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波一羣人過來,核心是十幾個經常在球賽一起玩,平時很性格很衝的人,而這麼一行動,兩個班一些湊熱鬧的男生女生,主要是男生居多也跟了過來,看上去人數衆多,三四十人,浩浩蕩蕩朝着這邊移動。
俞曉是眼看着架勢不對,往程燃那邊去通風報信,就被這邊喊着“站到!抓住!狗日的敢跑!”給揪住了,但沒想到他還是扭頭大喊提醒了數十米之外的程燃。
接下來當前的五班幾個人照頭給了他幾下,一腳把他踹出去幾步遠,俞曉孤零零的站着,卻也沒敢跑,被這些人的氣勢給嚇住了。
蔣波上前又給了他一下,俞曉臉上就紅一陣白一陣,“你龜兒子膽子大的很哦,我要打的人你還敢去報信!”
蔣波爲首的這些人更是覺得在周圍旁觀之下,那種類似於古惑仔的氣場,體現得淋漓盡致。
這個年代很有一些港片以黑社會社團江湖仇殺爲賣點流行,以至於很大一部分青少年都受到影響,哪怕就是一中這種學校裡面,鬥毆打架校園暴力都是頻繁出現,一個星期就是在學校內部,恐怕都會爆發一兩場。
一般只要不出傷筋動骨的事情,不要被主要校領導撞個正着,打了也就打了,在學校裡被欺負的人大多也只能忍氣吞聲。
蔣波不經意瞄到楊夏從操場那邊過來的身影,更覺得打了雞血一般,指着程燃就過來了,眼珠子瞪得像是金魚,“你狗日的就是程燃?……”
蔣波這邊身後的人,隨着蔣波也一併向前壓上去,只是這個時候不是奔跑了,而是那種氣定神閒如同狼圍住即將被玩弄的羊羔一般的氣息。
“程燃怎麼不跑啊!”旁邊圍觀的他們四班的女生也被嚇到了,用手捶了一下身邊的男生,“你們快去把程燃拉走啊……趕緊通知體育老師去……”
四班的男生卻沒一人敢上前,一來五班這邊很多人都是藍球隊,足球隊,平時酷愛運動的,論身體體格,四班這邊普遍比不上,平時也比較溫和,五班那裡是出了名的幾個年級上跳戰的人物聚集地,蔣波和其中好幾個人就是。
也是因爲俞曉被捱了那幾下讓四班男生也心有餘悸,生怕自己上去就是被蔣波等人“一視同仁”打擊的對象。所以沒有一個人動。
然而也就在這時一個黑影從旁邊籃球場壩上橫空划來,一枚籃球落在了蔣波等人前進的空地上,發出蓬一聲後高高跳起,斜飛了出去。
還有人敢插手?
蔣波和那一幫人頭偏向球砸過來的方位,然後他們就看到了之前在旁邊打球的謝飛白走了過來。
一米八零個頭的謝飛白平時也打籃球,打得還不錯,他人在七班,幾個同班男生之前就在這陪他打球。隨後事情爆發,他們從旁看戲,那幾個男生也一臉詫異,沒想到謝飛白會在這個時候走出去。
然後是謝飛白貌似走過來撿球。
一中老大的名頭雖然都是很多人私底下傳的,雖然蔣波這羣人恐怕不太服氣,但平時也未必不忌憚。特別是杜斌打了他,原本即將接手一中老大這個名頭反倒被報復了之後,那之後很多人對他謝飛白就敬而遠之。
只是丟了個球,就把蔣波逼過來的氣勢打斷了,一時氣氛有點僵。
偏偏蔣波還不好說什麼,他身後那幾個很衝的足球隊的,此時也都沉默了下去,看謝飛白撿球,想着他大概就是發泄一下,撿了球就走了,而後他們自然就該打人打人。
楊夏一羣也來到了邊緣,但他們突然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插進去。
謝飛白站在中間,卻不撿球,只是扭過頭,對着程燃,冷懨一笑,“怎麼,你也撞上事兒了,不過這次我心情好,我罩你。”
程燃只能從心底說又一個熊孩子啊熊孩子……當時搶人家女朋友被打的時候,甩開自己的手說“跑錘子!”還讓自己以後小心一點。結果遇上今天這等事,他也要進來參一腳。
這傢伙真的是……不能以常理論度……
但毋容置疑這個時候謝飛白的樣子已經快耀得很多女生睜不開眼了。就連原本應該是同性相斥的男生,都不得不承認謝飛白的確是有點帥。
在楊夏身邊,張小佳已經開始發花癡了……
俞曉張了張嘴,“哈!?”口中吐出這麼一個字來。
但無論怎麼說,周圍擔心程燃的一下子放鬆了好多。
蔣波臉色就急遽的陰暗了下去,連帶着他身邊一羣人也都面色不善,“謝飛白,這事和你沒有關係,你也要管?”
