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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忍受

第十七章 忍受

第十七章: 忍受

當琪琳帶着夏侯嘉逃出天界時,她背上的夏侯嘉已經昏迷不醒了。

溫熱的鮮血溼透了她的衣衫,她雖想辦法包紮了一下傷口,可鮮血,依舊沒有被止住!

琪琳突然記起爺爺曾經說過,那天界光輝射出的箭,只要被傷着,傷口不會癒合,因爲傷口中殘留着的餘勁會不斷地發作,而且根深蒂固地存傷口裡,直到中箭者死去。

琪琳知道,夏侯嘉傷口裡的白光,就是那股餘勁。

她也聽說過,能治好這種傷口的,世上只有三人,一人是有着千年修爲的九尾靈狐,傳說她是以醫道成精,能醫百病,去百毒,只是她行蹤飄忽不定,又去哪尋這九尾靈狐?一人是天界的藥師,既是天界的藥師,定不會出手相救了。而另一人則是魔界的毒童!

琪琳思考着,立刻變了方向,朝着大海的方向飛去。

青山在她身下迅速後退,海洋帶着她獨特的寬闊感展開了那起伏的懷抱。

琪琳在尋找着一個小島,她知道,那個島上,有着希望,讓身後的人痊癒的希望。

琪琳輕輕飄落在一片沙灘之上,她身後是海,不遠處便是連接沙灘的一片草坪,草坪的不遠處便是一座座隆起的山脈。

風景如畫,恬靜,祥和!

草坪上,山腳下,有幾間茅屋,炊煙裊裊。

茅屋四周,百花齊放,芬芳四溢。

琪琳揹着夏侯嘉走近那茅屋。

一個聲音慢慢地從那茅屋裡傳出,“這不是人間仙境,也不是世外桃源,不知二位到此,有何貴幹?”

琪琳心裡暗暗讚歎:這毒童看來也不是泛泛之輩,還未露臉,就知道來的是兩人,雖同是魔道中人,但素聞他性情古怪,此番定要小心爲上。

“晚輩冒昧來訪,只爲求毒童前輩救一個人。”琪琳說着,將夏侯嘉放在地上,自己在茅屋前跪了下來。

“你求是可以,可我爲什麼就一定要醫呢?”一個身影從茅屋裡走了出來,這男子圓臉,劍眉,眼睛小如綠豆,他留了個八字鬍,滑稽,可愛,他約摸四十來歲,但身材卻矮如兒童。

“我知道毒童前輩您愛毒如愛命,若是前輩救了此人,晚輩定當尋幾樣稀有的毒藥讓前輩好好珍藏。”琪琳雖說得恭恭敬敬,可視線不曾離開過躺在一邊的夏侯嘉。

“這個條件的確很誘人,我考慮考慮,你先回吧,明天等我的答覆。”毒童說着正欲轉身。

“可是他,他,他是等不到明天的。”琪琳說着伸出手去想要抓住毒童的手腕,奇怪的是這一抓,她明明已算好距離與速度,看似明明可以抓住的手腕,一瞬間便落空了。

毒童還是站在那裡,竟似未曾移動過。

“你可知道我是何人?”毒童看着眼前的琪琳說道。

“知道,是人神兩界都聞風喪膽的毒童前輩。”琪琳回道,話語平平,可琪琳心裡似着火一般焦急。

“既然知道,竟敢伸手出來抓我?難道不怕被我毒死?”毒童說道。

“不怕,只要前輩能救活這人,晚輩就算是死一千遍,一百遍都是願意的。”琪琳說着。

“你不怕死,我倒也不敢讓你死,誰要殺了麒麟一族的人,還想過安穩日子?”毒童說。

“你怎麼知道我是麒麟族的?”琪琳驚訝萬分,她不相信,眼前這人不單身手敏捷,而且洞察力也如此驚人。

“麒麟勁這種陰柔的內勁,除了麒麟族,還有外人能駕馭得了?”說着毒童又輕撫他的八字鬍。

“無論如何,晚輩都只想求前輩救救他,他實在是撐不了一天了。”琪琳懇求道。

毒童的目光終於從琪琳移到夏侯嘉身上,“你可知道我做事的原則?”

“您幫人家做一件事,人家也要幫您做一件事。”琪琳很清楚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任何事都是需要代價的,這很現實,也很公平。

“知道就好,那,我若救他,你能幫我做什麼?”

“什麼都願。”

“真的?”

“真的。”琪琳沒有一絲猶豫,斬釘截鐵地說。

這是什麼樣的一種決心與氣魄?做得到的事情有許多種,做不到的事情也有許多種,想得到的事情有許多種,想不到的事情也有許多種,那句什麼都願的句子裡,到底包含的是哪一種事情?

