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農很尷尬,他到川禾實業募集研發資金,研究所的領導都是知道的,也給予了很大的希望,可最後一分錢沒要來不說,還被對方說動,跳槽到還沒有一絲影子的研究所。
巴繼偉說道:“捐什麼錢,川禾實業要成立自己的汽車製造廠,組建最先進的發動機實驗室,邀請我爸過去主持實驗室工作,我爸也答應了。”
“我什麼時候答應了?”巴農尷尬的看着宋啓德,“我只是說考慮考慮!”
“爸!”巴繼偉急了,“你還考慮什麼?待遇先不說,只要你過去,就給你分套房子,而且還是別墅。看看咱家,我跟娟子結婚那天開始,就在客廳拉條布簾住沙發,這還是曉潔考上大學住宿舍,不然我婚都沒辦法結,因爲沒地方住。你好好想想,我妹從上大學到現在工作,多少年了,她都沒在家住過一晚。每次回來,都是在這待一天,晚上就走。”
巴老沉默了,榮桂芝沉默了,宋啓德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最後嘆口氣,站起身就走。
巴農急忙追了出去:“老宋!”
宋啓德停下腳步,回頭看着追出來的巴農說道:“老巴,我理解你的難處,也尊重你的選擇。”
巴農嘆口氣說道:“出去走走吧。”
兩個人出了宿舍樓,沿着廠區後面一條小路往前走,誰也不說話。直到出了廠區,頭頂上的烈日曬得兩人直冒汗,才找了個陰涼地方坐下來。
“廠裡已經放棄自主研發,離開是最好的選擇,可是我不甘心。”宋啓德拿住煙,給了巴農一根,自己也點了一根,“我們把半輩子的時光,都耗在了發動機上,眼看着關鍵性技術有了突破,希望就在眼前,那些狗日子的居然放棄了繼續研發……”
宋啓德越說越激動,臉漲得通紅,眼角隱現淚光。
巴農說道:“老宋,還記得我們的夢想嗎?”
宋啓德深深吸了口氣,嘴角咧了咧,也不知道是想笑,還是想哭:“我們不是一直在努力實現夢想嗎?現在夢該醒了。”
“不!”巴農說道:“就算我們離開京車,夢想依然可以實現。
宋啓德狠狠抽了口煙:“川禾實業是外企,而我們的夢想是製造自己的汽車發動機。”
“你錯了!”巴農說道:“川禾實業是香江企業,明年就回歸了,到時候我們就是一家人。而且有一件事,聽了你可能會很意外。”
宋啓德問道:“什麼事?”
巴農說道:“林立勇,咱軍區的司令,你知道吧。”
宋啓德點頭:“知道,都不知道打過多少次交到了。”
巴農說道:“川禾實業董事長沈川,就是林立勇的外甥。他的閨女,林藝,現在是川禾實業的首席財務官。”
“啊?”宋啓德是真感到意外,也感到了震驚。
巴農說道:“所以說,他們成立汽車製造廠,也是地地道道的中國民營企業。而且,沈董給了我承諾,每年會投入不少於一個億的研發資金,還會根據情況,每年遞增。我相信,我們過去之後,會很自由,不會再有掣肘,可以全身心的投入到研發當中。”
宋啓德嘆口氣:“他邀請的是你!”
巴農笑了笑:“沈董年紀不大,但野心很大,他招攬的不僅僅是我,而是我們整個研究所的人。”
宋啓德的心思終於活泛起來,他們在京車幹了快一輩子了,有很深的感情,但感情不能當飯吃,最重要的是,京車放棄了自主研發,他們對京車來說,已經沒有一點存在價值,廠領導看他們也會很礙眼吧。
“老巴,你心中是怎麼想的?”
巴農說道:“今晚我再去找廠長要錢,要是不給,我就辦病退!”
宋啓德點頭:“我跟你去,要是決定離開,我們把人叫齊開個會,把事情攤開,想走的就一起走,不想走的也不勉強。”
他們在這裡商量着,家裡巴繼偉正在給他妹妹巴曉潔打電話:“曉潔,家裡發生大事了,你快點回來。”
他這話說的,讓電話那頭的巴曉潔頓時就慌了:“咋地啦,出啥事了?”
巴繼偉剛要說話,電話就被榮桂芝搶了過去:“別聽你哥嚇咋呼,哪有什麼大事。”
“我咋瞎咋呼了。”巴繼偉伸着腦袋,對着電話喊,“是好事,快點回來,如果你不回來,這好事能不能成,很難說。”
“你沒騙我?”巴曉潔很謹慎,因爲他這個哥哥,只要叫她回家,肯定有事,大多時候都是借錢。
“我發誓!”巴繼偉拍着胸口說道:“這次絕對不是騙你。”
“好吧!”巴曉潔說道:“我下午還有一節課,大概三點鐘能回去。”
榮桂芝狠狠瞪了自己兒子一眼:“你妹妹天天那麼忙,你叫她回來幹什麼?”
