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喬枳正照着藥單上開的藥方抓藥,忽然有人過來在她耳邊小聲說了一句:“小喬姐,外面那個哥哥又來了。”
她先是一愣,繼而有些無奈,出去後,果然看到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
“怎麼又來了,不是叫你不用來接我的嗎。”她走過去站在他面前。
孟珩溪已經決計和她住在一起,他也在鎮上找了份工,幫人寫字,他的書法遒勁有力,宛如青松屹立,當年在京城極爲有名。
他一看到她出來,臉上便揚起了微笑,溫聲道:“喬喬,該回家吃飯了。”
喬枳仰頭看了看天,這才發現太陽已經走到頭頂上了:“我把事情忙完才能走。”總不能扔下病人不管啊。
“好。”孟珩溪依舊笑得溫柔。
喬枳知道他是不會乖乖走的,於是便把他領了進門,讓他站在一旁等自己片刻。
孟珩溪本就生得好,從小到大到哪都少不了別人的目光,這會兒站在小小的藥店裡更是光彩奪目。
雖是正午,卻還是有不少人在排隊等候就診,於是便免不了議論紛紛。
“哪裡來的小夥子……”
“……真的好俊啊!”
“……就是不知道是否有婚配……”
“……”
面對衆人的竊竊私語,當事人卻毫不在意,他的目光只是落在正忙碌着的喬枳身上,一刻都不肯移開,繾綣非常。
這家醫館的主人也是個大夫,爲了方便病人就近抓藥,便在自家店裡同時備了藥材,卻不因此擡高價錢,甚至有時還因病人家庭拮据而低價賣出,當真是心善。
店主人有個兒子叫小磊,年紀才九歲,從小跟着父親看病抓藥,活潑卻也懂事。
這時,他正不安地杵在一旁看着孟珩溪。
雖然這個大哥哥已經來了三天了,人看着也挺溫柔,可他還是不敢上去和他搭話。因爲他從來沒見過這樣好看的人,不知道對方會不會理自己。
小孩子的邏輯就是這樣沒有道理。
最終,好奇心戰勝了忐忑,小磊走上去拉了拉他的袖子:“大哥哥……”
孟珩溪這才注意到有個小孩子,身高不過纔到自己的腰部,便蹲了下來:“小弟弟,有事嗎?”
見對方搭理自己,小磊不免有些興奮:“哥哥,你真好看!”
孟珩溪聽這樣的話已經聽過不知多少次了,寵辱不驚地笑笑,摸摸對方的小腦袋:“謝謝,你也很可愛。”
小磊已經在心中將他當作了不起的人物,聽到對方的誇獎簡直要激動得手舞足蹈,早已把先前的緊張拋到了九霄雲外:“哥哥,你以後每天都要來等小喬姐嗎?”
“對啊。”孟珩溪笑眯眯地說,“你真聰明。”
“我爹都說我記藥名快呢!”小磊驕傲地昂起頭。
孟珩溪笑着又摸摸他的頭。
不過小磊很快記起了自小爹教育他要謙虛,有些不好意思地補充道:“但是小喬姐比我記得快多了,她更聰明!”一副正經嚴肅的表情。
孟珩溪擡頭看了一眼還在低頭仔細覈對藥方的喬枳,臉上的笑容止不住地擴大:“好,她也聰明,你們都聰明。”
這下小磊滿意了,這個大哥哥不僅長得好看,而且對自己也好好,真是太叫人喜歡了!他都後悔沒有早一點上來和他講話!如果他能和這個大哥哥成爲好朋友,那其他的小朋友還不羨慕死他!
於是小磊還想和這個哥哥作更深一步的交談:“哥哥,你是小喬姐的家人嗎?”
孟珩溪點點頭,脣邊帶笑:“是啊。”
“那你是她的……”小磊正在思索自己僅記得的幾個稱謂,“哥哥?”畢竟小喬姐長得也很漂亮,兄妹就是這樣子的吧。
孟珩溪一下子笑了出來:“小弟弟,我不是她哥哥……我是她……要共度一生的人。”
小磊還小,有些不能理解這樣高深的回答,偏着頭問:“什麼是要共度一生的人啊?”
