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三天後，網絡上的熱議依舊沒有平息下來，不僅僅是網友，還要有嚴重八卦的it從業人員、媒體記者紛紛出動，從各個方面打探，熱議已經漸漸蔓延到傳統媒體了。
“好傢伙，下班一出大樓就被鎮住了，樓門口長槍短炮的。”周衝一回家就笑着說：“這下子老馮算是徹底名揚天下了。”
“你不也一樣？”方瑜自從上個月初被調到天辰投資之後，工作量大幅度下降，基本都能按時下班，“那十個問題裡，你和于飛的名字可都掛在上面。”
“有老馮那尊大佛在，沒幾個人能注意到我和于飛。”周衝看着桌上的電磁爐咂咂嘴，;“這麼熱的天，居然吃火鍋……”
“怎麼了？你有意見？”周父從書房出來，指指兒子說：“你是什麼時候跟着馮一鳴搗鼓那些事的？我一直以爲是大一大二。”
“哎呦，爸媽都來了……哦，市一中放假了。”周衝嬉皮笑臉的說：“剛開始老馮還不帶我玩呢，嫌棄我學習太差……”
周母把裝着食材的大小盤子端過來，隨口說：“活該……不過要不是馮一鳴，估計你考大學都夠嗆，說不定還得補習一年。”
方瑜嫣然一笑，收拾桌子準備開吃，“天河集團將合香居並了進去，又搗鼓了一家餐飲集團，裡面有一家連鎖火鍋店，今天的食材鍋底就是他們送過來的。”
“恩，我知道。”周衝雖然已經不在質檢公司了，但如今誰都知道他是老闆的發小，展雄系企業內部也明白他的定位，有孝敬的機會自然不會錯過。
都結婚兩年了，周衝的體型又有點變化……看着丈夫甩開膀子大吃特吃的模樣，方瑜深吸了口氣，這廝現在貌似耐力比以前差了好多……
“對了，今天出門碰到很多記者？”方瑜把話題扯開，“會不會上報紙啊？”
“說不定，網絡上反正是鋪天蓋地了。”周衝擦擦額頭的汗，把空調溫度再調低點，“傳統媒體、報社反應有點慢，但是後續的深度報道可能會更多一些。”
周衝想了想，突然轉頭忍笑問：“爸，市一中那邊什麼情況？”
沒等周父說話，周衝沒忍住噗嗤笑出來，“韓志新這段時間肯定憋屈的很！”
“心裡不痛快是肯定的，憋屈還不至於吧？”周母疑惑道，周家和馮家是長相往來的，即使馮家搬遷到新閘、江河，每年也有幾次碰面。
“不是不是……”周衝搖着頭說：“今兒早上聽張淼說的……韓志找了個衙內女兒，想借着馮一鳴顯顯身份，讓對方家長高看一眼，那個衙內女兒和張淼又是舊識……韓志新能不覺得憋屈嗎？”
“呃……”周父啞口無言了，半響後才嘆道：“可憐天下父母心，韓志新這個人要強的很。”
“李萍未必肯點頭。”周母搖頭道：“當年她和韓國新兩個人，從代課開始就有衝突，到後來編制、職稱、評級樣樣都懟上，再到後來馮一鳴一腳把韓志踹進……”
說到這周母一瞪兒子，“那次你也有份！”
“關我什麼事……”周衝扁扁嘴，“也就是馮叔叔心軟，不然早把韓家擺弄成十八般模樣了。”
“馮偉安做不出那種事，街坊鄰居吵架而已。”周父沉吟片刻，小聲說：“你提醒下馮一鳴，韓志新這個人……喜歡背後使壞，心眼有點小……”
周衝眨眨眼還沒來得及說話，邊上的方瑜突然拿起響起的手機。
“喂，蘇素，你說。”
“什麼？你再說一遍！”
“通知應急組了嗎？好，我馬上回公司。”
“怎麼了？”周母皺眉問：“都調到天辰投資那邊去了，還要時不時的加班！”
周衝知道這段時間的緊急事務八成都和馮一鳴有關，也不多說趕緊習慣性的幫老婆收拾東西，連鞋子都端端正正擺在門口換鞋的凳子前，惹得周父連連嘆氣。
“有水軍，把當年的萬全地產和天河乳業拿出來說嘴……”方瑜一邊換鞋子一邊說：“還牽扯到青萍製藥廠，我聽葉子說過一次，那是馮一鳴接手的？”
