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穗兒剛一露面就被誅殺,元尾甚至來不及悲傷。
“穀穗兒!”元尾從雪堆中露出頭來呼喚。
“閉嘴!都他媽是你做的惡!”谷明見惡狠狠的罵道。
回望燕郡城,誅殺了穀穗兒的天仙們已經追來。谷明見把元尾遠遠扔出,大聲叫道:“元尾,你一定要去火垢山地!不要辜負了穀穗兒對你的一片癡心!等你再有突破時一定殺了騷人炎獸等人爲我父母復仇!爲穀穗兒報仇!”
谷明見在空中轉身,偌大的冰雪巨人轟然碎裂化成漫天風雪朝着天仙們撲去。
當年彩雲城一戰谷明見只剩下一縷殘魂,他化成冰雪守衛在彩雲城廢墟上游蕩了幾百年後才勉強恢復了自己的境界。不久前芰紅芳、穀穗兒回到昊陽界找到谷明見,這分別幾百年後的重逢更加珍貴。可是谷明見如今毅然把自己遭受到的苦難連同自己的身體、魂魄化爲凌冽、仇恨的暴雪把兩界天仙擋了下來,只爲元尾爭取一個逃走的機會。
風聲嗚咽,燕郡城一刻入冬。
那是一場三界從未有過的暴風雪。
片片雪花比成年人手掌還有大,除了六隻銳利的花瓣外,雪花還生出了許多銳利的小刺。這些雪花落在修仙者身上看似輕飄飄的卻像沉重的鐵蒺藜一樣。萬千雪花嘈嘈雜雜嘰嘰喳喳毫無方向,它們在狂風中形成一個又一個旋轉的冰雪風潮,把整個燕郡城籠罩,讓所有修仙迷失。
在這場風雪人沒有人能夠找到方向,整個燕郡城彷彿飄落到一個遊離在三界之外的界面,沒有東西南北,甚至沒有上下。無論境界高低,燕郡城所有修仙者全都成了孤家寡人,原本近在咫尺的夥伴全都沒了蹤影。
即使是天仙炎獸、騷人也看不穿眼前那厚重的白色,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風雪裡每一個都緊緊握住自己的靈器不敢有太多的舉動。
“啊!”風雪中傳來一陣慘叫,那似乎是天仙江忻臨死前發出的聲音。
“江忻師弟?”騷人驚訝的喊道。在這燕郡城還有誰能誅殺一個天仙?難道是燭陰界的天仙有什麼私心雜念?或者帝山界天仙還沒有誅殺殆盡?然而任憑騷人怎樣呼喚,江忻都沒有再發出任何聲音。
“啊——該死!救我!”
風雪中又傳來炎獸的怒吼,那吼聲裡有震驚有虛弱,像是受了什麼嚴重的傷害。
有誰能夠傷害炎獸?此時此刻騷人絕對不會冒死相救,他下意識向後退去。好在騷人的運氣不錯,並沒有遇到任何敵人。
而後,風雪裡廝殺聲、慘叫聲此起彼伏,整個燕郡城彷彿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屠宰場,所有修仙者成了毫無抵抗力坐以待斃的凡人凡獸一樣。要不是擔心半空中也有修仙者埋伏,騷人早就駕馭飛行靈器逃走了。
足足半柱香的功夫過後風雪才弱了一些,那些慘叫也稀少了起來。
“不知道兩界天仙還剩幾個?”騷人悲嘆道。
“章師兄!楚師兄!”那依稀是芰尚的聲音。騷人心裡驚喜,他甚至暗地裡祈禱這場風雪之後三界仙境之上修仙者只剩下芰尚和自己就好了。
芰尚繼續喊道:“我突然間想起我家有個叛逆子孫叫芰紅芳,她修煉了一種基於聲音的幻境。我們一定是處於她的幻境裡,真實的風雪並沒有這樣殘暴!我們大家堵上耳朵不要被她的幻境所幹擾!”
“幻境?”騷人心裡驚訝,怎麼會有如此高深的幻境能夠迷惑十幾個天仙!雖然十分懷疑,他還是堵住自己的耳朵,不讓自己聽到任何聲響。
隨着聲音的消失,那些凌厲的風雪瞬間從空中跌落下來,炎獸、子桂等天仙其實就在不遠處,除了受到不同程度的驚嚇外他們大多安然無恙。而元尾早已不見蹤影,應該已經逃離燕郡城半柱香的路程。
天仙江忻拍着自己的腦袋一連聲的懊惱,“我記得那個芰紅芳!兩百年前元尾殺上昊陽界,芰紅芳就是用幻境干擾了我以至於讓元尾得以逃走!我早就該想到這是幻境,三界裡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大雪!”
江忻說的沒錯,只是他實在不好意思說出當年他被芰紅芳的幻境困住,還被一頭虛幻的天仙境老牛頂暈。等他從昏迷中清醒過來發現自己毫髮無損,這才明白困住自己的只是一個幻境。
芰紅芳的幻境就是如此強悍!
炎獸出離憤怒,他質問芰尚:“那個芰紅芳是什麼境界?她竟然能一下困住十幾個天仙,幾百個修仙者?”
芰尚悵然道:“芰紅芳是我芰家少有的天才,在芰家子弟中她是唯一突破金仙甚至有可能突破天仙的人!她在一次昊陽狩獵的時候帶回一個孩子從而壞了自己的名聲,也正是因爲這個被我芰家上下所排斥,只是讓我萬萬沒想到那個孩子竟然是她和元尾的孽種……之後她就離開昊陽界追隨了元尾……”
“原來如此!”炎獸恍然大悟,“怪不得她會去幫元尾!今天既然她幫了元尾,那就不要怪我們殺她!”
