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宋元幾乎是秦芊後腳落家,還帶着一身的雨水,傘骨都被風吹翻了,他卻渾然不覺,還有什麼比女兒能夠被目前最頂尖大學藝術特招而更讓人激動的?這大概是他秦宋元可能一輩子都可以掛在嘴上的輝煌,是他家庭到目前爲止最了不起的成功。
再三確認是清遠大學的藝術特招通知書後,秦宋元激動地熱淚盈眶,喃喃搖頭說“真想不到,真想不到……”,秦芊母親更是直接把秦芊給摟在懷裡。
然後秦母想起什麼,讓秦芊趕緊給她藝術團的老師張戎打電話,藝術團的指導老師是早得到了這個消息,笑着說,“雖然大家都在幫你奔走運作,當然也有清遠新政策高水平藝術團選拔人才的原因,但更多的還是靠你自己的實力和努力,沒有你得了大獎的那幾場舞蹈,我們藝術團就是再推,你們學校那邊再幫忙,你爸再奔走,也是沒用的。”
電話裡的張戎停頓一下,道,“不過作爲你們的指導老師,我是看得出來,最近的進步是突飛猛進,怎麼……你媽在旁邊吧?說話方便吧……還是我猜測沒錯……有喜歡的人了?舞蹈是藝術,藝術是生活一切感悟的提煉和結晶,舞蹈所體現的美,也是情感世界的美,她真實反映了你的內心。你能有今天的蛻變,老師也爲你很高興。再多嘴一句,是藝術宮當時在場的……那個男孩吧?”
聽到秦芊沉默,張戎很快笑着岔開話題,讓秦芊母親接電話,跟秦芊家裡說的也是讓記者那邊報道一下,這方面他們都有人脈,就以秦芊是如何從小刻苦勤練舞蹈,參與藝術團的演出後被清遠特招的。一方面爲藝術團宣傳,另一方面也是爲秦芊可能的人生進行鋪排。無論她走哪一條路,這都是一條跟隨她抹不去的榮譽。
掛了電話。
自己父親秦宋元已經哈哈笑着對電話那邊的親戚們報喜,母親接着和朋友打電話道謝,都是在這上面出了力的人們。
她看着他們臉上的笑容,低頭看着角落邊的那把傘,心想自己該怎麼告訴他們……
其實她不想去呢?
……
秦芊被清遠大學特招進藝術團的消息傳遍了十中,無數人對她表現出羨慕和崇拜的心情,就是在家裡,她也接到了來自省劇院藝術團舞蹈隊隊友們的祝賀。
有關她的事蹟在宣揚,學校體育課間的操場上,和她關係不錯的女生們自發圍了過來,只是袁慧羣帶着一些幽怨,說這麼重要的事情你也不第一個告訴我,還是你媽給我媽說了我才知道的!
有的是真心祝賀,但也有的其實在表達了她很厲害之後,心中有落差的,因爲秦芊因爲藝術特長可以有這樣的頂尖大學升學途徑,而往後的這段其他人埋頭暗無天日的時間,和她就基本無關了。
她可以看看書,提高自己,去跳舞,繼續磨練技巧,如果願意甚至可以揹着包就去旅行,有大把的時間體味人生,而大部分人其實只能留在這裡,按照普通人的軌跡去奮鬥,哪裡沒點不平衡。
據說有的班上得到保送的情商高的學生,乾脆就在那段時間包攬班上一切雜活,爲班上同學服務打掃衛生,也倒是很和睦贏得一段佳話了。
不管真心還是假意,道喜恭賀的來了一撥又一撥,連袁慧羣都覺得秦芊的應對過於淡定了,卻轉念一想,這大概就是所謂已經無所憂慮的狀態了吧。
唯有袁慧羣和她單獨相處的時候,她們在園林看頭頂縷縷飄動過去的雲,看落葉是如何旋轉跌落在地,甚至一起在黃昏看操場的踢球,而那些球場上的男生們發現是她到來後,也越加得賣力更突出的表現起來。
但袁慧羣卻發現好像秦芊一直心神不屬,在那樣傍晚的球場,她輕聲對身邊這個她一直引以爲傲的朋友道,“昨天有報紙的記者採訪你了吧,是天府早報的?不奇怪,他們經常往我們學校跑,簡直建立了業務關係……等着吧,再過幾天還有都市報的過來,沒過多久,大概大部分蓉城人都知道我們十中有你這麼個漂亮妹子被最好的大學錄取了,你會成爲傳奇的。一想到我能指着報紙對其他人說我和你認識,啊……真是覺得自己都了不起了!”