不過無論是哪一種事情,只要琪琳答應了,她便會去做,不管做不做得到,也不管想不想得到。因爲,她就是這麼一種人。

終於,毒童答應了麒麟的條件,這也意味着,琪琳也要答應毒童的條件。

毒童先用一種毒藥控制了流光箭的餘勁,然後將他們安頓在旁邊的一間小房裡。傍晚時分夏侯嘉已經醒了,他覺得傷口麻麻的,只要不去運功,那種疼痛時不會再發作的了。

毒童偷偷和琪琳詳細說了他需要琪琳幫忙的事。

其實,琪琳根本不用做什麼,因爲毒童需要的,只是她的身體,要她的身體幫測出他才調試出的新的三種毒藥的毒性。對於毒童來說,世上早就沒有一樣東西,能給予他超越毒藥帶給他的那種吸引力。金錢不能,權力不能,女人更不能!

要不是他一早將他用來試毒的小白鼠都用光的話,他也許不會想出能讓琪琳幫忙的辦法。而幫他外出尋找那種稀有的,對毒素敏感的小白鼠的僕人還未歸來,所以毒童想出了這個法子,一個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聰明的法子。

海邊的天似乎習慣亮得很早,琪琳也起得很早,她輕手輕腳的起牀,害怕吵到了同一件屋子裡另一個牀上的夏侯嘉。

夏侯嘉呼吸均勻,似還在夢鄉之中。

來到毒童的屋子外,琪琳才發現毒童起得更早。

毒童像是珍視自己的寵物一樣小心翼翼地對待琪琳,他替他做了早餐,替她把了脈,然後才仔細的從他那滿是瓶瓶罐罐的架子上拿出一個小瓶,最後將瓶口傾斜,一滴淡綠色的液體滴落在湯勺之上。

“今天的任務,就是這藥。小心,別弄跌了,很珍貴,我才調出不久的。”毒童說着,像是凝視情人一般凝視着湯勺中的藥滴。

“總共有幾種毒藥要試?”琪琳問着,並不覺得害怕,就好像買菜時問價錢的神情。

“三種。”毒童簡潔地回答。

“不多,也許三天就能做到你說的。對嗎?”琪琳繼續問。

“也許吧,順利的話。”毒童臉上閃逝一絲猶豫,普通人都知道,一般新發現的毒藥在還未清楚毒性之前,是根本不會有解藥的,用毒的高手更不會不懂這個道理。

若是沒有解藥,一種毒便可以要人喪命,又何況是三種毒呢?

“不能喝!”夏侯嘉破門而入,原來他在琪琳出門時便已醒來,只是想弄清楚這一切究竟是什麼回事,所以便在窗邊安靜地偷聽着二人的對話。

雖然並不瞭解全部的事情,但夏侯嘉也猜到了八九分,知道那湯勺之中,並不是什麼好玩的東西。

只是當夏侯嘉來到桌邊時,琪琳已將那毒藥喝了下去。

“才一滴而已,不用緊張,你老老實實在房裡調養,三天之後,毒童前輩幫我們治好你的傷我們便離開。好麼?”琪琳的表情像喝下一碗鮮湯一樣輕鬆。

“你,你,這般做,值得嗎?”夏侯嘉說道,臉上的肌肉因爲痛苦微微抽搐,顯然是剛剛動了真氣。

“那你千里迢迢爲我取靈芝,在天界又用真氣護着我不受雷公電母的電擊,這又值得嗎?”琪琳盯着夏侯嘉的眼睛說道。

“這,這不一樣。”夏侯嘉避開琪琳的目光。在他眼裡,這種溫柔的目光有時比刀劍更恐怖,刀劍看得着,摸得到,有些溫柔雖不及刀劍堅韌,但遠比刀劍鋒利。有些溫柔更像一個迷宮,容易讓人軟弱,讓人失去方向和鬥志,所以,他避開了,避開那可以融化一切的目光。

“其實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你的好,我記得。”琪琳說着站了起來,給夏侯嘉盛了一碗湯,溫熱而鮮美的蛋花湯,毒童煮的湯。

夏侯嘉應付性地喝下兩口,然後看着琪琳。他實在是想不到能用什麼語言來描述心情的複雜了,他面色雖平靜如無風的湖面,可心裡卻似風捲怒號時海浪翻滾般的起伏。

夏侯嘉啊,夏侯嘉,你自己道行雖深,可有些事你依舊無能爲力,不單幫不了他人,反而累了他人。夏侯嘉心裡暗暗嘆道。

半個時辰過去,琪琳依舊面色平靜,是毒童給她的藥量不夠,還是毒童新調出的毒藥根本就沒有效果?

