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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關於取名

35.關於取名

御劍飛行是需要足夠的靈力的, 步池瑾不可能毫無保留地把靈力用在這上面,所以後半段飛行是借用了少年的力量才得以維持的。

不過步池瑾怎麼好意思一直借用人家的法力,畢竟操控物品還是很耗損力量的, 她勸了幾次, 但少年都固執得不行, 便只好隨他去。

天黑以後, 雖然兩人的視力不受影響, 但這段時間卻有很多妖魔出行,誠然如同“晝伏夜出”所說,於是他們選擇在前方的一片小樹林裡歇下來, 順便補充體力。

當步池瑾在火堆旁坐下來時,不得不承認這隻小妖真的很勤快, 樹枝都是他撿來的, 而且極有效率, 而她只是不費力氣地點燃了火而已。

面對一個比自己少了一百年修爲的人,不, 是一隻妖,步池瑾有些慚愧。

少年就坐在她的身邊,兩人一時無言。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自從殺了那六個人後,除了在他施用法力御劍和抱回生火要用的樹枝時她道過謝, 對方便再也沒有正眼瞧過他了。

少年偷瞥了一眼步池瑾, 一顆心撲通撲通亂跳。

她是不是厭惡他了?

只是礙於先前答應過自己帶他一塊上路, 而不願反悔。

霎時連呼吸都難過起來, 他悲哀地想, 就算她直言不想看見他,他也不會乖乖離開的。他只會悄悄地藏在某處, 小心地不被她發現,就在不見光的地方看着她就好,一直守着她,保護她不受傷害。

他就是這麼一個死纏爛打的人,他就是這麼一個卑鄙無恥的人,只要能看她一眼,他就可以一直活在黑暗中,只要能讓她的雙手乾淨,他心甘情願默默爲她解決一切麻煩,壓下那些醜惡的骯髒的東西。

只要能令她的眉宇舒展,只要可以讓她保持現在的風輕雲淡。

他會擔下一切。

只爲她。

身旁的目光宛如面前燒旺的火苗一樣灼人,步池瑾實在有些抑制不住,偏過頭去問道:“有事嗎?”

其實少年已經非常努力在剋制自己的慾望了,但他根本沒有辦法不去看她,在看了她後又根本沒有辦法將視線移開。

就算會被對方發現,就算會被對方厭棄,但他就是無法說服自己。

再一眼,再一眼就好,然後一定會收斂的,他這樣告訴自己。可在看完一眼後,心底的慾望依舊如同藤蔓一樣瘋狂滋長,不能止息。

不知是不是這團火給了他指引,還是夜太暗足以遮掩他的瘋狂,既然被逮住了,他也不再像往常一樣低下頭去,反而直直迎上了她的目光,一雙眼睛黑得發亮。

見他不回答,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縱然淡定如步池瑾,也不免微微側過臉,生怕被對方眼中的火苗燒着。

一時之間,空氣中瀰漫着一種難言的尷尬。

步池瑾蹙眉,直覺告訴她應該儘快打破這種奇怪的氛圍,於是她想了想,開口道:“那個……”

“你討厭我嗎?”孰料卻被對方打斷。

步池瑾眉頭緊皺,並沒有立刻給出答案。

見她猶豫了,少年像是失去勇氣般垂下了頭,不過又再問了一遍:“……你討厭我嗎?”聲音低沉暗啞,彷彿有着說不出的憂傷。

步池瑾搖搖頭,她不理解爲什麼他會這麼問,只是搖過頭後纔想起對方低着頭不能看見,於是補充道:“不。”

少年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他只覺得在問出口後,心裡一陣悶痛,就好像有人拿着刀子在他心上割,還是那種未開封的刀子,讓痛楚來得粗糲又快意。

在等待對方回答的時候,時間過得尤爲漫長,但他又怕聽見對方的答案,怕一聽到就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地步。在這種急切與害怕的折磨中反反覆覆,彷彿忍受着冰火兩重天的酷刑。

