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 他們都得嘗所願,離開了那個困住他們的樊籠。
想要自由,想要愛, 想要解脫……
一切都走向終結。
甚至, 他們都以爲, 今生今世……再不相見。
但是人生總有意外——
“是你們。”阮潮的目光平靜地掃過原遠絕美的花容, 然後落在了她身邊的花邀身上。
一向陰沉漠然的殺手滿身戾氣盡消, 雖然仍舊面無表情,但漆黑的烏眸裡冰霜已融,並難得地透出淡淡溫情。
他們是幸福的。
“想不到會在這裡遇見你……們。”原遠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蘇玳。
“我也同樣沒想到。”阮潮冷淡一笑。
可以的話, 相見不如不見。
有些人,生來幸運, 想要的東西, 總是輕而易舉地到手。
阮潮承認, 自己或多或少地生出了些妒忌。
“蘇二小姐,怎麼低着頭不說話?”原遠微微彎下了腰, 湊近去看蘇玳垂着的臉,“你不會是在害羞吧?”
回想起剛纔花邀以王子抱公主的姿勢將蘇玳從危難中解救出來,兩人還在花火迷離的空中旋轉了幾圈才落下。如此浪漫唯美的畫面,難怪蘇二小姐會回味無窮。
原遠不悅地眯起了雙眼。
“耀眼……”蘇玳終於擡起了頭,“太耀眼了, 你們……”
花邀和原遠同時露出不解的表情。
“……的後面。”蘇玳慢吞吞的補充。
竹棚上的那個大花燈被火焰吞噬後, 火勢立刻順着風勢蔓延開去, 剎時間已經變成一片火海, 亮麗奪目。
“救火啊, 大家救火啊。”
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們早已紛紛提着木桶去打水。
四個人淡定閒聊的同時,身後一片驚叫與混亂。
“……”
“……”
“……”
“那麼, 找塊安靜的地方敘舊吧。”
纔沒走出多遠,就聽到後面有人拼命地呼喊着阮潮的名字。
“阮大夫,阮大夫在哪裡?快來救人啊,有人受傷了。”
原遠意外地看着阮潮。
“和你同姓的大夫?”
阮潮瞪她一眼。
“他們叫的就是我。”
連花邀都露出了詫異的神情。
“阮潮變成好人了,真沒意思。”原遠拽了拽花邀的胳膊,“我們還是繼續去好玩的地方吧,別在這裡浪費時間了。”
花邀似乎有點依依不捨地看了蘇玳一眼。
好不容易纔重逢,卻又匆匆別離……不過,她尚在人間,真好。
阮潮聽到原遠的話,鬆了口氣,提起的心終於又放了下來。
“那麼青山綠水,後會……”
“我還沒問恩人的名字。”
蘇玳突然插嘴說道。
其餘三個人的目光都筆直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然而蘇玳只看着花邀一人。
“美人,把名字告訴我。”
“……”
“……”
“……”
……
於是,原遠決定在村子裡住下。
那一夜的突變在村民們的心中留下了深刻而難忘的記憶。
對阮潮而言,同樣刻骨。
上天註定了的劫數,怎麼躲也躲不過。
真有人命犯天煞,孤獨終老。
“你不說,人家怎麼知道。”原遠興致勃勃地用梳子梳理着花邀的頭髮,看也不看閒坐一旁的阮潮一眼。
“我一再暗示你們離開這裡,你聰敏過人,會看不出來?”阮潮氣上心頭,對準桌面拍了下去。
花邀的臉上略顯憂慮。
“她這些天就已經很少和我說話了,前天一大早還收拾包袱搬到私塾去住,說不定哪天,她就會和我分道揚鑣了!”
阮潮注意着花邀擔憂的表情,心裡總算舒服了一些。
懂得愧疚就好。
“我就知道……”花邀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阮潮反而被她弄得有些不自在起來。
“……可能我和她真的無緣,你也不要太自責。”
花邀重新睜開了眼睛,神色無奈。
“遠,我不要編辮子,每次解開時頭髮都會捲起來。”
“那樣才性感,我喜歡火辣一點的感覺。”
“我不喜歡,感覺亂糟糟的。”
“NO、NO、NO,有時候凌亂,也是一種美。”
“我還是不太習慣你的審美觀。”
“我們一直在一起,你遲早會習慣的。”
阮潮瞪大雙眼,左忍右忍,最終忍無可忍。
“你們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花邀驚訝地看了過來。
“哦?你在啊,什麼時候來的?”
