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城的供銷處在北站附近，是一棟老式大樓，門口人來人往好不熱鬧，站在門口就能看到不遠外的北站貨場，裡面停靠着十幾輛火車，其中大部分都是貨車，上面拉着煤炭、鋼鐵以及棉紗等貨物，十幾分鍾就會啓動發車不知道開向了那裡。
“這麼多鋼鐵，我就不信就湊不出來幾十噸給我們？”
到了這裡，周德路也把忐忑的心情放在丟在一邊，帶領着手下走進了供銷處的大廳。
大廳里人不少，各種口音的人都有，或是在櫃檯前排隊等候，或是三五成羣小聲的嘀咕。
“到哪裡去買呢？”
這種事沒有人經歷過，於是周德路隨便拉過來一個人。
“這位同志，我想買鋼鐵，請問到什麼地方買？”
對方看樣子是個南方人，聽到對方的詢問剛忙擺擺手匆匆離開。
“同志，我想買鋼鐵，請問到什麼地方買？”
周德路又拉過來一個人問道。
“那裡那裡！”
對方有些不耐煩地指了指前面的櫃檯，說完轉頭離開。
問了好幾個人也沒問明白，幾個人決定排隊問一問櫃檯裡的售貨員。
“同志，我們想買六十噸的二級圓鋼，不知道怎麼買。”
不一會兒的工夫幾個人就到了櫃檯前，周德路趴在一個不大的窗口前問道。
“你是幹什麼的？”
對方是個女售貨員，直接不客氣地問道。
“我是阜城軸承廠的廠長，這是我的介紹信！”
周德路把廠子裡開的介紹信拿了出來要遞進去。
“廠子裡的介紹信？拿走，這破玩意有什麼用？鋼材都是省裡給你們市配額，你不到市裡去要怎麼到我們這裡來買了？”
對方連看都不看一眼。
“是市裡讓我們廠子到你這裡買的。”
周德路急忙解釋。
“我都說了，省裡早就給你們市配額了，市裡沒有那是你們市的問題，我們這哪裡有？除非你有省裡給的配額，要是沒有趕緊離開！”
“省裡的配額？那我們哪裡有呀？”
周德路幾個人當時就抓了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
“要是沒有就趕緊離開，別站在這裡擋着，走走走！”
對方直接就攆了起來。
“對呀！趕緊走吧，想買鋼鐵得要配額，沒有配額連根毛都買不到啦！”
後面一個南方人看着他們說道。
“你有配額？”
周德路看了對方一眼問道。
“廢話啦！沒有配額我到這裡幹什麼？你看看吧！”
那個南方人手裡拿着一張紅頭文件，上面果然是省供銷廳的配額批文，寫着一百噸棉紗。
幾個人沒辦法離開了櫃檯。
“這他嘛的算什麼？”
周德路大罵道，讓我們自己買，買個屁！人家根本就不理自己嘛！
“看來只能去找那位大領導了，看看他有沒有門路。”
幾個人剛要離開，突然一旁出現了一箇中年人。
“幾位，想買鋼鐵呀！我買給你們配額怎麼樣？”
對方小聲的說道。
“什麼？你有配額？”
幾個人大吃一驚。
“小點聲，小點聲，走，跟我到一邊去談！”
對方對他們使了個眼色，說完轉身離開。
幾個人相互看了看。
“廠長，他是不是騙子？”
一個人警惕地問道。
“這………！去看看，咱們好幾個人，他一個人能把我們怎麼了？再說，這是供銷處，誰敢大庭廣衆之下搶錢？你兩個把錢給我保護好了呀！”
幾個人小心翼翼地跟了出去。
那個人來到一個角落停了下來，向四周看了看沒發現什麼問題，對着周德路幾個人擺了擺手。
“你有配額？”
周德路到了跟前問道。
“當然有，別說是鋼鐵配額，就是糧食、棉紗、木材也有，你們想要多少？”
“別的我們不需要，就要六十噸二級圓鋼就行！”
周德路回答。
“六十噸二級圓鋼，有，有，一噸七百元，六十噸就是四萬兩千元。”
對方說道。
“七百元一噸！四萬兩千元？”
這價格差點把周德路幾個人嚇個倒仰。
他來之前已經打聽清楚了，國家配額二級圓鋼是三百元一噸，他拿了兩萬元，可以買六十多噸，這六十噸的圓鋼足夠他們生產三四個月了，結果現在聽到對方說七百元一噸，價格遠遠超出自己的承受能力。
“我說，二級圓鋼不是三百元一噸嗎？怎麼變成七百元了？”
一旁的劉東來趕忙問道。
“嘿嘿，三百元一噸那是政府的價格，你們想必是沒有原料生產吧，就是因爲現在這鋼材可是緊缺的很，各地都要，一級螺紋鋼都要一千五百元一噸，我是有門路才弄到的配額，花了不知多少力氣，七百元買給你們不多。”
對方回答。
“你是不是騙我們呢？就憑你也能弄到配額？”
另外一個人顯然對他的話有些不相信。
“哼，不相信……啪啪！”
對方一拍手，在一個衚衕裡隨即走出三位男子，一個個都很壯碩。
“老五，讓他們看看配額文件！”
一個大漢從皮包裡拿出一張文件，果然是省供銷處的紅頭文件，上面寫着五百噸一級圓鋼的配額，落款處還印着紅紅的大印。
“看到了嗎？別說是六十噸，就是六百噸我也有！”
對方一擺手，那幾個人將文件又放回了皮包轉身離開。
“果然是這樣！”
劉琅在一旁看的清清楚楚，之前的設想沒錯，他們就是所謂的“官倒”了，這些“官倒”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背景非常深厚，有的甚至就是某些高官的親戚，他們利用權力獲得批文，再高價轉手，不花費多少力氣就能得到鉅額的回報，比如這一次，三百塊一噸的鋼鐵馬上就能買七百元，一倍還多。
當然，你也可以不買，但是現在全省都缺原料，大量的原料首先要供應到那些大型的企業，至於說軸承廠這種根本排不上的企業，你完成不完成任務又有多大影響？誰會理你們？
另外這些原料大部分都買給了南方的那些個體小企業，因爲這些小企業無法獲得政府的原料配額，即便通過“官倒”獲得的原料價格很高，但因爲人工這些成本很低，所以生產出的產品絕對不會比國營企業價格高多少，而且還不需要糧票這種配額票據，所以這些產品反而會比國營企業更具競爭力，算下來絕對能夠大賺一筆。
但是個體企業能花大價錢購買這些原料，軸承廠可沒這樣的實力，周德路要敢買七百塊錢一噸的圓鋼，夠不夠用先不說，這價格要被市裡面知道，他這廠長肯定是當不了了，弄不好還會被判刑，這代價太大了。
“七百塊錢一噸，我們………我們買不起，買不起！”
周德路連連搖頭。
“買不起？買不起那就完不成任務。”
對方顯然對遼北省的形勢非常瞭解。
“完不成任務也不買，走走，我們走吧！”
周德路說完帶着幾個人轉身離開，完不成任務至多是被撤，要是買了高價鋼，坐牢都有可能。
“一幫窮鬼！”
對方撇了撇嘴，從兜裡拿出一盒煙點了一根不再理會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