毒童給沉默的琪琳與夏侯嘉各倒了一杯茶,然後語重心長的對琪琳說道:“不要試着用真氣去壓住毒性,我已經適當的減少了藥量,你若是一直這麼強壓着不讓它發作,有時候它反噬的效果會更厲害。若你把毒逼出,我就不能瞭解這毒有什麼特性,自然也就不能算是幫我做了事,我當然也不會幫你救他,所以我勸你還是順其自然,放鬆一點。”

聽了毒童的話,夏侯嘉甚至想立即幫她運功逼毒!雖然他知道,只要一運功,那流光箭的餘勁就會發作,可是比起她的性命,這點疼痛又算得了什麼?

於是夏侯嘉暗提一口真氣,正欲伸手去運功替琪琳逼毒。

誰知夏侯嘉的手還未接觸琪琳的後背,他整個人就僵立着不動。

夏侯嘉身上十來個大穴被人同時點了。

這人不是毒童,而是琪琳。

“你又亂動真氣。”琪琳說着,扶夏侯嘉坐下,然後將自己丹田之內的真氣散去。

緊接着她又說道:“沒事的,毒童前輩已經減少了分量,我不會有什麼大礙的,還有兩種毒沒有試,他還捨不得我死。”

這種話,從琪琳嘴裡說出來,就好像玩笑一般,並不是什麼性命攸關的大事,就像一個孩子說起今天午飯吃了什麼,家裡誰洗碗這類瑣事的神情。

“我實在想不通,他這麼喜歡找人試毒,爲什麼不自己去抓了人回來試毒,偏偏要你去試呢?”夏侯嘉雖想試着衝開穴道,但是他真氣卻一口也提不起來。

“你有所不知,二十年前,毒童前輩正是拿人來試毒,可是也因爲這樣,惹得人神共憤,遭人神兩界追殺,好在魔界衆元老的保護下才躲過這劫,死罪是免了,可活罪卻難逃,當日毒童前輩便與天界衆神和人界衆武林中人立下誓言,若非有人自願,否則絕不用人試毒,更不會主動挑起人間或者天界的戰火。毒童前輩,我說得對吧?”琪琳說着,回頭看去。

正在一旁耐心替琪琳把脈的毒童臉色有些蒼白,他慢慢的摸着自己的八字鬍,然後慢慢地點頭。

琪琳的話音落了沒多久,這個屋子的寂靜也沒保持多久,就聽毒童輕輕說道,“放鬆點,藥效發作了。”

夏侯嘉的心一緊,眼也不眨的看着琪琳。

保佑毒童新調的毒沒用,就算有用毒性也不要太強烈,不要傷了琪琳,保佑,保佑。夏侯嘉雖然知道這些都不可能,但他還是暗暗祈禱着,奢望着。

毒童眼裡的光輝越來越亮,像是一個窮人看到了一車金子,像是沙漠裡快要渴死的旅行者看到了水,他極其認真的把着脈,仔細地盯着琪琳看。一絲一毫的變化,對他來說,都是一種財富,讓人覺得變態他卻覺得珍貴的財富。

琪琳像是死屍一樣放棄了任何知覺上的抵抗,腹部劇痛,她不會去捂着,眼淚流出她亦不會去擦拭,她只是鎖着眉頭讓一切尖銳的疼痛和讓人不自在的感覺肆意地在她體內亂竄。

毒童仔細地盯着琪琳,然後認真的用毛筆在紙張上記錄着。毒童時而記錄,時而替琪琳把脈,時而觀察琪琳的氣色。。。。。。

在毒童眼裡,眼前人並不是一個生命,更似一種工具,幫他認識“情人”性格的工具。

夏侯嘉坐在琪琳對面的椅子上,他不能動,琪琳就這麼在他面前忍受煎熬,而他,卻像個木頭人一般,只能坐着,眼巴巴地坐着。他曾想過要閉上眼睛不去看那張因爲痛楚而顫抖的容顏,更不想去聽因爲忍耐而緊咬牙關發出的聲音,但他做不到,因爲一切都是因他而起,因他而起。

夏侯嘉又一次強烈地感覺到:其實沒有必要,把人與魔分得你們清楚,人中也有壞人,魔中也有好魔,就好像琪琳這種知恩圖報的勇氣與膽量,是多少人所沒有的,光是這一點,她甚至比有些人,還像人。但這只是一種知恩圖報的品德嗎?就算不是,亦是一種難能可貴的付出!

終於等到毒童放下了手中的筆,不在記錄着什麼。

夏侯嘉立即叫道:“既然試出毒性了,快救她,快救她,求求你,求求你。”從不求人的夏侯嘉自己也沒想到,“求”這個字會從他嘴裡說出來。

毒童搖頭,撥弄他的八字鬍,然後若無其事的說道:“還不是時候,有些毒性要觀察觀察,確定它發作的特徵不在變化方可停止。若不然,我也沒法子對症下藥。”他說着,繼續將自己的注意力轉移到琪琳身上。

琪琳繼續靜靜地閉着眼,努力地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她害怕在夏侯嘉面前呈現出痛苦的樣子,她害怕,她害怕他的擔心與自責。

沒多久,琪琳體內的毒素果然發生了變化!