“恩，萬全地產和天河乳業都是靠青萍製藥廠起家的。”周衝點點頭，“但是在運作上並沒有什麼可供人攻擊的漏洞。”
“關鍵是……”方瑜看看裡面公婆沒起身，小聲說：“有人把馮叔叔的身份曝光了。”
周衝一個激靈失口道：“什麼！”
“怎麼了？”周父聽見兒子的喊聲，問：“到底出什麼事了？”
周衝愣了半響後，突然說：“你剛纔喝了兩杯啤酒，小心交警，我送你過去……”
看着兒子兒媳轉眼就出了門，周父這纔回過神來，“方瑜喝酒了？”
周母半起身看看桌子對面，“方瑜沒喝，倒是周衝喝了兩杯……”
……
這時候網上已經炸鍋了。
一家國有企業被一個還沒高中畢業的學生收購，一手搗鼓起全國排名前五的乳製品企業，如今還向上下游蔓延，涉及其他食品細分行業甚至餐廳行業的天河集團，一手培育出包攬下青萍市公房改造工程，那些青萍市七成以上住宅商業小區的房地產公司-萬全地產。
再加上這個學生的父親是那座城市的實權官員……一條大家都耳熟能詳的利益鏈登時浮現出來，什麼國有資產流失、父子官商結合大玩空手套白狼之類的話題開始在各個論壇、社交網絡上頻頻出現。
甚至有人在網上貼出了馮偉安的從政履歷，從大學畢業分配回原籍一直到就任青萍市的常務副，再到被調離前往新閘……還好這個時代，政壇人物的百度百科內容比較簡陋，而且審覈力度也比較嚴。
“勵志神話破滅了，弄了半天是個官二代！”
“前幾天的雞湯喝多了，今天終於能吐出來了……”
“發現沒有，老子在青萍，所以天河乳業、萬全地產起來了，後來去了新閘，易品物流起來了……我估計馮偉安如今在省裡或者江河市任職！”
“我估計青萍市得變天，用腳後跟都能想明白，光靠這對父子絕對做不到那些事……”
“但是展雄集團的主營業務都是在羊城起家的……”
“樓上的你是傻了吧，這叫資產轉移，估計青萍製藥廠被收購之後，很可能萬全地產和天河乳業用固定資產進行大批量貸款，這也解釋了爲什麼展雄投資在短短兩年內搗鼓出好幾家企業，比如易付寶、中博網、江海軟件……”
“本以爲是中國版本的馬克·扎克伯格，或者孫正義、拉里佩奇，沒想到還是老一套……”
“全國都一樣，二馬的老子也一樣，都是有名望或者有實權的，實事求是的說，從展雄集團如今的地位看，馮一鳴的能力也無可挑剔，但還是無法擺脫起家初期的侷限性……”
“事實證明了，在如今的年代，白手起家那是癡人說夢……”
會議室內密密麻麻站着十多個人，圍着那兩臺電腦盯着屏幕卻鴉雀無聲，半響後纔有人抖着嘴脣問：“刪嗎？”
“等通知。”應急組的負責人李馨德沉聲說：“葉子已經去了馮家……”
“不能刪。”陳靚從座位上起身，搖搖頭說：“一旦刪帖或者封號，很可能引起連鎖反應，在消息沒有證實之前，信息交流不應該受到阻礙。”
“但是……”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知道信息交流的自由只是說說而已。”陳靚對李馨德說：“一旦動手，對中博網、新微博來說意味着權威性的大幅度喪失，當然了，最重要的是……”
陳靚環顧四周的同事、下屬，輕聲繼續說：“你們都跟着他很久了，應該知道他的行事風格，咱們這位老闆從來料事於先。”
被調到新微博才一個月的羅琦笑着接口道：“他提前吩咐過了？”
“恩。”陳靚點點頭，“當然了，這麼極端的局面之前也沒預料到……”
“但是中博網、新微博保持公開的態度卻是馮少明確吩咐過的。”陳靚拍拍手，“今天辛苦大家加班，各就各位，天辰投資的兄弟姐妹臨時安排到大廳，方瑜你統管一下，等下葉子姿會過來接手。”