騷人卻笑道:“何必勞煩章師兄動手,那個芰紅芳大概已經耗盡了所有靈力和魂魄才能和谷明見攜手營造如此驚天動地的幻境!”
順着騷人的手指,天仙們發現燕郡城廢墟上樹立着一個數丈高的金色豎琴,那豎琴琴絃已經全部崩斷,再也無法發出半點聲響。清風吹過。那豎琴已經隨風化爲煙塵散落在地上的冰雪裡。
從此之後芰紅芳和谷明見徹底融爲一體再也無法分開……
“他們爲什麼這樣幫元尾?……”騷人喃喃低語。
“我不管爲什麼,我只知道元尾絕對不能留!”炎獸冷哼一聲,他俯身化成赤鬃狂獅追尋着元尾逃走的蹤跡一路追趕過去。元尾逃走的蹤跡並不難尋,從燕郡城通往火垢山地,一路上殘留了一行巨大的血色腳印……
半柱香的工夫元尾能逃多遠?要知道他被昊陽、燭陰界天仙圍攻,雖然僥倖不死,但是境界卻掉落的厲害,他甚至沒有足夠的靈力再次施展縮地術,而他那一對龍翼也被騷人和炎獸斬去。
幸虧還有人幫元尾!
在腳印的盡頭元尾正被一巨大的白猿扛在肩頭狂奔,白色巨猿足有金仙境,那是帝山界第一智者白欒。
在元尾帶人殺上燭陰界時,白欒並沒有跟隨同行。因爲白欒明白,依照兩界實力的對比,帝山界勝算的機會實在渺茫,於是他想到聯合昊陽界對抗燭陰界的縱橫策略。可是他沒有想到昊陽界靈氣也被人拘禁到了各大修仙聖城、輸送到帝山火垢山地,而且謠言四起說是這一切都是元尾的陰謀,他想利用三界靈氣做最後一次突破!
白欒自然明白元尾受到了陷害,他也明白一個圍繞元尾而設置的巨大陰謀已經被策劃、被執行!他讓屋途冒險去仙畿城見騷人,自己去打探消息。結果屋途喪命在仙畿城,白欒一路狂奔趕往彩雲城,這才匯合了穀穗兒、芰紅芳、谷明見。
“我聽說元尾大人正在被人追殺!”白欒說道。
“我們該怎麼辦?”穀穗兒止不住哭泣。
雖然已經突破天仙境,但是穀穗兒依然單純的如同孩子。等她知道元尾危在旦夕,那份與哥哥重逢的喜悅早就被沖淡到虛無。
白欒決然道:“這一定是有人在陷害元尾大人!而且,兩萬年前他們用同一種方法陷害過渲墨大人!”
“那我們該怎麼辦?”穀穗兒又問。
“帝山界兩萬年所遭受的苦難告訴我們,如果元尾大人死了,我們將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我們這些凝魂境之上的前輩將是燭陰界、昊陽界誅殺的目標!爲了帝山界,我們必須幫助大人!”白欒分析道。
“怎麼幫?”穀穗兒又問。
“我們拼盡所有也要救下大人,並把他送到火垢山地。在那裡大人有再次突破的可能,如果大人突破了,他不僅可以救下帝山界,而且還可以一統三界!只是,我們極有可能看不到那一天!”白欒黯然道。
幾人一陣無言,可是從各自的目光中,他們看到了各自的決定。
於是谷明見用自己的身體和魂魄救出元尾、穀穗兒用自己的身體和魂魄擋住了兩界的天仙,而芰紅芳耗盡自己的身體和魂魄幻化出一場暴風雪……
聽着白欒的解釋,元尾心在泣血,“白師兄,你把我放下,我能走!”
白欒卻依然不停奔跑,他一步十里,速度甚至超過了應龍飛翔。可是元尾清楚這每一步都在損耗着白欒的境界、身體和魂魄!
“元尾大人,事到如今我們已經沒有任性和衝動的資格!等你進入火垢山地後一定要盡力突破,千萬不要浪費了三界的靈氣!我們帝山界萬千修仙者的命運可都在你的手上!”白欒叮囑道。
從燕郡城到火垢山地幾萬裡,白欒一口氣跑了大半。等到快到魚王埠的時候,原本高於兩丈的白色巨猿已經不足一丈,而他的步伐也慢了下來。
“元尾大人,白欒就送到這裡了!餘下的路你只能一個人走!大人快跑!大人快跑!”說着,白猿把元尾向前扔去。
元尾已經沒了龍翼,他狼狽跌落在泥土裡,轉身化成一頭斑斕的猛虎,就像當初第一次離開兩季山那樣掩藏了自己身上的靈力氣息狂奔而去。
依稀中,元尾看到白欒順着原路折回。或許他想用自己留下的那些靈力再爲元尾抵擋一下。
元尾從未如此狼狽、無助……
狂奔中,元尾渡過了銀黛河,在那裡他依稀看到了白鱘的身影;狂奔中元尾經過了魚王埠,在那裡他看到城牆上高高豎起的“劉”字大旗;狂奔中他看到了一座小小的孤墳,墳上青草萋萋……可是他不敢停留半刻,在他耳朵裡一直響着白欒的催促:“大人快跑!大人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