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冰雪初融,大雁南歸,草長鶯飛。
一片遼闊一望無際的肥沃草原上,藍天白雲,花團錦簇,這燦爛春日美景之下,一抹修長乾淨的青色身影慢慢走來,雙臂間小心翼翼地環抱着早已千瘡百孔傷痕累累的白衣女子,他將她放在草原上,潔白如雪的衣裙華麗展開,被生長在草間白色的小花包圍着,漫天小小的白色碎花夾雜着細小的冰晶紛紛揚揚地揮灑而下,不知是誰落下的淚水。
修長玉潤的手指輕柔撫過她面目全非的輪廓,指尖微微顫抖着,像是捧着世間獨一無二的稀世珍寶。
——竹子,你已經睡了那麼久了,還不肯醒麼?
——竹子,對不起,我來得還是太遲了,讓你又受了那麼多苦那麼多委屈。
——竹子,你看,我們已經回家了,這片草原,還和以前一樣美麗呢,好像什麼都沒有變過一樣。
漫天潔白小花飛旋着飄下,落在她的發間她的衣裙上,他俯身親吻在她滿是紅腫燒傷的臉頰上,渾身顫抖着,淚水如同斷了線一般不停落下,分不清是他的還是她的。
竹子,我已經知道我做錯了,是我太急於求成,纔會把你害成這個樣子,我發誓不會再有下一次,會好好守着你逗你開心逗你笑,所以,快點醒過來好不好?不要睡,不要死……
他溫柔親吻着她蒼白的嘴脣,冰涼鹹澀的淚水滑落進二人脣齒間,空氣中透出一種幾近絕望的氣息,幾乎要將二人全部摧毀。
滿天紛紛揚揚灑落的潔白花雨中,一抹纖細的紫色身影站在遠方看着他絕望地親吻她的嘴脣,如絲如緞的長髮溫婉挽起,隨意用一根鑲着紫晶石的白玉篦綰着,簡單隨意中又透着一股溫婉尊貴的大氣之美。
執扇夫人遠遠觀望着漫天花雨下蒼白親吻着的二人,將司馬長淵那不斷落下的淚水盡收眼底,心頭一絞,痛得幾乎無法呼吸,她的主上,那麼尊貴驕傲的主上,如何能夠落下那樣脆弱恥辱的淚水?
猶記得那天他將渾身傷痕累累的宮千竹帶回來時的模樣,在相隔了那麼多年的歲月之後,她終於又看到了他千萬年前真正的模樣,那樣尊貴華麗的金色印記,那樣絕美極致的樣貌容顏,還有那與生俱來的強大神力,這纔是真正的他,真正的開天闢地唯我獨尊的第一上神!
然而那模樣只持續了短短半盞茶的時間,他剛剛一抱着宮千竹從雲端飛身而下,神身慢慢褪去,又重新變回一個普通人,她那個時候才又驀然驚醒,其實他是主上,卻又已經不再是曾經的主上了,當年笑看凡塵馳騁六界的他,當年號召衆神無所不能的他,如今只剩一縷殘存的神魂漂浮在六界之中,爲了宮千竹而存在,爲了宮玄月而存在,爲了當年的“他們”而存在。
那一天他站在陡峭懸崖上,眼神可怖幾欲入魔地看着自己的雙手,表情似哭似笑,細看又像是面若冰霜,他說,千萬年前他沒能保護她,如今還是沒有保護好她,既然怎樣都無法保護她,那身懷盤古之力又有什麼用?這條命苟活着又有什麼意義?
她當即便被嚇得跪倒在地,作爲僅存神魂附在盤古斧碎片上化成的人形,他這一生註定只能開啓兩次盤古之力,如今爲了救宮千竹已經使用了一次,若再有一次,只怕是會神魂俱滅,這四海八荒碧落黃泉,就真的再沒有他的半分存在了。
由於顏如玉用的是九重龍火,普通的治療方法對宮千竹身上的大面積燙傷燒傷根本起不了作用,於是她當天便奉了他的命令,回了無妄界一趟,自此以後無妄神族與仙界龍族勢不兩立,戰火紛爭不斷,幾日前還在仙界舉足輕重的龍族,就在這短短几天內幾乎被整個滅族,龍族境內一片血流成河的景象,慘不忍睹,如同一片巨大的屠龍場。
她至今都還記得當日司馬長淵那可怕得驚心的眼神,他說,既然燒傷治不好,那就直接換皮好了。
如此殘忍的一句話,他竟就這樣雲淡風輕地說出口,她忍不住膽寒了下,回不去了,原來他們早就回不去了,大家都已經殘破不堪,縱然再怎麼努力挽回,也都回不去以前了。
而她的主上,也早就已經散滅在了六界之外,無論她怎麼祈求,無論她等多少年,他也不會再回來了,一旦失去了的東西,是再也回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