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伏龍固網交換機的風光背後,是潛在的危機,在移動通信採購領域的旱澇,讓伏龍押寶更先進的技術,要踩準,否則一步踏錯,伏龍這個公司大概也就只有短短這幾年的存在歷史。
因此伏龍在蓉城進行射頻設計研發,引入印度軟件管理體系攻堅核心軟件,和國內八所高校開發核心技術……
程燃知道伏龍選擇的路線是正確的,現在就是這個佈局能不能全面鋪開,距離3G標準完善工作還有兩三年時間,這之中伏龍所能達到的高度,決定是否能夠在移動通信領域從被壓着打的局面翻身。
眼前的估計還是讓程燃覺得世事難料,程飛揚創立伏龍,打造一支鐵軍,眼看着軍艦成形,程燃原本以爲自己就能這樣躺着進入人生巔峰了,然而沒想到更大的世界裡,又掀起的風浪。
即便鋼鐵的戰艦,風暴中隨便一兩個失誤撞上來,就會輕而易舉的被撕碎。
華盛頓特區的空氣生冷,咖啡館外的窗戶都凝了一層霜,程燃能感覺到寒意,還有同樣加在程飛揚身上的這種高處環顧無處憑欄的處境。
都說知子莫若父,在程燃這反過來也成立,國內通信業的格局日新月異,在未來甚至能夠成爲全球變化最激烈的地方,也是擁有無窮市場機遇之地,但早有實力雄厚的國際廠商立在上頭。
伏龍剛剛打贏了固網交換機市場,可這個時候就已經能夠預見到的變革中,整個產業全面升級,近乎殘酷的淘汰歷程開始了。
伏龍所能爭的,也就是這麼一兩年時間。
這是程飛揚的戰鬥,只是程燃在思考自己能不能在其中做些什麼。
到華燈初上,他們前往約定的吃飯地點,到的時候副總裁田豐在門口接他們,吃飯的地方是其中一家高檔餐館,門口有服務生端着品類繁多的領結供他們挑選,這是餐館特色,要求每個用餐的人都戴着領帶,以示衣冠正式,說白了營造儀式感。
據說這個餐館裡用過餐的國會議員和政府高層不計其數,說不定現在裡面坐着的某個桌位上就是州參議員或者某位部長。
進入其中裡面用餐的人也確實多都是正裝打扮,伏龍公司的宴席在一個長餐桌位,容納了這趟伏龍到來的高層,聖克拉拉研究所的負責人孫廣振,還有幾家合作公司,其次就是和這次遊說有關係的那位羅伯特,以及羅伯特所邀請到的一位商務部的官員。
程飛揚以前自學的大學,英語這麼多年還是沒丟下,畢竟搞研發,這些都是拼命跟着,只是聽說能力要差一些,口語水平,也就和Are you ok的雷總好不了多少。
旁邊孫廣振負責翻譯,半聽半說之下,倒還是可以交流。
那位商務部模糊聽到叫做本傑明的官員並不活躍,話語抑揚頓挫也不激進,但每每一發言,以羅伯特爲首,美國方面合作公司代表都聲音消止下去,導致伏龍這邊衆人哪怕各自劃圈交流,也同時停止交談,聽對方說話。
這不是居高臨下,而是自上而下,是天然的,沒有任何故作姿態的理所當然。
整個節奏都在對方手裡。
本身這種情況可能在場衆人都有所預料,美國商務部權柄極重,雖然職能上竟然還負責氣象海洋漁業,但主要權利還是體現在國際貿易,出口管制,反傾銷罰單和調查上面,而且掌握着幾個重要東西,可以卡住伏龍的脖子。
第一專利審查,第二技術審查,第三電信業准入標準。
且因爲雙邊意識形態問題,對方提出很多問題,有些近乎於質詢,甚至不掩飾某些帶着偏見的臆測和揣度。
看得出來,這場飯局伏龍方面一直在盡力溝通,而那位叫本傑明的官員,到後面,雖然態度仍然比較硬,但發難的話頭,倒是少了。
然而程燃知道,他相信伏龍上下都清楚,偏見長期存在,而且難以消弭,持本傑明這樣態度的官員在商務部不少,前景不容樂觀。
飯局結束,本傑明離開,伏龍衆高層都算是感受到了這種受審視和不信任的壓力,衆人都情緒不高,這邊買單結賬,這頓飯花了兩千五百多美元,其中一支本傑明喜歡的葡萄酒,就是800多美元。