孟珩溪耐心地給他解釋:“就是不管什麼時候都會在她身邊,都會照顧她……永遠不離開她,不論對方是健康還是生病,是富貴還是貧窮,都會一心一意守着她……我們把這叫做夫妻,就像你的父母一樣。”
“哦……”小磊懂了,可下一刻又撇了嘴,“可是我父母不是這樣的啊……娘在我很小的時候就不在了……”
孟珩溪不由得愣住了。
小磊繼續說:“聽爹說,娘一直在生病,在生我以前身體就很不好了……生了我之後,又堅持了兩年,娘就離世了,後來一直都是我爹在照顧我……”
孟珩溪輕聲問他:“你爹沒有把你娘治好嗎?”
小磊搖搖頭:“爹說孃的身子太虛了,治標不治本。”
“那你現在還記得你娘長什麼樣子嗎?”孟珩溪溫柔地撫着他的頭。
“早就不記得了……不過我爹告訴我,娘是個很溫柔的人,每天我爹出去治病,然後娘就在家裡收拾好一切等他回來……”小磊努力回憶他爹對他說的話,聲音稚嫩得惹人憐惜,“而且自從娘走了以後,我爹就將精力更多投入到鑽研醫術上,想要治好更多人,說是不讓他們像他和我娘一樣分開……”
孟珩溪不禁爲之動容,他看了看還在前面診治的那個大夫,回過頭認真地對小磊說:“你爹是個了不起的人,人們都會感激他的……小弟弟,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小磊!”小磊自豪地說,不僅因爲對方讚揚自己的爹,還因爲對方終於問到自己的名字啦。
“小磊,你要像你爹好好學習,以後做個有用的人。”孟珩溪看着他的眼睛。
“好!”小磊只覺得自己好像要擔負起什麼重大的責任,捏緊拳頭道,“我一定會努力的,將來要治好更多病人,不讓他們的家人難過!”
真是個好孩子,孟珩溪欣慰地笑笑。
這邊,喬枳將撿好的藥遞給一位中年婦女:“大娘,每天三道,都是飯後吃。”
婦女接過藥,先謝了她,然後神秘兮兮地湊上去:“小姑娘,那年輕小夥是你相公嗎?”
喬枳有些尷尬,臉上瞬間染上紅暈:“不,不是……我們……我們還沒……”
婦女明瞭地點了點頭,又說了一句:“那可要抓緊了,他長得這麼好,難保不會有人來和你搶。”
喬枳有些好笑。
待忙完後,喬枳便喊了孟珩溪和她一起回家。
孟珩溪是個懂禮貌的好孩子,臨走前,他先去和那坐診的大夫表達了對方照顧喬枳的謝意,然後又表明了自己對他的欽佩,這才和喬枳一起步出了醫館。
走在路上,孟珩溪突然出聲道:“喬喬,我們成親吧。”
喬枳受到了驚嚇,睜大眼睛看他,說話都不太利索了:“太,太快了吧……我還沒準備好……”
孟珩溪頓住腳步,轉過身按住她的肩膀,嘆了口氣:“一點都不快,喬喬……你要知道,我等了你四年,太漫長了……我不要再夜長夢多,我們成親好不好?”他先前聽到她和別人的對話,恨不得替她回答,他是,他怎麼不是!