看着方瑜和衆人都出了門，一直穩穩坐在沙發上的周衝終於起身，來回踱了幾步，“有點奇怪……”
“的確很奇怪。”陳靚點頭贊同，“之前有人在網上興風作浪，將矛頭對準了馮少，但是動作節奏不快，而且態度也很曖昧，並沒有明確的……似乎只是想把馮少挖出來，但是……”
“但是這次不同。”周衝接口道：“動作快得很，而且直接將矛頭對準了馮叔叔身爲青萍常務副這個最明顯的漏洞，要知道這些年來，因爲國有資產流失導致的案件層出不窮，民衆間的怒氣積攢已非一日。”
陳靚眼神閃爍不定，片刻後才試探問：“那當年……”
“哈！別瞎想了。”周衝揮揮手笑道：“老馮這個人你還不清楚，說得好聽點那是道德感強烈，說得不好聽點那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當年中博網在納斯達克上市之前，老馮頭上頭髮大把大把的往下掉！”周衝老神在在的泡了杯茶，“要是能從青萍這個大本營弄得到錢，至於嗎……”
……
緊急回公司處理突發情況的人不少，展雄高層、天辰投資部分員工、網絡媒體事業羣總裁辦公室、馮一鳴身邊團隊還有應急組的工作人員，但並不包括祖斌蔚。
剛剛處理完百姓點評網在津門的分公司籌備事宜，風塵僕僕回到江河，祖斌蔚剛鬆了口氣就聽妻子說起這事，笑着說：“馮一鳴這個人是個走一看十的人物……”
“恩。”項雁也贊同，“之前能順水推舟曝光身份，肯定已經留了後手，不然不會輕率的曝光。”
“不過這次曝光的是馮偉安……”祖斌蔚猶豫了下，小聲說：“記得葉子姿和張曉龍都提過，那個……那個秦蕾蕾好像和馮家是有仇的？”
“是啊，怎麼了？”
“下飛機後我去了趟公司……”祖斌蔚咧咧嘴，“和秦蕾蕾說了幾件公事，結果她有點心不在焉……”
秦蕾蕾的確心不在焉，已經心不在焉一個多禮拜了。
當詳細瀏覽了網絡上出現的那些帖子之後，秦蕾蕾坐在辦公室裡發了好長時間的呆，才緩緩下樓，開車駛離公司的時候，正巧看見應急組的李馨德匆匆忙忙的下車走進公司。
秦蕾蕾開車徑直去了慕山苑，這是江河市著名的高檔住宅小區，秦向南和那個女人是從去年搬到這兒來的。
敲開門，首先引入眼簾的是餐廳桌上熱氣騰騰的紫銅火鍋，秦向南笑着招手道：“你鼻子還真夠靈的，隔了七八里地都能嗅着味兒！”
“今天他也難得按時下班。”女人笑着解釋了幾句轉身去廚房拿了副碗筷。
秦蕾蕾面無表情的坐下，沒吃菜，直接打開一瓶易拉罐啤酒仰頭幹掉一半，才問：“吃着火鍋喝着酒，這都慶祝上了？”
秦向南和女人都是一怔。
秦蕾蕾冷笑兩聲，“這是慶功宴是吧？”
“我知道，你和馮一鳴也有仇。”秦蕾蕾盯着女人，“但是我想不通，貿貿然將事情捅出去，有什麼好處？只是爲了出口怨氣？”
“哥哥，如果你這麼想出氣，那還去星海科技幹什麼？”
“豈不是要受一輩子的氣？”
秦向南眼角餘光瞥了瞥女人，臉上神色陰晴不定，勉強笑着問：“蕾蕾，說什麼呢？”
“啪！”秦蕾蕾一拍桌子，將一盤牛肉震的摔在地上，“別揣着明白裝糊塗！”
秦向南的臉徹底黑下來了，“跑到我這兒來發脾氣？真夠不知所謂的……”
“別忘了，你現在還姓秦！”
“再說了，想當馮秦氏，這輩子都沒戲！”秦向南陰陽怪氣的訓斥了幾句。
心事被一捅即破，秦蕾蕾咬着牙抓起碗筷就要砸過去，那邊女人趕緊上前攔住，好說歹說把姑奶奶送出了門。
“說實在的，我真夠冤的……”半響後，秦向南眼角餘光掃視着正在收拾殘局的女人，苦笑道：“真是禍從天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