毒童謹慎的記錄着:經脈混亂,真氣逆行,七竅輕度出血。。。。。。

夏侯嘉眼眶紅了,他強忍着不讓眼淚落下。他頭一次如此深刻地感覺到憤怒這兩個字,他是一個清修之人,原本早就不易動怒,如今他心裡,滿滿溢出的,全是憤怒!

他不是恨毒童,而是恨他自己!

琪琳只感覺到她的四肢發脹,頭有些暈,真氣像個不聽話的孩子,她越是想控制它,它越是往那些不該去的地方去!眼裡有些辣辣的,嘴裡有些鹹鹹的,鼻裡有些嗆嗆的,耳朵裡有些溼溼的。。。。。。

“救她吧,你拿我試毒,我也是自願的,什麼毒都可以,你放過她吧。”夏侯嘉歇斯底里的喊着。

毒童搖頭,“你受了傷,傷者都毒素的反應並不能代替毒素給正常人帶來的影響,所以,你不是合適的人選,至少,比起她來你不是。放心,這毒性已經盡了,不會再繼續發展下去了,我也有了治療的方法,她這種疼痛不會持續多久的。”

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這句話不知道在夏侯嘉腦海裡重複了多少次,不管重複多少次,他腦海裡依舊只有這句話,簡單而又深刻的一句話。不知不覺中,一滴淚已從夏侯嘉臉上滑落,悄悄地,輕輕地,沒人發現,沒人察覺。

不知不覺,痛苦的神情也已漸漸從琪琳臉上褪去。

琪琳用顫抖的手將她自己支起,面對夏侯嘉,硬生生地擠出一個笑容,蒼白但是又勉強得極其自然的笑容。

夏侯嘉一見這個強撐着的笑容心裡更是酸楚!像是喝了一車的醋,一種會割傷情緒的醋。

“我沒事的,區區一滴毒藥而已,一會我給你做些吃的。”琪琳說着,想夏侯嘉走來,她伸出手,想要解開夏侯嘉身上的穴道。

這時夏侯嘉才發現天色已經接近傍晚,也就是說,那種不能迴避,不能減輕的痛苦,從早上一直纏着琪琳到傍晚。

夏侯嘉的心,就像是被利刃割過,然後再被無數匹奔馳的駿馬用那堅硬的鐵蹄從上面踩過!

“我幫你吧。”毒童說着,搶先一步替夏侯嘉解開穴道,他並不是真心要幫忙,而是害怕幫他試毒的工具有什麼損傷,有什麼萬一。

穴道才一解開,夏侯嘉便狂奔出門,他早已盤算好了,只要穴道一解,他立刻逃離這個小島,不讓她在找到他,要是不成,他就一頭撞死在海邊的礁石上,這樣,就算她再傻,也不會再去爲一個已死的人去付出什麼,去爭取什麼。

夏侯嘉沒拋出茅屋多久,毒童與琪琳已經追出門外。

夏侯嘉的視線緊緊地釘在一塊不遠的礁石上!

他堅決地邁步,然後準備運功起跳!

夏侯嘉要爭取在運功時那餘勁發作之前躍到半空,那樣,就再也沒有人阻止他了,他亦再也不會連累任何一個人了。

千鈞一髮之際!

一個硬物,重重地絲毫無誤的打在他身後的穴道上!

夏侯嘉甚至沒有來得及運功,沒有來得及起跳!

這時毒童與琪琳已經都站在他的面前。

“你知不知道,只要你在稍稍用勁,那餘勁散射出的勁氣,便會刺入你的心臟,到時候,就算我有通天的本領,也是救不了你的。”毒童說道,但他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要是這小子死了,我另外兩種毒藥也許要等個一年半載,等到那些稀有的小白鼠被尋回來才能試出毒性了。

琪琳沒有說什麼,只是粉拳輕輕地敲打在夏侯嘉的右臂上!然後含情脈脈地看着夏侯嘉。

夏侯嘉也沒有說什麼,他不知能說什麼,他想不到要怎麼樣說點什麼。

琪琳看着沉默不語的夏侯嘉,輕聲說道:“縱然你離開了,我也會將那三種毒的毒性給試出來,因爲我答應了別人,縱然你死了,我也會做到我答應別人的,就當我是爲一個不懂珍惜生命的人而白白做了這些。”

以琪琳的性格,她是會做到的,這點夏侯嘉很清楚,但他更清楚的是他已經不知道再如何拒絕這種好意,關於這種付出,他能做的,只是加倍努力的去感激,然後抓好時機地去回報,哪怕粉身碎骨。

