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愛上了另外一個人?”蘇玄墨重複着原遠的問題, 目光落在了那把秋水般澄淨的軟劍上。
原遠淡定從容地雙手捧劍,彷彿事不關己。
蘇玄墨伸手取過了長劍。
“很簡單啊。”他挑了挑眉,已經作出了決定。
我屏着呼息, 時刻注意着他的舉動。
他當然不可能傷害原遠。
沒有人會去傷害自己心愛的人。
蘇玄墨雖然殘忍, 但他也是個人。
“殺了你愛的那個人, 不就好了。”蘇玄墨輕鬆地道。
像風螢那樣犧牲掉自己卻一無所有, 是傻瓜的行爲。
而爲了愛, 殺死自己心愛的人,是瘋子的行爲。
殺掉情敵,纔是正確的做法。
不知道爲什麼, 我鬆了口氣。
即使他日東窗事發,我也不必爲原遠擔心。
蘇玄墨不會傷害她。
“有個問題, 我可以問嗎?”原遠擺出一副虛心的樣子。
“問啊。”蘇玄墨還劍入鞘, 對於原遠的主動親近表示高興。
“爲什麼不選擇殺了我呢?”原遠似乎認爲即使蘇玄墨會這樣做, 也不足以爲奇。
蘇玄墨的眼底閃過了絲痛苦。
他居然也會有這樣的表情。
“曾經……試過。”他極緩慢地說。
我驚愕不已,卻又百思不得其解。
曾經試過……?
“你不記得了, 但我還記得。”蘇玄墨伸手輕柔地撫摩着原遠的臉,“如果你死了,那份愛還有什麼意義?”
這樣的話,由這個冷血的男人說出來,讓人倍覺感動。
然而, 原遠卻似乎沒有絲毫的動容。
即使是最美麗的甜言蜜語, 不是由心儀的人說出, 就沒有價值。
“你做了殘忍的事情。”原遠舉起手, 覆上了蘇玄墨的手, 對方微微地吃了一驚。
蘇玄墨所說的“曾經試過”指的應該是“前世”吧。難道原遠要向他追討上輩子的債?
“你給了風螢兩條路,兩條都是絕路。”原遠抓住蘇玄墨的手, 輕輕地拿離自己的臉。
對於自己和蘇玄墨的糾葛,原遠似乎並不在意,由始至終,她關注的都只是風螢的事情。
只是,人都已經死了,再作追究,又有何用?我倒希望她能夠爲杜鵑求情。
蘇玄墨被她的話震住了,瞪大雙眼,久久回不過神來。
也許,他只是沒想到,原遠會爲並不熟悉的下屬對他說出相當於是責備的話。
“在他對我說假話的時候,就應該想到將會有的後果。”蘇玄墨斂起了剛纔流露出來的一點點柔情,瞬間恢復成那個冰冷絕情的一城之主。
原遠看起來並沒有被他這副漠然的樣子嚇到,無畏的視線直直地與他相交。
“風螢要怎麼做、怎麼想是他的事,與你的決定無關。”
原遠說出來的話總是過於深奧,讓我琢磨不透。
蘇玄墨困惑地皺起了眉頭。
“難道你會懲罰他是因爲他願意接受懲罰這一點嗎?”原遠這樣問道。
蘇玄墨搖了搖頭。
“所以,你的決定和他的覺悟無關。即使他有‘會被懲罰’的覺悟,但你也不一定要做‘必須懲罰’的決定。”
我想我大概明白原遠的意思了。她那些話所要表達的是:即使下屬認爲你是個嚴厲的主人,但你也還是可以做出寬恕的行爲。
問題是蘇玄墨根本就不打算去做個寬容的主人。
“你在說什麼?我一點都聽不懂。”
如果換了是別人,蘇玄墨早把對方拖出去掌嘴了,但原遠是個例外,儘管誰都能看得出他此刻已經非常不耐煩,但他仍是沒有阻止她去表達。
“我是說,大家都怕你。”原遠終於放棄了隱晦的說法,採用更加簡明的說辭,“沒有感情的人,還是人類嗎?”
我真的很想衝上前去堵住她的嘴,無論怎麼被寵愛,這樣近乎呵責的話,還是會激怒人的。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蘇玄墨並沒有生氣。
“誰說我沒有感情?”他再一次伸手去撫摸原遠的側臉,“我很愛你啊。”
“可以爲我做出任何事嗎?”原遠得寸進尺地問。
“當然。”蘇玄墨回答得迅速。
“但我出身青樓,身份卑微,而你是一城之主……別人會說閒話,你愛上我是不對的。”原遠垂下了頭去。
“沒有什麼對不對,愛就是愛,別人沒有資格說什麼。”蘇玄墨堅定地說道。
原遠重新擡起了頭。
“那你爲什麼就有資格懲罰風螢?”
說到底,原遠還是在爲風螢抱不平。
蘇玄墨愣了一下,然後收回了放在原遠臉上的手,陷入了沉默。
原遠也不說話,靜靜地看着他,耐心等待。
“那麼,你認爲接下去要怎麼做?”沉默過後,蘇玄墨終於明白了原遠的用意。
愛過的人都知道什麼叫身不由己,風螢在愛和服從間選擇了前者,但實際上卻沒有做出過真正意義上背叛的事情。
“這件事就到此爲止吧。杜鵑這輩子都得不到自己的所愛,而愛着她的人又已經死了,這也算是一種懲罰了。”原遠在說這話的同時,我感到了莫名的傷感。比起死去的風螢,杜鵑似乎要更痛苦。
蘇玄墨看過了杜鵑那裡。
從風螢舉劍自殺那一刻起,杜鵑就眼神呆愣地維持着撐起身子的動作。她的臉上一片空白茫然,彷彿已經沒有了靈魂。剛纔發生的事,對她來說沒有一點意義,就連原遠爲她求情,她也無動於衷。
“得不到自己的所愛……?”蘇玄墨看向她的眼神中摻雜了一點同情。
原遠再一次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
“兇手的事……我不追究了。”蘇玄墨吐了口氣,終於說道。
原遠露出了一個微笑。
“既然你說我做了殘忍的事,那麼做爲補償……”蘇玄墨看了龍林戩一眼,“我就把杜鵑許配給龍林戩。”
此話一出,語驚四座。
龍林戩的臉色頓時變得灰白。
我沒有忘記,在向陽谷的時候,龍林戩對谷橋月是何等溫柔,兩人之間洋溢的情感又是何其曖昧。
這些,不單是我,一同前往的杜鵑應該也有看在眼內。
“杜鵑、龍林戩,你們還不謝過主人?”蘇玳站了出來掃了兩人一眼。
原本彷彿只剩下軀殼的杜鵑此刻恢復了過來,她面無表情地看看蘇玳,又轉過頭去看看蘇玄墨。
“屬下謝過主人。”
嘶啞而蒼白的聲音,不帶半絲感情,只是木然地接受着命令。
龍林戩突然上前一步,單膝跪地:
“主人,這樣的要求屬下恕難從命!”
蘇玄墨斜睨他一眼,眉目間隱約帶着陰冷之色。
“我說出去的話,不會再有改變。”
龍林戩頓時露出了絕望的神色。
蘇玄墨難得的一次好意撮合,竟也成了棒打鴛鴦。
“如果沒有那場變故,我與你早結連理了。”蘇玄墨感嘆一般對原遠說道。
“那何不兩對新人一同拜堂?”原遠俏皮一笑。
“兩對新人?”蘇玄墨眼睛頓時閃閃發光,“說得好,兩對新人一同拜堂。”
“那麼,就這麼辦。”說這句話時,原遠看向了阮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