“可是……”喬枳羞紅了臉,“……我們什麼都還沒有準備……”
喜悅涌上心頭,孟珩溪摟住她:“一切都交給我,你只要乖乖地準備嫁給我就好。”
……
半個月後。
兩人在大廳禮拜了堂,然後孟珩溪牽着喬枳進了新房,引她在牀榻邊坐下。
他輕輕地掀開紅蓋頭,蓋頭下面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兒。
他坐在她身邊,將人攬人懷中,靜靜撫摸她的發,心中滿足地喟嘆,她終於是他的了。
爾後,他直起身子,專注地看着她說:“喬喬,很抱歉沒能給你一個隆重的婚禮。”
這次婚禮準備得有些倉促,他只來得及將兩人的禮服定製好,然後稍微佈置了一下大廳和臥房。並且兩人成親,也沒有宴請客人,甚至連主婚人都沒有,實在簡陋。
她是如此地珍貴,本該被時時捧在手心裡,卻遭遇了滅門的慘境,明明該給她一個盛大的讓她終生難忘的婚禮,卻只能叫她委屈至此。
“不過你放心,以後我不會讓你受苦的。”孟珩溪保證道。
喬枳溫順地枕在他的胸膛上,聽着耳邊有力的心跳聲,十分安心:“你不必如此的。如果不是遇到了你,可能我到現在都還被仇恨折磨着,或者已經去了京城,刺殺未果而被擒住。”無論是哪一種結果,都比現在壞太多太多了。
曾經是那麼深刻的恨意,如今他在身邊,她雖不能做到完全的心如止水,卻也不會再那般偏激,只是在回想起當年逃亡之時,驀地生出一絲痛來。
其實,她早就放棄自己了,這一生,她恐怕都要孑然一生,如浮萍般無所依託。假如僥倖報了仇,而她自己還未死的話,要麼就歸隱一隅,要麼就身赴黃泉,好一家人團聚。
她壓根就沒想過,要和另一個人生活在一起。而且這個人,還會對她這麼好,好得簡直讓她慚愧,好得簡直讓她無地自容。
她承認,自己從來就和賢惠搭不上邊,因爲家人的寵溺,也從來沒有學過刺繡之類的手藝。現在不僅連婚禮用的喜服都不會做,還得讓他費心,他不嫌棄自己就已是萬幸了,哪裡還會怪他……
感覺自己的胸前漸漸有一股溼意瀰漫開來,孟珩溪輕柔地擡起對方的下巴,果然看見了一隻雙眼通紅的小兔子,不由得嘆息:“今天是我們的大喜日子,高興一點,好嗎?”她一哭,他的心就揪成一團,真是沒轍。
喬枳忙點了點頭,衝他綻出一抹明豔動人的笑來。
孟珩溪小心地替她擦去眼淚,然後走到桌前倒了兩杯酒,回身遞給她。
喬枳配合地站起身來,接過酒杯,與孟珩溪交挽着手臂飲下杯中的一半酒水,而後兩人又互換酒杯,在飲下對方剩下的那一半。如此,同甘共苦,不離不棄。
“娘子。”孟珩溪將她摟住,溫熱的氣息近在咫尺。
喬枳本在喝合巹酒時就通紅了臉,此刻聽他這麼叫自己,更加害羞得不敢與其對視,靜默了半晌,才低低地開口:“……阿珩。”
孟珩溪渾身一震,好半天才緩過神來,只聽得見自己沙啞的嗓音:“你再叫一遍。”
喬枳是好不容易纔憋出來一句話,此刻對方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只好偏頭不理,不勝嬌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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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一遍,喬喬……”孟珩溪低下頭,與她額對額,鼻尖貼着鼻尖,親密不已,“……我想聽你再叫我一遍……”
這回喬枳鼓足了勇氣,看着他柔柔道:“阿珩。”雖然小聲,卻甚是清楚。
孟珩溪被她如水的目光看得整個人都要化了,身體不由自主地變得火熱起來,聲音也愈發沙啞低沉:“娘子,我們歇息吧。”
喬枳雖是未經人事的姑娘,卻也不是愚鈍之人,她早就聽別人說過新婚之夜會發生什麼,只是不那麼明晰罷了。
這一夜,必定如火。
當她躺在牀上,一邊感受着對方不住的異常溫柔的吻,一邊迷迷糊糊地一起不久前他來找到自己的樣子:溫潤如玉的面容不復往日光彩,眼神黯淡,神色疲憊,就連下巴都隱隱冒出了胡茬,當真叫人難以置信。
喬枳相信,以後只要有他在身邊,她一定能抓住幸福,抓住她以後早已溜走的幸福。
因爲他說過,她是他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