,姑娘也不會遭此一劫。”阿木有些自責地苦笑,“人啊,總要爲自己做的事情負起責任的。”
責任?宮千竹有些呆愣,眼前掠過一抹縹緲遙遠的淡藍色,墨子離放不下身上的擔子,才逼得師徒二人走到了反目的絕路,即使這樣,也還是不肯放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