然而有些人的付出,並不是都期待回報的,就好像陽光滋養萬物,卻並未索取什麼。。。。。。

海邊的夜空,很美,漫天的星星在她們自己的舞臺上表演,爭輝,不在乎有沒有觀衆,不計較有沒有收入。

安靜地看完滿天璀璨的美麗,夏侯嘉陪着琪琳回到小屋。

夏侯嘉爲琪琳燒了一盆洗腳水,溫度恰到好處的洗腳水。除了他的師父,這是他第一次爲別人端洗腳水,而且還是一個女人。這種微妙的關心逐漸蛻化爲正常的情緒時,許多人往往都沒能察覺。

琪琳的腳很白,很精緻,很袖珍,夏侯嘉從來沒有見過女人的腳,也從來沒有見過美得那麼自然的腳。夏侯嘉很溫柔地將她的腳放入水中,然後輕輕按摩。他只是期望,這樣做能讓她舒服一些,畢竟她實在爲他吃了太多的苦。

琪琳很害羞,她從沒在外人面前展露自己的腳,就連她自己也很驚訝,原來自己的腳也很美,美得很秀氣。琪琳低着頭紅着臉偷偷瞄牀前認真替她洗腳的夏侯嘉。夏侯嘉有一雙手,有力而又平穩的手,能讓人感覺到安心的手。。。。。。

在這種舒適的溫度中,她像一隻初入花叢的蜜蜂,初嘗蜜的甜美。

短暫平靜的夜很快便逝去,只是一閉眼,一睜眼的功夫。

微涼的清晨,又是吃過毒童做的早餐,琪琳安靜地坐在桌前,讓毒童給她把脈。

確定毒素完全清除之後,毒童才從一個金黃色的藥瓶中取出一粒紅丸。

琪琳將它服下,然後扭頭看着旁邊的夏侯嘉,彷彿他就是一種解藥,只要看着他,任何毒素都不會發作,不會侵擾她意識。。。。。。

這一天琪琳的確很輕鬆,她並未感覺到任何疼痛,不是毒童的毒藥沒有效,只是琪琳沒有說出來,她除了視線漸漸模糊,模糊到眼前一片黑暗,除此之外,並無其他感覺。

她不說出,只是怕夏侯嘉會擔心,她最先想到的是這個,並不是自己會不會失明的問題。

琪琳不時會和一旁的夏侯嘉說些什麼,儘管眼睛看不見,但她依舊錶現得很自然,吃飯,說話,甚至到拿起水杯的動作,都和常人無異。

這些雖是最簡單不過的動作,但對琪琳來說,都是一個考驗,她必須在努力回憶起之前水杯或者碗筷放着的位置,然後憑藉着記憶,去完成於常人無異的動作。。。。。。

風有些涼了,是不是快到晚上了呢?琪琳想着,也不說破,只是認真地感覺着溫度的變化。

“今天就到這兒吧,明天來試最後一樣毒藥了。”琪琳認得出這是毒童的聲音。

琪琳的心一緊,她不知道下一步能做什麼,要做什麼,只要稍稍有一絲差錯,夏侯嘉就一定能看出她的問題。

她實在不想讓他繼續擔心了。可她又能做什麼呢?

在琪琳進退兩難之際,只聽毒童又說道:“小道士,你去幫我沏壺茶來,我替她將體內的餘毒清去。”

琪琳總算鬆了一口氣。

琪琳只聽見一個腳步聲離開桌旁,消失在門外。

“前輩,我。。。。。。”琪琳纔開口。

“不用說,我都知道了,你看不見,對吧。”毒童的聲音又想起,但比剛纔要小聲,顯然是不願別人聽到。

琪琳點頭,她雖然看不見,但是她知道毒童一定是在她身邊的。

“而且你也不想他知道,對麼?”毒童又說道。

“你都知道?那你能幫我隱瞞嗎?”琪琳終於說話了,說話的聲音也是很小聲。

“你就不關心你自己的眼睛,反倒關心起他了?”毒童的確很不解,他突然發現,男女之間的有些事情的確比毒藥的毒性複雜得多。

“若是連這樣的毒性毒童前輩都沒有辦法的話,那世上也就沒有人能稱之爲毒童了,而且前輩還需要我試毒,試毒之前必須把餘毒排清,那時我的眼睛不就好了嗎?我有什麼擔心的?我在乎的只是怕他動怒,怕他擔心,影響了自己的傷勢。”琪琳說道,她雖在說話,但也集中精力,留意四周是否有腳步聲。

“果然聰明,我會盡量讓他不去太注意你的眼睛,但回到房間之後,你若不想讓他知道,只怕很難。來先把這藥喝了,若是沒有意外,明早之前,你的眼睛便能恢復了。”說着毒童把一碗藥水遞給琪琳。

琪琳喝了藥,才把碗放在桌上。

門前的腳步聲響起,琪琳聽到了夏侯嘉的聲音:“前輩,茶好了,琪琳沒事吧?”