然而,對方卻遲遲沒有回答他,那種沉默幾乎像是漫天洪水要將他淹沒,又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一樣無法呼吸。在聽到她的否認後,雖然得到了獲救,卻永遠忘不了那種絕望的痛苦,甚至一想到就是滅頂的黑暗。

“就算……就算今天我,我在你面前……殺了人……”少年艱難地說着,眼神晦澀難懂,“……你也不……不討厭?”他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才吐出了最後幾個字。

步池瑾不瞭解他的想法,根本不明白他爲什麼會這樣說。

今天那些人可以說是罪有應得,雖然她不喜歡殺人,但那些人同時也侮辱了他,他想要報復回去完全是理所當然的,畢竟這個世界的規則就是因果報應。

那些人既然敢惹他們,就要承擔相應的後果,她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她只是純粹不喜歡殺人而已,但這並不代表她不能接受。

於是步池瑾再次平靜地搖了搖頭,說:“不。”

這一次少年清楚地看見了,也清楚地聽見了,全身緊繃的神經終於得以放鬆。

只要是她說的,他就相信。

步池瑾對於他的情緒有所感知,儘管並不知道對方究竟爲何而緊張,又爲何而突然得到緩解,但她並不感興趣,也不想追問。

這是他自己的事。

“那個……”時隔已久,步池瑾再次出聲,不過等張開了嘴後,她發現自己忘了要問什麼,不禁有些懊惱。

而少年也乖乖地應了一聲,陪她一起沉默着,只等她的再度開口。

入耳的只有噼裡啪啦的樹枝燃燒的聲音。

“……”良久,少年才慢慢說,“爲我起個名字吧。”竟不同於以往的羞澀,他的眼神異常堅定。

起名?

爲他起名?

步池瑾幾乎忍不住就要扶額了。

“……我不會。”她無奈慨嘆。

少年定定地看着她,眼裡映着兩簇跳動的火苗,面上未動分毫。

步池瑾有些受不住他這樣的注視,連忙調轉了視線,凝視着面前的火堆道:“抱歉,我真的不會。”

“……”少年依舊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不願意錯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沒關係。”

步池瑾不知道該言語些什麼,她只覺得,這三百年來,她從來沒遇見過這等令自己煩躁的場面,真是毀人境界。

只聽見少年一字一句地說:“只要是你起的,我都喜歡。”

“……”步池瑾木着臉,頭腦完全無法運作。

他只想要她爲自己起名字,他只想要她爲自己起的名字,他只想要她是第一個叫自己名字的人,難道,這有錯嗎?

“我想要個名字……”少年的聲音輕柔,像是乞求,又像是怕被拒絕,“……可以嗎?”

步池瑾哪裡想過會碰上今天這樣的狀況,她簡直就要懷疑,少年在這兩百年裡不是沒有人替他起名,而是……而是他不想讓別人幫他起名字,所以……

所以,就讓她?

這太荒唐了。

步池瑾一瞬間就推翻了自己的理論,她安慰自己,或許只是湊巧罷了。此刻她忍不住慶幸,還好少年並沒有坐在她的對面,否則相對只怕會更加窘迫。

她擡頭瞟了一眼少年,沒想到對方還在看她,眼裡的懇切與希求已經要溢出來一樣,就像一隻慘遭拋棄的小獸,無法開口說話,只能用眼神來挽回主人。

她低頭沉思了片刻,突兀道:“鶴鳴於九皋,聲聞於天。”頓了頓她解釋道:“這是《詩經》中我最喜歡的一句。”

少年的眼睛霎時如黑夜中的星辰璀璨奪目,裡面的流光幾乎令人不敢直視。

步池瑾躊躇了一下,然後果決地說:“就叫九皋吧。”

“……可以嗎?”她對上他的眼。

少年眼裡似是灑滿了細碎的星光,他慢慢展開一個笑容,很大很明亮,亮得這個夜晚都靜寂一片,不敢出聲吵鬧,生怕驚擾了這個美麗如夢境般的時刻。

“謝謝。”他說,“我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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