後面從遊說公司的羅伯特這裡知曉,本傑明這樣的官員,年收入大概也有十幾萬美元,算是中產,但是要養家,本傑明大兒子在普林斯頓大學,還背有高昂助學貸款,所以平常是肯定不會自掏腰包這麼消費,自然有類似伏龍和遊說公司這些人買單,這就是K街附近這些高檔餐館生意興隆的原因。所以有說法說很多美國法律不是國會山制訂的,而是在這些餐館裡敲定的。
伏龍這算是花了錢受一頓質詢。而且還得寄望以此贏得些許對方的“瞭解”,以期對方在日後對待自己的態度上有所鬆動。
花大價錢,甚至付出高昂代價,別人要插手就插手,要介入控制就控制,以近乎於喪失尊嚴的方式求得市場準入,還得面對刁難和偏見,這是很多國內赴美的公司所面臨的常態。
程飛揚一行接下兩天還見了一些美國方面的官員和議員,各方消息開始彙總過來,現在在K街的中國公司,不止他們蓉城的伏龍,還有一些企業也在活動。
這不奇怪,遊說本就不是低調的行爲,有的時候甚至還要高調,在諮詢發達的K街,最不愁的也就是資訊。
甚至伏龍公司在K街的遊說內容,很可能也都會給人知曉了。
三天後,程飛揚果不其然收到了一封邀請。
隨着邀請過來的是一位西裝革履的男士,表示自己是來自長安會。
程燃想到了他麼抵達美國當天,在機場遇到的那個“長安會經貿團”。有記者有媒體等候,程燃接下來還在隔天的報紙上看到了有關報道,經貿團上面的與會人物,其實有些並不陌生,而這羣人也是罕見在華盛頓這邊很受歡迎的國內羣體。
因爲其中有不少人……說白了,就是買辦。有的來頭程燃的兩世人生看來,一目瞭然。背後是些什麼人,大多數都是普世人們眼中的精英階層,這些人有背景有資源,而且還很是能幹,只是程燃沒想到的是,因爲程飛揚的活動,對方還是找上門來了。
到來的人很明確的向程飛揚介紹了一番長安會的相關會員單位,整個經貿團的目標和宗旨理念,最後才向程飛揚含蓄的表明長安會方面傳遞過來的意圖。
伏龍公司在美國這邊意圖尋求關鍵技術合作研發的行爲,有可能會給如今美國一些渲染“共和國威脅論”的人作爲做文章的藉口。
當然,伏龍的活動影響未必就那麼大,但是總會給對方多一些砝碼,這種事情,儘量能免則免。
對方還冠冕堂皇說起如今國家大戰略加入WTO的節骨眼,伏龍這種想往產業鏈上走的行爲可以理解,但是,其心雄壯,但其力未免過於不自量,如今最先進的科技上游,還是美國公司,而且在這上面,美國無論政府還是國會,有很多雙眼睛是盯着的,盯得很死,更不會讓威脅出現。
伏龍還是先把自己的分工明確好,不要觸碰國際貿易框架下要主導產業上游的美國主要利益羣體的神經。若不然伏龍公司在美國的活動,有可能會讓長安會這個羣體很多企業在美國方面的談判陷入被動局面,讓別人產生不信任。
來的人把話帶到了,程飛揚聽過了,但也婉言謝絕出席長安會宴請的邀約。很明顯,別人一開始就把道給劃下來了,程飛揚不會按照對方的“指導”行事,所以哪怕是爲商要一團和氣,特別是同在異鄉,但這場對方的宴請也沒有出席的必要了。
謝絕對方,對方笑了笑離開後,程燃對程飛揚比了個大拇指,“老爸,硬氣啊!”
程飛揚不和買辦集團打交道硬氣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如今在K街活動的伏龍同領域的公司還有,都是跨國公司老對手,這些自然不希望伏龍公司掌握核心技術,而意圖通過長安會這樣的組織或威懾或說服伏龍公司改變主意,當然也是他們的一種手段。
但是……程飛揚拒絕了。
而且,連席都不去參加。
很明確的表明了態度。
伏龍公司的前身華通其實就是買辦做代理起家,但最終結局是什麼,中國被外資割據的七國八制,一線萬元的暴利,資本的本質就是Business is business,道義放兩旁,利字在中間。
程飛揚看得很清楚,所以哪怕面對這樣的威脅,他也絕不會讓伏龍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