“沒事,這個只是****,而且毒性我已經清楚了,我讓她服了藥,明早便無大礙了,你若沒事,可以下去休息了。”毒童回。

琪琳心裡的擔子也放下去了:若是夏侯嘉先去休息,等夏侯嘉睡着在回到房間便神不知鬼不覺了。

“那好,琪琳,我替你燒洗腳水去。”夏侯嘉的聲音突然變得很溫柔。

琪琳點頭,然後朝着聲音傳來的那方向,努力的一笑。

腳步聲遠了,琪琳的笑容也消失了。

“我既然幫了你,你爲何不拒絕他這個要求?若是你自己進屋,他不就看出你的問題了?”毒童問道。

“我不忍心拒絕別人,尤其是他。”說起夏侯嘉時,琪琳臉上總是泛起笑意。

毒童嘆氣的搖頭。

琪琳看不到毒童搖頭,但也聽到毒童嘆氣的聲音,她自己心理也有了對策。。。。。。

柴房裡。

跳動的爐火前,夏侯嘉仔細地燒火煮水。

“小道士,你不覺得那姑娘的眼睛有些奇怪?”一個聲音從夏侯嘉頸上的念珠傳來。

“是啊,空空的,黑黑的,不知道她看着哪裡,也不知道她要看哪裡。”聲音雖不同,但也是從那念珠上傳來的。

“我知道,從正午開始,她的眼睛就變成那樣,而且剛剛我是邊走邊說話的,我覺得她笑的角度始終比我慢我半拍,也就是說,她靠的是聽聲辯位,所以,纔會總是比我慢。”夏侯嘉說道。

“那你爲什麼裝着不知道?”念珠裡又有聲音問道。

“她瞞着我,自然有她的道理,我又爲何要說穿?”夏侯嘉說着,語氣雖平靜,可心裡卻如針扎一般。

跳動的爐火將夏侯嘉平靜的臉映得通紅。夏侯嘉望着爐火出神:她是不想讓我替她擔心嗎?爲什麼她總是習慣替別人着想呢?

夜有些深了,但只要水溫低於夏侯嘉的要求,他便會拿回柴房,替琪琳再熱一邊,然後在回到屋裡靜靜地等着她。

冷風吹進窗戶,將桌上的燭火吹滅。

不一會,琪琳也來了,腳步很慢,但卻沒有碰到原來擺着的椅子。

就連琪琳也覺得奇怪。

原來是夏侯嘉怕琪琳碰着,便把椅子挪到不易碰到的位置。

琪琳當然不知道,夏侯嘉也不想讓琪琳知道。

這是怎樣一種沉默,心知肚明卻默默承擔的沉默。

“怎麼不點燈?”琪琳問道,在小屋中間停了下來。

“剛剛被海風吹滅了。來,我幫你準備了熱水。”夏侯嘉回。其實剛剛那不是海風,夏侯嘉雖望着窗外走神,但他還是能分得清楚什麼時掌風,什麼時海風。

只是夏侯嘉沒有說破。

聽到這句話,屋外不遠處的毒童才轉身回房。剛剛這一掌,便是他的傑作。

只有在黑暗中,琪琳看不清東西的理由纔算合理,這個道理,毒童不會不明白。

夏侯嘉站起,將琪琳扶到牀邊,然後替她脫去鞋襪,然後將那雙腳放入溫溫的水中。

“爲什麼不再點燈?”琪琳好奇問道。

“快睡了,爲何還要浪費這些燈芯呢?”夏侯嘉回,手中依舊慢慢地幫琪琳按着。

琪琳笑了,不管他知不知道都無所謂了,重要的是和他在一起,她不會覺得辛苦,也不會覺得有壓力。

“道士可以娶妻嗎?”琪琳岔開了話題。

“有些道士是可以的,有些道士不允許的。”

“那你呢?”琪琳問。

“太虛教自然是允許的,不過,不過。。。。。。”夏侯嘉實在不知道如何答話了。

“其實成不成親無所謂,有些人成親了,卻依舊孤獨,有些人沒成親,卻比成親還幸福,其實婚姻就像一套衣服,名不名貴沒關係,重要的是穿着的人舒服,對嗎?”琪琳又回道。

“我實在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就算不成親也沒有關係,我覺得和你一起挺好,真的挺好。”琪琳笑了,笑聲是那樣歡快。

