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遠村位於中國最大的淡水湖鄱陽湖不過二十幾公里,平時天氣好時,時常能看到溪流交錯,良田沃野。
說起農業經濟,村長葉荷惠向來驕傲,寧遠村地理位置極好,這裡土肥力高,一年可以種三季稻米,九十年代打工潮,抽走了不少附近村落壯年力,唯獨寧遠村,靠着魚米之村的豐厚回報不受動搖,早就修起了電燈和公路,這在當時附近的村落裡面,算是最早的,那時候可是讓寧遠村很是虛榮了一把。
雖然鄱陽湖這附近從來就是洪水和旱災交替上演,卻始終沒能威脅到寧遠村。
很多人說是上游紅旗圩的功勞,那座大堤護着桑湖縣大大小小數十個村落的安全,八零年代實行“分田到戶”,附近村落都出人修建圩堤,一個小時一個工分,那座紅旗圩就是這麼佇立起來,這麼多年,不管其他地方鬧洪澇災害,位於紅旗圩下游的寧遠村總是能安然無恙。
只是葉荷惠看來這種說法就是無稽之談,哪裡是什麼圩堤的功勞,都是這地方風水好,據上輩人說,這寧遠村就是個錐體輪廓,那是地藏王菩薩的寶瓶啊。
聚精華之地,這是有菩薩護佑的!否則那紅旗圩也不是固若金湯,有一年發大水沖垮圩堤一角,農田受災,三個村落被衝,偏偏那水就繞開了寧遠村,這更是讓村子裡麪人人篤定寶瓶的說法。
這不,今年汛期,雖然從開年上面就有再說打醒十二分精神,可村子裡仍然該幹嘛幹嘛,種田大戶孫作福今年還多承包了十畝農田,都種上了棉花水稻,就等着行情上來了買些好價錢,過個豐年,把那熊孩子以後結婚用的小樓給蓋上,其餘村民,莫不大抵如此。
只是連綿的暴雨,也終究還是讓寧遠村上下多了一層憂慮,想到歷次水患都對寧遠村沒啥損傷的情況,大家多少還能坐得住。
這天夜裡,雨水反倒是比起前幾天下小了些,葉荷惠還專程讓幾個懂天氣的老人分析,都說這代表吉兆,天氣好轉,沒準過兩天紅旗圩那邊巡堤的人就會帶來好消息。
葉荷惠今晚睡得格外香甜,但半夜隱隱入耳的都是聒噪不已的響鈴聲。好幾天沒睡個好覺的葉荷惠套起衣服到了門堂,整個村現在就他村長家裝了部電話,作爲平時和外界信息溝通的工具,但這麼半夜三更響起,葉荷惠心頭咯噔了一下。
接起電話,裡面是一個機械而不真實的女音,還在衝擊着他尚未完全警醒的耳膜,“濱河縣防汛抗旱指揮部通知您,當前地區已經出現超400毫米強降水,濱壩水位超警戒容量1.9米,創歷史最高水位線,已有潰壩風險,請得到通知的單位和羣衆即刻向安全地區轉移……”
葉荷惠被這種新鮮感弄得處於短暫的微懵中,居然還能這麼電話通知?這東西先進哩!
但短短的時間,他就反應了過來。圍繞腦袋的睡意不翼而飛。
濱河縣大壩,可不就是紅旗圩上游?
當年他見過大壩的蓄水容量,那就是一個大湖泊,水草豐沛,魚鷺做洲!一旦潰壩,紅旗圩,包括他更下游的這個寧遠村,那還不變作一個水塘塘!
儘管寧遠村歷次都在水患中安然無恙……然而這一次,他不敢賭命。
葉荷惠連忙喚醒了自己老伴讓她趕緊收拾東西跑路,從牆上取下了高音喇叭,冒雨奔走拍門挨家挨戶通知。
村落亂作一團,有不滿的,不信的,懷疑村長哪就能那麼快得到消息的,也有人說紅旗圩去了巡堤的人,要有什麼動靜,那邊會過來通報的……
老村長扯着嗓子喊,這次不是紅旗圩,而是濱河縣水壩,防總電話通知的,洪水來了紅旗圩算個鳥蛋!趕緊撤!