對啊,這也是此時周圍人的無窮疑問,這程燃到底是怎麼回事,不就是四班,以前普普通通的傢伙嗎,怎麼先是頂了班主任,又在文藝匯演上鬧錶白班花那麼一出,現在居然身爲一中老大的謝飛白還爲他出頭?他面子這麼大了?
這個世界怎麼突然變得有些讓他們捉摸不透了。
迎着蔣波那要說法的目光,謝飛白瀟灑無比的聳了聳肩,“上次我被打的時候,他拉着我跑的!就這麼拽着我,我謝飛白好像還沒這麼窩囊過!但這事是情分!”
謝飛白抑揚頓挫,連旁邊的程燃看來,都覺得這小子要是去演電影肯定是演技派。
“情分欠下了……你受不受是一回事!但必須得還!”謝飛白站這裡,目光仍然是那種淡閒而強大的,“所以你今天要動他,就把我給一起動了。”
蔣波這羣人出現了一陣騷動,要是換一個人,恐怕他身邊的人早衝上去給敢出頭的人腰眼就是幾腳了,但現在情況不對,謝飛白家裡背景深厚,種種跡象都表明和社會上的人來往密切。他蔣波雖然也認識幾個混社會的,但那些人他是知道的,每次幫他出頭都要送煙送酒,刮他一層皮,他非到萬不得以還是不會輕動,而且那些社會人,也未必勢力比得上謝飛白認識的。
但今天場面都做成了,這麼一副氣勢洶洶,楊夏還在那邊看着的,他蔣波不就是要爭個面子嗎,這突如其來,被謝飛白接下了,這面子也懸在半空,落不下來啊……
於是蔣波也就只能陰惻惻迴應,“謝飛白,你能護他一次,還能護兩次三次?是不是每天都跟着他走?”
謝飛白搖搖頭,“那之後不管,總之這一次我欠他的,這一次得罩着!”
兩人這言下之意,簡直就像是在對一條被保護的羔羊討價還價。
蔣波到已經內心竊喜了,謝飛白這話裡是今天他護着,以後你們怎麼樣他就不管了,今天打不到程燃,下一次可以再來找他麻煩,而且能夠和一中老大這麼談判,雖然沒打到人,也不算落了面子,至少氣勢上還是很帶感的……
結果程燃突然對謝飛白開口,“多管閒事……我什麼時候……要你這個小屁孩罩了?”
謝飛白扭過頭來,那種眼神,和當初程燃手被他甩開時如出一轍,他沒想到這麼快就報應不爽體會到了這種感覺:“……”
小,小屁孩……
蔣波一衆人也有點懵。
然後程燃轉身向後走過去,他的後面不遠處是躲在人羣裡的班長劉明,手裡是一本厚厚的《新概念英語》,剛纔劉明在這裡看英語背書,陡然爆發衝突,作爲四班班長,又不敢站出來保程燃,自然就往人堆後面縮了。程燃走過來,直接把他手裡那本《新概念》抽了過去,然後折返走向蔣波,一邊走一邊把那本書卷起來,壓緊,成一根棍子狀。
他看了不遠處衣衫凌亂的俞曉一眼,從不知道該是惱怒還是錯愕的謝飛白身邊一錯而過,蔣波看着程燃來到面前,剛準備開口,“你他嗎……”
程燃手上的書棍猛地當頭就給了他一棍,“熊孩子一天不好好學習盡學古惑仔!”
蓬!得一聲勢大力沉的聲音伴隨着程燃的唸叨砸在蔣波的腦門頂上,他的頭髮都彈了一彈。蔣波那一下是有點懵的,他覺得自己好像被一下就打成了輕微腦震盪。
偏偏程燃出手還極快,在最初的一棍之後,就在所有人猝不及防的瞬間,亂風披靡般緊接着嘭!嘭!嘭!甩在他的臉上,脖子上,肩膀上。
每一棍力道十足,那種16開的《新概念英語》被他捲成書棍後力道十足,威力簡直不亞於一條棍子腿。
只是木棍表面很硬,難免打上會有皮外傷,但這種書棍砸在身上,那可就是軟組織挫傷的內傷!程燃這樣的力道,等閒把人打個皮青臉腫沒什麼問題。
剛剛他還像是一隻待宰的羔羊,現在活脫脫一個惡魔提着棍棒,口裡念着古怪的咒語施虐,“盡學古惑仔!盡學古惑仔!……”
就在這麼連打帶唸叨之間,蔣波承受不住逃避打擊的噗噗噗狂退,踉踉蹌蹌跌撞進身後的幾個人中,一下子阻斷了他們的動作,結果程燃的書棍又順勢在剛纔打了俞曉的那幾個人身上雷霆掃擊了一遍。
隨即他腳步一錯,讓人以爲他還要遞進擴大攻勢,下意識後退擡臂遮擋的時候,如同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劍客毫不拖泥帶水抽身就退!