阮潮站起來往門口走去。
“告辭。”
“不送。”原遠笑眯眯地目送她的背影。
“你們到底有沒有良心!”阮潮一腳踹在了門上。
“自從你們出現後,她的記憶就一點一點地恢復,我們的關係就一天比一天糟糕。”
“你們之前不冷不淡的才叫糟糕,還不如來個爆發,讓愛火熊熊燃燒。”
原遠手握梳子,做了個志在必得的姿勢。
“我也覺得蘇玳能夠恢復記憶不是壞事,發生過的事情,無法抹殺,何不坦然面對。”
花邀接口說道。
阮潮憤恨地跺着門檻,彷彿和它有宿世冤仇。
“事不關己當然說得輕鬆。她對我說,把一切都弄清楚後便會找我,但……”
經歷了那麼多的陰謀算計,縱然能夠看淡,那份感情也不再純粹。
“蘇二小姐都那樣說了,你就耐心等待好了。”原遠又開始專心地爲花邀梳理頭髮。
阮潮決定放棄與她們繼續交談,毅然轉身離去。
“你回去不也沒事幹,一個人對着四面牆亂想,很容易神經錯亂的。”原遠不無關切地道。
“我不是回家,我是去私塾找她。”阮潮打定了主意。
原遠停下了梳頭的動作,花邀也驚訝地看了過去。
“你去……不好吧,要給她一點私人時間和空間來做選擇。”原遠的表情嚴肅了起來。
“我從來不處於被動的局面。”阮潮意志堅定地道。
花邀驚奇地發出了一聲嘆息。
“你變了。”
阮潮皺了皺眉,彷彿對她說的話很不滿意。
“你還記得這張紙條嗎?”花邀從懷間取出了一張摺疊整齊的小紙片來,“你不再猶豫了?”
阮潮沒想過花邀仍然保留着那張小紙條,呆愣了片刻,露出了一絲苦笑。
“我以前決定過要恨她到底,所以我設計報仇,但最終我得到了什麼?來這個村子之後,我決定去愛,想不到……居然會覺得快樂。”
已經嘗試過了那麼一點甜蜜,叫她還如何能夠放棄?
“再等等吧,多給她一點時間。”花邀定定地注視着手上的紙片。
“我等不下去了。”阮潮煩躁不安地靠在門邊,“我現在就像便秘一樣,盼着她來,她卻老不來。”
“……”花邀看向了原遠。
“這個比喻貼切。”原遠向阮潮比起了大拇指。
“她這樣說,不就把蘇玳比喻成……”花邀拿過原遠手中的梳子自己梳理起頭髮來。
阮潮懶得再理會他們,轉身準備離開。
只是,才轉過身去,目光便被前方的身影所吸引,無法離開。
“恭喜你,阮潮,終於可以暢通了。”
原遠也看見了那個身影,與花邀對望了一眼,面無表情地開口道。
阮潮下意識地握緊了雙拳,看着那個人漸走漸近,直至她走到自己面前。
“美人們,我來看你們了。”蘇玳的視線越過阮潮的香肩,笑容可掬地往屋內掃去。
阮潮默默地看着她,不作言語。
“看樣子是恢復了。”原遠彷彿徵詢意見般地看向花邀。
“……嗯。”花邀含糊地應了一聲。
接下來,四個人出奇地沉靜,沒有人再開口說半句話。
阮潮試探性地碰了碰蘇玳的手,蘇玳垂下眼簾去看她的動作。
阮潮乾脆一把握住。
“你現在沒有武功,沒有銀兩,如果沒有我的話,什麼地方也去不了,什麼事也做不了。”
蘇玳靜靜地聽着,良久才淡淡地回了一句:
“你不要自信過頭了,本小姐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沒有去不了也沒有做不了的。”
阮潮一時氣結。
那個任她欺負任她奴役的死小孩去哪裡了?把她還來!還來!!
“所以,我留在你身邊,並非情不得以,而是……”蘇玳湊到了阮潮的耳邊,“心甘情願。”
阮潮怔怔地擡起了頭。
“回家吧。”蘇玳反握住阮潮的手,瞄了眼屋裡正在看好戲的兩人,“他們也該看夠了。”
阮潮這才反應過來,目光與蘇玳在空氣中相遇,緩慢地彎起了脣角。
那麼,走吧。
一起回家。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