巴繼偉嘿嘿笑着說道:“媽,難道你不想住大別墅嗎?我爸就聽我妹的話,只要她回來一勸,我爸肯定不會再猶豫。”
對自己這個兒子,榮桂芝很無奈:“你呀!”搖了搖頭,開始收拾飯桌。
…………………………
“砰!”
常鈷把手裡的電話,狠狠摔在了牆上,那張臉憤怒的變了形,下巴有幾根稀疏的鬍子一抖一抖的,顯然氣得不輕。
“麻痹的,平時見到我一口一個常少,現在讓他們辦這麼點破事,卻推三阻四。”
劉巖說道:“這幾天,上面在大力宣傳川禾實業這個愛國的香江企業,下面那些人怎麼敢亂動。”
“難道就這麼算了?”常鈷怒吼着說道。
“算了?”劉巖看了眼打折着石膏的小腿,戾氣深重的說道:“老子的骨頭都斷了,這口氣怎麼可能咽的下去。”
“你說怎麼辦?”常鈷問道。
劉巖咬着牙說道:“這麼大的投資項目,停工一天,損失的金錢都是天文數字,既然明的不行,我們就來暗的。他不是有錢嘛,我倒要看看,他能撐多久。”
上次在會所,他吃的虧是最大的,所以最恨沈川的也是他:“東子,去找花狗,只要把這件事辦明白了,我絕對不會虧待他。”
這都好幾天了,常鈷一想起沈川讓他叫爸爸的那種屈辱,就心痛的無以復加,即使把沈川挫骨揚灰都不解心頭之恨:“告訴他,我常鈷欠他個人情,但事情必須要辦好。要是辦不好,我就辦他。”
肖東子站起身就走,上次在會所,他是第一個被削了面子的,這口氣他也憋了好幾天了。
……………………………
沈川和林藝都沒有去公司,而是去了百貨大樓,正碰到丁志軍和陳晨。
“老丁同志,作爲一個老闆,你這麼認真負責的跑工地是好事,可你要跑也得去川禾廣場的工地,在這裡晃悠算怎麼回事。”
丁志軍說道:“川禾廣場工地,風吹日曬,滿天都是煙塵,難道你忍心讓我們這麼漂亮的陳董,去曬太陽,吸粉塵?”
陳晨笑着說道:“人家沈董說的是你,跟我可沒關係。”說着伸出手,“沈董,上次是有眼不識泰山,這次重新認識一下,我叫陳晨!”
沈川跟陳晨握了握手:“陳董,都是一家人,客氣話我就不說了,晚上一起吃個飯。”
“沒問題!”陳晨痛快的答應。
林藝說道:“晚上我媽包餃子,讓我回去吃呢,你們的飯局我就不參與了。”
“別呀!”陳晨說道:“媽媽包的餃子,什麼時候都能吃,咱可是第一次湊到一起吃飯,你不去可不行。”
林藝想了想,也是這麼回事:“行吧,我給家裡打個電話。”說完拿出手機,打給楊娟,“媽,晚上我有個重要的應酬,不回去吃飯了。”
楊娟抱怨了一聲:“什麼應酬,還需要你親自去。”
林藝說道:“放心吧,二姑夫和二川都在。”
聽到丁志軍和沈川也去,楊娟沒有再說什麼:“晚上早點回家,自己注意點安全。”
林藝答應一聲,又打給何佳麗:“佳麗,晚上我跟老闆和大禹的丁董還有陳董去吃飯,你也過來一起吃點吧。”
何佳麗小聲說道:“林立明還沒有走呢!”
林藝說道:“那就讓他待着吧。”
何佳麗問道:“晚上去哪吃,我自己直接過去。”
林藝看向沈川:“去哪吃?”
沈川說道:“去齊胖子那吧,離得近,兩步路就到了。”
林藝點點頭:“下班之後,你直接去京味軒。”
何佳麗答應一聲,掛斷了電話。
這時,孫曉麗來了,見到林藝一愣,緊接着又看到沈川,突然變得有些緊張:“林總,沈……沈董!”
沈川笑着說道:“我有那麼可怕嗎?”
林藝說道:“你以前天不怕地不怕的潑辣勁兒哪去了?”
孫曉麗臉一紅,都不知道說啥了。
林藝撲哧一笑:“你怎麼過來了。”
“這話叫你說的。”丁志軍說道:“作爲百貨的副總經理,到這來檢查工作,不是再正常不過了嗎?”