秦芊想到那樣的時候,臉也微微有些赧然,但眼底仍然浮着的那道憂愁,卻還是沒散去。
袁慧羣停頓了一下,道,“秦芊,你要知足,這不是偶然來的,而是真正源自你的努力。說實話,那段時間我看你跳舞,我都要看呆了,同樣的動作,怎麼你可以跳得這麼好,一點不假的告訴你,看你跳得我是春心萌動,如果我是男人,我肯定非你不娶啊……這是你的天份,我爸經常說有時候命運這種東西你不得不信,有的人天生就適合做一件事,並且能在這上面取得成就,怕入錯行不是說說而已。你能有這樣的機遇,就把握住吧。否則以我們的真正和其他人那樣硬性考試,一類本科都是危險的事情,想要去好一點的學校基本就別想了,除了走這條路,你能去清遠嗎?或者能去和清遠一樣的頂尖大學嗎?”
“有的人能在這上面達到的,我們哪怕就是拼盡全力,也夠不到的啊。”
袁慧羣看着她,“所以你能走,我真的很羨慕你,爲了你的人生,請走吧。”
秦芊擡起頭來,看着天邊最後一抹餘暉。
是啊……若非這樣,她是無論如何也夠不上的啊。
……
秦芊一連幾天都去了天行道館。
蔣二娃遇到秦芊還有些意外,說高三到了你不是說打工只會在週末嗎,怎麼現在平時也來了。來了就來了吧,我還是按照以前給你計算工資,你的衣服前兩天後勤的洗了,烘乾放在儲物櫃裡。
停頓了一下,蔣舟跑去拿了一份報紙過來,指了指第四版上面她的照片,雖然報紙刊登的是黑白,但其實打印的像素還是比較細膩,照片上的秦芊站在爬山虎的牆下,穿着連身裙,斜跨了個小挎包,後腳輕輕挑起,一副陽光開朗的形象。不用說就知道照片是她媽媽提供的,因爲這張照片她媽也同樣拿去上報了特招申請的資料,不止一次說過她最喜歡這張照片,活潑青春陽光,哪家生的這麼靚麗的小姑娘啊。
“厲害啊,報紙上刊登了,你真得那麼多獎啊?我父母在飯桌上還說起這個新聞,只是我沒說這就是我們的兼職員工……哎其實就是說了他們也不相信,只可能蹦我一句殼子衝上天,吹牛不打草稿!但其實說實話我覺得你是這個。”蔣舟朝她豎起大拇指,“未來的高材生。”
秦芊赧然一笑說蔣大哥,我想再上幾天班。
蔣二娃說不打緊不打緊,榮幸啊,就是擔心工資給你開低了,這算什麼,未來清遠學生勤工儉學?
秦芊一笑去換上了制服,此刻就是個端盤子問客人需要什麼的小姑娘,但她卻好像幹得異常賣力。有新來的盤子沒端穩飲品落地打碎,她先對客人鞠躬說不好意思,然後讓那個新服務生立即去讓後廚重做這桌,自己立即着手打掃。
天行道館內又恢復了自由,休閒的氛圍。把地掃了乾淨同時帚了的秦芊把拖把掃把工具分門別類放入工具室裡,回頭,看着天行道館。
柔和的燈光,實木桌椅,水吧自取臺,裝飾的枯木,一點一滴,一分一毫。這裡承載着的記憶,像是時光中雋永的存在。
她又記得那個連碗都不會洗的自己,記得那個內心彷徨的自己,記得那些家裡最黑暗的時刻,那個父母沒法振作,吵架打架提刀上陣,就要家破人亡的歷程。就是在那段她可能會走向人生中與現在絕對不同深淵的時刻,這個地方,像是羽翼一樣包裹了她。
她在這裡經歷的一點一滴,所見所聞所感所想,就像是她能夠在舞臺中央那樣自由的嫋娜騰躍一樣。
皆是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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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
明天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