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薇薇安終於問到了始終奮戰在抗洪搶險第一線的基層指揮官,竟然只是一個平民出生的鎮長,更加出人意料的是竟然是一位年紀僅有三十歲的女性!女性官員和元老在玫瑰山谷太過常見了,沒人會覺得驚異,但是在公國女性官員,絕無僅有,並不是法律禁止,只是一直以來的傳統禁錮了女性的思想,都覺得傳宗接代忙碌家務就是生活的全部。
薇薇安一直討厭公國繁複女裝,出了骨宮早就換上了男裝,漂亮的長髮鬆鬆的編了垂在身後。從王都跟來的治河官員說要召見鎮長,薇薇安揮揮手,“我去她家裡看看。”於是帶着瑞恩達瓦、治河官員、赫曼等幾十人就去了。
兩個女人一見面,不免互相打量,這位鎮長的身材不如薇薇安高挑,黑瘦精幹,一看就是風裡來雨裡去的人,眼睛裡面閃着不屈服的光亮。她見到薇薇安一身男人的裝束,很有好感。薇薇安身份尊貴,能親自來此地,看來內閣終於重視她們的水災了,鎮長心裡暗暗大喜。
鎮長笑盈盈的開了口,“我叫吉娜,其實我的父親纔是鎮長,他在去年在水患中喪生了,臨時沒有調集官員來補缺,我從小就跟着父親幫忙,沒人主事兒,也沒別的辦法。去年春天我就帶領大家抗洪了。到了夏天有個新來的鎮長的,誰知道來了沒幾天,就生病回老家養病去了,現在是死是活,我也不知道,大家都叫我鎮長,其實都是叫着玩兒的。”
“那你想當這個鎮長嗎?”薇薇安也笑盈盈的問她。
“想!最好帶着大家把這大水治住,我們也好好種種糧食,別每年都這麼抗一次命,過個舒坦的下半輩子。”
薇薇安轉身對着書記官說,“你讓內政部查查是否真的有此事?要是有,此人看來病的不輕,用馬車去請那個回去看病的鎮長,直接送到王宮,在王宮內城事務殿裡小住,讓蒂瑪好好的照顧他,等我回去了,親自給他看病。”
書記官筆尖一抖,心想這哪是看病呀,這分明是要命啊!
薇薇安不理他的奇怪臉色,繼續道:“既然現任鎮長身體欠佳,就讓內務部馬上任命吉娜做洛利鎮的鎮長。”
“是!”
吉娜眨眨眼睛,“你真的是王后嗎?”
薇薇安摘下手上的戒指,遞給吉娜。公國的國王和王后的印章就是各自佩戴的戒指,吉娜倒是一點兒不畏懼王后的虛名,接過戒指仔細看看,綠色的大顆寶石像是活的一樣,戒面的微縮海洋彷彿驚濤駭浪,盯了久了會有種着迷似得沉醉。
吉娜拿了桌之上的印泥,捏着戒面,用戒指內側在上面滾了滾,再拉長了自己的衣袖上面滾了一下。上面露出鏤空的“Queen of Land”的字樣。這纔信了,拿着戒指在衣服上蹭了半天,抹乾淨了又還給薇薇安。
“那我真的要當鎮長了!?”興奮的問道。
“嗯!說不定還是公國有史以來第一位女性官員呢。”薇薇安點頭。
“哈哈哈哈!”吉娜毫無形象的大笑了起來,“真希望我家老爹還活着,我從小跟着他治水,他就罵我,說着女孩子學了沒用,只能送死。要是他還在,我就告訴他,我能和他一樣有用”,一臉的自豪。
吉娜一連貫的動作,看得赫曼眼睛一眨一眨的,原來女人除了溫柔、文雅、嬌弱的品種,還可以這樣的。以前看的王后已經覺得帥的離譜了,和這個吉娜一比,王后立馬迴歸大家閨秀行列。
瑞恩達瓦早就習慣了玫瑰山谷族在沒有壓抑天性的環境下長大的女性,她們和男人一樣擁有獨立的人格和生活,又各有生存的特長,吉娜完全就是正常嘛。
“和我們說說這水患吧。”
“好!波利河分爲春汛和秋汛,實際上只有春汛纔是漲水,因爲西岸山脈的冰雪融化慢慢的彙集下來,就形成了大水,春天的時候,水量會增大很多。秋汛實際上沒有水量的增長,只是努爾草原的大片草到了秋天開始枯萎,從夏天雨季開始,努爾草原就出現了季河,它們每年到了初冬就乾涸了。季河裡流下來的水裡的含沙量從初秋就大大增加了,秋季水流不快,泥沙就沉澱在河底,年復一年河底越來越高,現在河堤已經修築得像小城的城牆一樣高了,河水的水面都高過了地面。秋天的河水泥沙含量增加,河水就變的更加的有重力,這樣擊打河堤,河堤本來就受到水的巨大壓力,再加上這樣的增加力量的擊打就很容易損毀,所以有了秋汛。說到決堤,春汛的時候更厲害,因爲水溫低夾帶了冰凌,水流的速度非常慢,河水就會一直持續的有漫堤危險。”
薇薇安一行人不住的點頭。
“春天的水是冰雪融水,從西岸山脈下來的時候都是清澈見底的,而且從山上很高的地方流下來,速度很快,到了平原之後,水流的速度雖然明顯慢了下來,於是水位就開始不斷上漲。加上前一年秋天都有新的泥沙從努爾草原來,河牀已經被擡高了,到了春天就會決堤。”
幾個王都跟來的官員,聽着心裡也覺得慚愧,這些信息,之前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薇薇安心裡大喜,可總算找到明白人了,“這些都是聽你父親說的吧?”