夜很靜,夏侯嘉的心卻很不平靜。

第三天要試的是一種無色無味的毒藥。

毒童將藥瓶裡的毒水滴在一大碗清水中,然後又用一個小勺勺出一小點,細細觀察了才遞給琪琳。

這毒性一定很強,不然毒童亦不會用那麼大碗的水來稀釋一滴毒藥。夏侯嘉心裡暗暗爲琪琳擔心。

琪琳倒滿不在乎,她愉悅地欣賞這耀眼的陽光下閃着金光的沙灘,欣賞着坐在桌旁那個英氣勃勃的年輕道士。

能看得見光明真好,只有看得見了,才能去欣賞自己喜歡的東西,才能去注視自己喜歡的東西。這個想法從早晨開始,在琪琳眼睛恢復之後一直盤旋在琪琳的腦海中。

像之前一樣,琪琳依舊是毫無畏懼地服下毒藥。

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毒性發作得更猛烈些,更迅速些!

纔剛剛服下毒藥,琪琳已滿臉通紅,滾燙的感覺從腹部一直蔓延至全身,伴隨着灼熱感一起襲來的還有尖銳的針刺感,她全身似乎都被燒得通紅的鋼針密密麻麻地刺破,沒有間隔,不會停歇地刺破。

琪琳臉上卻依舊平靜,可桌面光亮的漆,已被她的指甲劃出一道道顯眼的痕跡。

夏侯嘉看在眼裡,伸出手去握住琪琳的手。

他發現她的手很燙,甚至比起才烤出來的紅薯還要燙許多。

“前輩,她。。。。。。”夏侯嘉問道。

毒童搖頭,“這毒性比我估計的要強許多,甚至變化得很快,我,我再看看。”毒童說完便伸手去把脈,毒童沒有多說什麼,但他額頭上也微微滲出汗珠。

琪琳臉上漸漸顯露出痛苦的神色,一個善於忍受痛苦和掩蓋任何情緒的人臉上顯露出痛苦的神色,而在她身體上所實際察覺的痛苦,又有多大呢?

琪琳的指甲已經深深陷入夏侯嘉掌心的肉中,但夏侯嘉沒有掙扎,沒有逃避,因爲這點疼痛,比起琪琳的,又相差多少呢?

縱然武功再高,人在有些事情面前也很蒼白地顯得無可奈何。對青春的逝去,許多人無可奈何,紅塵之中多種多樣的生離死別,許多人亦無可奈何,對於眼前獨自忍受着痛苦的琪琳,夏侯嘉感覺到的也只是無可奈何,深入骨髓,痛徹心扉的無可奈何。

夏侯嘉寧可傷的是他自己,也不要別人替他扛着,替他受罪,他甚至有些後悔當初爲何要閃避,不乾脆點死在箭神光輝的手裡!

“我不醫了,前輩你救救她,幫幫她,見她這個樣子我很難受,比死還難受。”夏侯嘉向毒童哀求到。

“我也在想辦法,畢竟她亦幫我試出兩種毒藥的毒性,我又怎會見死不救?”毒童說着,從書架上拿出幾本藍皮的書冊,慌慌張張地翻起書來。

“熱!很熱!”琪琳說着,脫掉最外層的黑色衣衫,她全身是汗,白煙從她身上不斷冒出。

“我去給你找些涼水來,你撐着。”夏侯嘉說着,提起房裡兩支木桶便飛奔出門!

但琪琳比他跑得更快,她運足真氣衝出了門。

夏侯嘉還沒有來得及攔住,琪琳已經整個人泡到海水裡。在海里,被冰冷的海水包裹着,至少比在屋子裡呆着舒服一些,琪琳臉上也終於顯露一絲輕鬆的表情。

夏侯嘉與毒童也一起躍入海中。

起伏的海浪讓人有些站不穩。

琪琳的脈象依舊很亂,亂得像一個長髮女子幾天不梳理的頭髮,毒童個子不高,只能運了真氣飄在海上替琪琳不停地診脈。

夏侯嘉則一直不停地將海水往琪琳發熱的臉上抹去,很溫柔,也很細心,避免海水被琪琳的鼻子吸入也避免它進入琪琳的眼睛。

“好一些了嗎?”夏侯嘉的手接觸琪琳光滑的臉蛋,他的動作很輕,甚至比微風的吹拂還輕許多。

琪琳點頭,看着身旁溼漉漉的夏侯嘉,竟一時忘記了痛楚。

琪琳的目光還未來得及在夏侯嘉的臉上繼續逗留,那股似乎已經被海水的冰冷擊退的灼熱又一次從腹部開始蔓延了。這一次的灼熱來得更迅速,更強烈,甚至泡在冰冷的海水中都還覺得刺熱難擋!