沈川說道:“走吧,去樓上看看。”
一個下午,幾個人這走走那看看的,晚上吃飯的時候,林藝把孫曉麗也拉了過來,畢竟是跟自己一起出來的,現在還是百貨副總經理,也算是川禾實業的中層領導,既然趕上了,那就一起吃點吧。
等他們吃完飯,已經晚上八點多,孫曉麗喝的有點多,林藝不放心她一個人回家,想開車送她回去,何佳麗沒啥事,想出去兜兜風,正好送孫曉麗回家。
沈川拎着一瓶可樂,站在京味軒門口,對丁志軍和陳晨說道:“提前知會你們一聲,我跟周岐和周彥合作,要在溫榆河打造國際化社區,簡單的說,就是不同國籍、不同層面和不同背景的人,共有的生活公共空間。全別墅,還有國際學校、馬術俱樂部、高爾夫俱樂部等高端配套設施。具體面積,還要等周岐跟京城談,但面積肯定小不了。”
陳晨精神一振,壓抑着激動的心說道:“沈董,請放寬心,工程交給我們大禹,絕對保質保量。”
沈川笑着說道:“你們的丁董事長,可是我二姨夫,而且是親的,工程質量是我最放心的。我之所以提前跟你們說,是讓你們有個心裡準備。因爲過幾天我要去垌丹縣考察,如果沒有意外,我會在那裡投資。垌丹縣的環境很糟糕,沒有一條像樣的公路。我要是過去投資,首先要做的就是修路,所以,在接下來的幾年,你們大禹要開足馬力了。”
這一下,丁志軍再也無法保持平靜了,高興的說道:“二川,你信得過二姨夫,二姨夫跟你保證,絕對不會給你丟臉,拖後腿。”
“這麼跟你們說吧!”沈川拿出煙,給了丁志軍一根,自己也點了一根,“川禾實業的發展戰略,十年之內,全國最少要建設200座川禾廣場。這麼多的工程,你們大禹肯定吃不下,所以就要跟當地建設公司合作,但這些人龍蛇混雜,在選着合作方的時候,一定要做好調查,瞪大眼睛,盯緊工程質量。”
丁志軍笑着說道:“跟我們大禹合作,要是敢偷工減料,不管他是龍還是蛇,不管他背後有什麼跟腳,我也會讓他吃不了兜着走。”
畢竟是林家女婿,說這話還是有底氣的。以前之所以被林立明逼得差點破產,一是不願意打着林家旗號攬活,二是沒有辦法,畢竟是小舅子,難道還能把他殺了?可要是換做別人,敢跟丁志軍玩心眼兒,那就得掂量掂量,自己怎麼個死法了。
林藝看了看時間:“別在這站着了,走吧!”
四個人邊說邊聊,突然,沈川停下腳步,看向前面不遠處,一個男人坐在馬路牙子上,身邊放着一個塑料袋,裡面好像裝的是蘋果,他手裡還拿着一個,在身上不停的擦着,然後輕輕咬了一小口。
“姐,你看看那個人!”
林藝擡頭看過去,咦了一聲:“他不是上午在工地上見到的,那個叫王福林的民工嘛!”
沈川點頭,剛要邁步走過去,就看到一個髒兮兮,五六歲的小女孩出現在王福林面前,一雙純淨的大眼睛,盯着王福林手裡,剛咬了一小口的蘋果。
沈川把邁出去的腳收了回來,然後站在不遠處看着。王福林會不會送給小女孩一個蘋果吃呢?這對任何人來說都不是問題,一個蘋果值不了多少錢,但對連自己吃飯都捨不得的王福林,可能是個艱難的選着。
王福林吃了一口蘋果,然後就捨不得吃了,剛要放進袋子裡,就看到一個小女孩走過來,然後站在了他面前,盯着他手裡的蘋果,眼珠一動不動。
王福林拿着蘋果問道:“你想吃蘋果?”
小女孩點點頭,王福林臉上露出憨厚的笑容,毫不猶豫的在袋子裡拿出一個最大的蘋果,遞給小女孩:“送給你!”
小女孩接過去,擦都不擦,張開嘴,咔嚓一聲咬了一口,就在這時,聽到身後有人喊:“丫頭,你怎麼可以隨便要人家東西吃?”