“也不全是,我的先生生前是父親的助手,我們還沒有孩子的時候,兩個人一起冬天出發,走到西岸山脈去在那裡買了馬匹,跟着冰雪融水走了一路,一直到戈林湖。回來之後,我先生就仔細的寫了報告,說這大水一定要想辦法治理,因爲戈林湖每年湖底也在擡高,在這麼下去就要和我們這裡一樣了,水位越來越高。到時候王都每年春天都可能要被淹的,不過後來就再也沒有下文了。誰知道是不是半路上被誰家的狗叼走扔了。”說罷眼角不屑的撇了撇一行的官員。
“你的先生也不在了嗎?”
“也是大水害死的,我們這個鎮上那個家裡沒有被大水害死幾個人的。這是我們的命,我們就要想辦法對抗。今天見到你來了,我覺得我們可能真的有救了。”吉娜平民出身也沒受到太多的教育,竟然直接走上前來,一把要拉薇薇安的手。
她這一往前來,嚇壞了赫曼,本能的佩劍抽出來就向吉娜揮了過去,只聽到噹的一聲,被瑞恩達瓦的細齒劍隔住了。
吉娜大吃一驚,嚇得一個激靈,退了幾步,眨了眨眼睛反應過來了,又上前幾步,指着赫曼就大聲訓斥道:“你以爲我傻嗎?把她害死了,我們鎮子上不得死更多的人呀?我還指望她呢。”
赫曼竟然一時之間,被她喝住了,乖乖的收了佩劍,老實的戰回原位。
薇薇安被逗樂了,回頭對着赫曼調皮的眨眨眼睛,心想果真是狹路相逢勇者勝。
瑞恩達瓦也眼裡含笑的望着赫曼。
赫曼被看的臉騰地紅了,自己可是在鬥獸場只帶一柄匕首殺過獅子的獅子勇士啊,倒真的被這個吉娜吼住了。這個女人果真比獅子都可怕。
薇薇安索性伸手來着吉娜坐在自己身邊,“那你們一直以來用什麼辦法抗洪呢?”
吉娜坐得近了,看着薇薇安眼睛都直了,“你長得可真好看!國王真有福氣。”一句話把屋子裡面的人全逗樂了。吉娜瞪着眼睛,“笑什麼,真的好看。我要是個男人就找國王決鬥去。”繼續一陣鬨笑。
吉娜翻翻白眼,不理衆人,拉着薇薇安的手繼續說道,“現在春天了,沒什麼好辦法了,就是加固河堤,或者實在沒辦法就泄洪淹掉一片田地。我們主要的方法還是夏天,夏天田裡不忙的時候,我們就輪班潛入河底,把淤泥挖了,用竹筐撈上來。而且這淤泥真是好東西,肥沃的不得了。我們這裡一直都有說法,哪裡泄洪了,那裡第二年肯定大豐收,河神會把前一年奪去的還回來的。其實呢,河底的土是從努爾草原來的,真的是肥沃呀。比我們這裡土更好。”
“你這一身黑黑的皮膚,就是夏天在河裡潛上潛下曬得吧?”薇薇安指着吉娜。
吉娜哈哈的笑了,“是啊!我本來也是個美人呢,現在都成了個黑人了。”衆人又一頓鬨笑,覺得怎麼吉娜像是馬戲班裡面說笑話的人一樣的。
“你這個從河底挖淤泥的辦法有用嗎?”
“有用是有用,可是一條河這麼長,光我們一個鎮子挖也不行呀,而且,我們河底挖出了坑,第二年又被填的平平的了。”
薇薇安不住的點頭。
“對了!這個挖淤泥的辦法是一個怪人,教給我那個短命的先生的,那個人脾氣又臭又硬,以前我先生信他的話,說他有才華,自從我先生一年前去世了,就再也沒人理他了。我家那個孩子有時去田裡順路,會給他帶些食物什麼的,你要是好脾氣找找他試試看,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什麼好法子。”
薇薇安聽吉娜說,去年的那場洪水同時奪走了她父親和先生的生命,心裡替吉娜難受,頓了頓才慢慢地問道,“爲什麼說是個怪人?”
“這個人是讀過書的,很有知識,就是動不動就要罵人,誰都看不起,自己什麼也不會做,經常還來偷我們的放在田邊的午飯。我先生生前勸他來鎮上教書,他來了沒兩天,把孩子們全罵走了,兇的不得了。”
赫曼暗想,連眼前這個比獅子都猛的女人,說起這個人來都是這付直皺眉搖頭的樣子,真不知道這位“怪人”是多麼糟糕的個性了。
“他住在那裡?”
“我也不知道,今天晚上我孩子從田裡回來了,我讓他明天給你帶路去。去軍營說找王后對不?”
“對!”薇薇安笑盈盈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