如果可以,夏侯嘉寧願自己從來就是一塊冰,一座雪山,等到她需要他的溫度時,他纔出現,用他的寒冷去稀釋她的痛苦,哪怕這種稀釋,對她來說微不足道。

毒童似乎想到了什麼,他鬆開了琪琳的手,從海中騰起,小小的個頭眨眼之間已經奔回屋裡。

“我把原來調配這種毒藥的那許多種毒藥的解藥都拿來了,說不定會有一絲效果,你上岸來,我替你施針,將不讓毒性散至你心脈。”沒一會功夫,毒已從屋裡來到海邊,他說着,從懷裡掏出一個布袋,長長扁扁的布袋,布袋打開,裡面全是鍼灸用的銀針。

服藥,點穴,施針,毒童全神貫注地替琪琳治療。

洪水來得快,去得也就很快,有些毒藥也是如此,在毒童無能爲力而只能把琪琳死馬當活馬醫之時,那股灼熱也快退去。

毒童鬆了一口氣。

夏侯嘉也送了一口氣。

琪琳也鬆了一口氣,臉上的笑容正如含苞待放的花蕾,即將綻放,就在綻放前的前一刻,那笑容又僵住了。

灼熱已經不在,但是琪琳開始發抖,發涼,發冷!

才眨眼的功夫,她已經冷到連微風吹到她的臉上,她覺得都如刀割一般。

夏侯嘉也突然感覺到在他掌心中琪琳的手已經開始變冷,冷的似雪,似冰。

“前輩,這,這是?”夏侯嘉問道。

“毒性又變了,真是快啊,若是再想不出方法,這,還不知這毒會變成什麼樣呢!”毒童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

“真沒有辦法了?”夏侯嘉有些不敢相信,這就是天下間被世人稱爲萬毒之祖的毒童,因爲世上之人從沒見過有什麼毒可以難得倒毒童,然而現在夏侯嘉眼前的毒童,卻驚慌失措的坐在琪琳旁邊。

琪琳抖得更厲害了,甚至剛剛還潮溼的衣衫,都已經結了一層薄薄的冰。琪琳那紫到接近黑色的嘴脣緊緊抿着,她的雙目已經緊閉,心跳漸漸緩了。

“方法是有,只不過,我們恐怕也無能爲力。”毒童說着。

“不管做得到做不到,我們總得試試,試試或許還會有機會,不試的話一點機會都沒有。”夏侯嘉懇求道。

“或許用深厚的內功,可以在毒性變化之前強行將毒逼出,那樣,或許還有救,只是,你深受重傷,我用毒雖精,但只論內功,還達不到足以將毒全部逼出的境界。哎,我也是盡力了。”說罷,毒童又嘆了一口氣。

夏侯嘉聽了毒童這話,立刻盤腿打坐,瞧架勢似乎是正準備替琪琳運功逼毒。

“你身上還有流光箭的餘勁,你就不怕死?”毒童按住夏侯嘉的脈門,不讓夏侯嘉運功。

淡淡的笑容在夏侯嘉臉上散開,“她爲我死都不怕,我作爲一個男人,又怎能在死亡面前畏懼不前呢?”他的神色像是天邊絢爛的晚霞,很美,也很從容,似乎已經沒有任何事件可以阻止他,似乎對周圍的一切都已不再留戀。

“我這把老骨頭真是不懂,死都不怕,你們還怕什麼?拿去。這藥可以化去流光箭的餘勁,藥效很足,餘勁很快便會散去,你到時候運功便沒有什麼可以羈絆了,只是你依舊有傷在身,妄動真氣只怕會大量出血,你自己好好把握吧。”說着毒童將一粒藥丸遞給夏侯嘉,然後坐在琪琳身後,竟替琪琳運功逼毒!

夏侯嘉實在想不到毒童會給他化掉餘勁的藥丸,更想不到他會幫琪琳逼毒!人生想不到的事情太多太多,有好的,有壞的。。。。。。

夏侯嘉服下藥丸,也不休息,運足體內所有的真氣,向琪琳體內匯去,這些真氣,有正的,有邪的,有夏侯嘉自己修煉來的,也有衆妖魔賜予的。他越是努力的運功,他的傷口脹痛得越是厲害,他不在乎,鮮血已經染紅了他身下的沙灘,海風吹起,紅沙飛揚,他絲毫沒有收到一絲干擾,真氣依舊平穩的,迅速的傳入琪琳體內。

毒童雖同是爲琪琳逼毒,但亦被眼前這個捨身忘我的景象所感動,他實在想不明白,居然有人命都不顧的去爲別人付出,不在乎自己,只關心別人,這是什麼?是愛麼?他不懂,他覺得這種情緒甚至比那些不知名的毒藥還更難讓人蔘透。

傷口仍未包紮,鮮血如雨下,浪花,又沖淡才染紅的沙,那滿頭白髮,曾經也是爲她,如今滿地紅沙,也只爲換回一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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