王福林擡頭看過去,只見一個女人,費力的推着三輪車走過來,車上放了整整一車的廢品。
小女孩轉過身,把手裡的蘋果舉到女人面前,甜甜的笑着說道:“媽媽,蘋果好甜呀,你也吃。”
女人沒有責怪女孩,而是在兜裡拿出一個布包,一層一層的打開,露出了裡面的錢,最大的面值是兩毛,最小的是一分。女人抽出一張兩毛的,放在王福林身邊。
“師傅,這是蘋果錢。”
王福林一愣,急忙拿起錢,要還給女人:“孩子吃個蘋果,不要錢。”
女人搖頭,很堅決的說道:“不能白吃您的蘋果,這個錢您必須收下。”
王福林見到女人態度堅決,還是收下了兩毛錢,但又拿出兩個蘋果放在三輪車上:“兩毛錢太多了,在給你拿兩個。”
女人沒有拒絕,笑着點點頭:“謝謝師傅!”
看到這一幕,不管是丁志軍、陳晨還是林藝,眼睛裡流露出莫名的情緒。
沈川把菸頭扔在地上,用腳碾了碾:“他們有着不同的人生,相同的命運,他們都很貧窮,但心中卻都有着一份堅守。一個堅守着善良,一個堅守着尊嚴。”
丁志軍長長吐了口氣:“現在這個社會,能如此堅守心中那份信念的人不多了。”
林藝說道:“那個男人叫王福林,是你們公司招來的民工,上午在川禾廣場工地見過他。”
女人推着三輪車在他們身邊走過,小女孩唱着歌,蹦蹦跳跳的跟在女人身後。
“大河彎彎向東流,就是這麼牛,古老東方的一條龍,就是這麼牛,他的名字叫中國呀,就是這麼牛,我們是中國的小孩,就是這麼牛……”
小女孩唱的歌,沒有一句在調上,但她歡快的語氣,清脆的嗓音,卻讓四個人聽得有些入神,直到聽不見了,四個人才回過神來。
林藝說道:“簡單的快樂,簡單的幸福,真好。”
沈川走到王福林面前:“王大哥,還記得我吧。”
王福林擡頭,見到是沈川一愣,接着憨厚的一笑:“上午見過,我的記性還沒有那麼差,晚上就能忘了。”
沈川哈哈大笑:“你連頓好飯都捨不得吃,怎麼捨得買蘋果?”
王福林說道:“閨女愛吃蘋果,今天開了工資,就給我閨女買幾個蘋果吃。”
沈川奇怪的說道:“開工好像沒有一個月啊,怎麼就發工資了?”
王福林搖頭:“我也不知道,就說是,以後都是每月十號開資。”
陳晨說道:“我們公司的規定,月底結算,8號員工開資,10號民工開資。”
沈川點點頭:“你怎麼不回家,坐在這幹什麼?”
“等我媳婦下班!”王福林指了指對面一家小吃部。
沈川好奇的問道:“你媳婦也在京城打工,你閨女考上的是京城大學嗎?”
聽到沈川的話,王福林毫不掩飾臉上的驕傲:“京城協和醫學院!”
我去,沈川真是沒想到,王福林閨女考上了協和醫學院,這可真牛逼了,怪不得王福林這麼驕傲,也確實值得驕傲。
“厲害啊!”
王福林嘿嘿傻笑,沈川可是公司大領導,能被沈川誇獎,這更讓他爲閨女感到驕傲了。
“行!”沈川說道:“你在這等媳婦吧,我們走了,有緣再見。”
“有……有緣再見!”王福林急忙站起身,跟沈川揮手告別。
陳晨感嘆的說道:“這個王福林是真有福氣,閨女居然考上了協和醫學院,等他閨女畢業,他就能享福了。”
丁志軍說道:“寒門出貴子,不容易啊。”
沈川說道:“你們公司要是有合適的工作,可以給王福林安排安排,這個年代,像他這樣善良的人不多了。”
陳晨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
聊着天,到了百貨門口,丁志軍問道:“你們去哪?”
沈川說道:“我不回學校了,找個酒店住一晚。”
“上車吧!”丁志軍說道:“我送你去酒店吧。”
沈川說道:“你們先走吧,我車就在前面呢。”
“不用我送,我們可走了!”丁志軍和陳晨上了。
“走吧!”沈川擺擺手。
看着丁志軍的車消失在夜色中,沈川問道:“你去哪?回家還是去酒店。”
林藝說道:“去酒店吧,我怕小叔在家門口堵我。”
沈川笑了一聲,林藝一翻白眼:“笑啥,還不是因爲你,我現在有家都不敢回。”
沈川說道:“怎麼能怪我,你把他當成普通客戶不就行了?直接告訴他,川禾實業永遠不會跟立明集團合作,多簡單個事兒。”
林藝說道:“你就真的,一點機會也不給他嗎?”
沈川冷冷的說道:“他的機會,就掌握在自己手裡,什麼時候看透了,想明白了,知道懺悔了,親自找到我面前的時候,我在考慮考慮,給不給他機會。”
林藝無奈的笑了笑:“你明天去哪?”
沈川說道:“回學校上課,還能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