兩個小時後,當寧遠村的村民向着高地轉移的時候,他們看到了在山崖間滿山飛竄的鳥羣,聽到了那彷彿羣獸在林中奔騰的轟鳴。
全村幾百戶人,剛剛爬上山腰,狂風就呼嘯而至。
洪峰從兩座山之間傾瀉,首當其衝的幾十間房屋,就像是被水銀推動着,支離破碎的瓦解,然後消失。
所有人都知道,從他們這座山上看似緩慢的水線,實際上真正置身那片地域,就會明白那是怎樣的迅疾。
洪峰造成了地質沉降,剛剛還在人們面前的半座山,突然就消失了,只留下幾棵靠着半數根系扎着邊緣的松樹,歪歪斜斜,讓人不敢相信它們以前是一片鬱鬱蔥蔥松林的一部分。
再也看不到寧遠村的房屋了,稍微高一點的地勢上,看得到一個像是釣魚浮標一樣的物體,那是村小學的旗杆。
走上了山峰最高處,寧遠村的村民們這才能總覽全貌大概,以前能從這座山頂看到的十幾個村落還有附近的鄉鎮,現在都被吞沒了……目光所及,盡是洪濤。
老村長轉過頭來,看着後面這雖然哭天搶地,但大多數都安全轉移的村民。
他不知道其他的村落鄉鎮,是不是也在之前也接到了同樣的預警電話,從而也得到了安全轉移。
這片天地,只剩下自然不死不滅的洪荒偉力。
……
狂風暴雨,拍打在冰冷的軍車鋼鐵車廂上面,南京軍區某部營地,一羣羣身着軍裝的年輕士兵,排列成隊,檢閱之後,命令下達,“全營登車!出發抗洪!”
汽車發動機的轟鳴撕開雨夜。
一隊隊這樣的鋼鐵洪流運兵車,在這片大地上的很多處遇險地區冒雨前進。
在潰堤的大壩,在險峻的灘塗,在被淹沒的城鎮和鄉村,到處都是扛着麻袋,向山洪逆行,手牽着手跳入洪峰裡用身體築壩的軍人。
多年以後,他們的照片,仍然在抗擊洪水這段歷史的前列,時代會記住這一切。
……
6月12到27日的這十五天,持續的強降雨鄱陽湖水系率先暴發洪水。
這之後……撫河、信江、昌江水位先後超過歷史最高水位,洞庭湖水系的資水、沅江和湘江洪水相繼爆發。兩湖洪水匯入長江,致使長江中下游幹流監利以下水位迅速上漲。
7月,宜昌相繼出現多次洪峰。
8月,九江決堤。
人們鑿沉裝滿煤,砂石的運輸船封堵缺口,用汽車,一節節的火車皮裝滿沙袋,石料,甚至倉庫裡的玉米,稻穀,大豆等都,上去封堵缺口。
一直到八月底九月,歷經前前後後八次洪峰最終形成的全流域大洪水肆虐之後,長江中下游幹流水位才逐漸回落。
至此,全國包括受災最嚴重的江西、湖南、湖北、黑龍江在內,共有29個省、市、自治區都遭受了這場災難洗禮。
受災面積超3億畝,成災面積近兩億畝,受災人口2.23億人,死亡人數2149人,倒塌房屋685萬間,直接經濟損失達1666億元。
要值得說的是,根據國家防汛抗旱總指揮部辦公室和民政部統計出來的數據,這是自1991年開始,歷次洪水中受災損失最嚴重,但死亡人數卻是最低的一次洪水災害,2149人的死亡人數,比起96年受災更輕卻導致了5840人死亡的數字,不得不說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能減少傷亡,也是歸功於災害防治預警系統的準確和及時預警,研發這套系統的伏龍公司的名字,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第一次進入人們的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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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整一下,今天就一更吧。
這本書預計寫到程燃上大學結束,緬懷一下青春,希望和大家共度這段美好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