在一旁的謝飛白是徹底的看傻了眼。
而旁邊四班的,五班的,七班的人也是瞠目結舌。楊夏張着嘴巴,旁邊張小佳一羣嘴長得比她還大一個尺碼。
而後纔是蔣波等人反應過來,此時已經徹底被撩惹得發了狂,哪還管謝飛白了,十幾個人紅着眼瘋狂朝着程燃追了過去。
呼啦!聲中看熱鬧的這三個班級的人也緊跟着過去了。體育老師剛剛被學生叫了過來,“打架,在哪裡打架!反了天了……”
一羣人叫囂着,緊追着程燃。
“你他嗎不要跑……”
“有種站到……看老子們不打死你……”
這些人都是擅長運動,有幾個爆發力很足,現在胸腔裡已經快炸了膛,跑起來真個如同獵豹,只是幾步之遙就要抓着程燃了。
程燃對着面前的樓梯三步並做一步,沿着臺階箭步竄上,然後直接轟得撞進了一間辦公室之中。
蔣波等一羣男生有幾個緊隨其後衝了進去,但隨即後面的就急剎車,終於大票人在門口給剎停了,堵了門。
這個時候辦公室裡的人已經出來了,章明咬牙切齒,又驚又怒的衝了出來,“搞什麼!你們搞什麼!狗崽子些你們搞什麼名堂!”
又看到程燃,“程燃你在做什麼!”
“他們打我!”程燃隨意朝蔣波一羣人一指。
尼瑪!有這麼無恥的嗎……蔣波一衆簡直要抓狂了,他們算是徹底的看到了什麼是小說裡形容過無數遍大反派的“無恥之徒”這個字眼的含義。
明明是他們這邊還沒動他,他居然敢頂着十幾個人先下手,最慘的是蔣波,現在腦袋還蒙着,好幾個人都被他狠打了一通。
頓時掀起一片義憤填膺,“他先動手的!”
“他動手的!”“他拿書打我們!”
這個時候,程燃反倒靜了下來,一副安安靜靜的樣子,劉明那本書早就被他打完人後順手扔了,此時攤開空空如也的兩隻手,對帶着怒意看過來的章明道,“章主任!我一個人,他們十幾個人……”
程燃聳聳肩,露出一個訝異荒謬的表情,“……然後他們說我先動手?”
十幾個人面面相覷,此時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這人他嗎已經無恥到了無敵的高度。他們張了張嘴,連自己覺得自己的辯解可能都沒有力量。
他們人生中第一次體會到一種無力感……
什麼都不用說了!
章明探手就一把抓着蔣波的頭髮扯進了政教處辦公室裡面,然後就像是飼養員提兔崽子一般,一手一個,把這十幾個人給一窩子提進了辦公室,然後反手砰!一聲把門給關了。
也把程燃關在了外面。
據當天壯着膽子通過窗戶玻璃縫隙觀望的人來說,蔣波十幾個人站成一排,貼面朝着牆壁思過,最後挨個寫了檢查,然後就是後來幾天分批次請家長到學校談話……
在新的週一大會上面,他們還得到全校警告的處分,再發現類似行爲,直接開除……言下之意,就是哪怕你是初三了,這段時間也要夾着尾巴,膽敢再有絲毫違紀,把學校警告不當回事,那就是直接動真格了。
蔣波這一羣人,最初只是想揍那個看起來不起眼的程燃而已,怎麼突然就像是被一輛呼嘯而來的重型卡車給撞中了,鬼才知道那段時間,他們經歷了什麼,蒼天可鑑,自己纔是受害者啊……
那一天,蔣波和他的那羣死黨朋友的人生彷彿經歷了一場洗禮,然後他們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寧得罪君子,不得罪真正的無恥之徒。
因爲在後者面前,任何言語的辯解和你自以爲所掌握的真理,都將會和死水裡翻騰的泡沫一樣……蒼白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