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這小子應該是死吧?”巨斧壯漢湊上前去,看着。
疤臉不理壯漢的問題,拎着刺劍走過來。他一生殺人無數,殘忍殺伐於他來說早已經習以爲常。他厭惡那些被他殺的人面對死亡時的懦弱嘴臉,卻又十分享受那個肆虐蹂躪的過程,就彷彿自己是主宰命運的神,可以隨意踐踏和侮辱那些靈魂。那是一種掌控的力量感覺。
可是今天,他很失望。一個原本應該很好玩的玩具壞掉了,他死了。雖然那小子的骨氣讓人覺得惋惜,可疤臉還是很生氣。他討厭這小子說話時的語氣,看自己時候的眼神!疤臉覺得自己被侮辱了。
刺劍纖細,破風輕嘶。
疤臉揮劍刺向伊斯塔的心臟,一是爲了以防萬一,補上一記,再來就是他厭惡這小子仰首挺胸的姿勢。他要刺彎他的胸,然後砍掉那頭顱。“任何在我面前死掉的人,都沒有尊嚴可講!”他獰笑,目光陰寒冷森。
劍尖輕巧地破衣而入,附於其上的慘白鬥氣旋風般撕裂了周圍的衣物。之後卻戛然而止。
不是疤臉手下留情,實在是他再也無法推進。劍尖在刺進皮膚寸餘的地方遇到了阻力。疤臉詫異地凝神觀望,伊斯塔的胸膛早已被先前脖頸處噴薄的鮮血浸染,劍身入口的地方是一團詭異的紋身。紅到近乎黑色的無頭怪蛇猙獰地盤踞在血色烈 焰雲團裡,斷卻的頭顱在它胸口仰天咆哮!
疤臉還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時,一隻沾滿粘稠血液的手握住了劍身。下一刻,一截殘劍斷刃穿過疤臉的咽喉,爆開一個通透的血洞後,帶着幾蓬盛開的血花,飛向遠處。
屍體隨慣性拋飛落地,他的臉上依然保持的驚疑的表情。
“頭!”壯漢終於反應過來,他怒吼着舉斧掄向依舊默然站立的伊斯塔。伊斯塔彷彿毫無發覺,就那樣靜靜地挺立。
雙面斧拉扯出一條順滑的圓弧,夾攜着撕裂空氣的吟嗚悲鳴,直奔伊斯塔頭頂。在斧刃貼近頭皮,勁烈銳風堪堪吹斷伊斯塔幾根飄起的黑髮時,伊斯塔動了。身形虛晃,如幻似影。
伊斯塔瘦小的身子瞬間閃到壯漢腋下,掌鋒如刀,狠狠斬在壯漢的腋窩處,然後片刻不作停留,繞身來到壯漢的背後,左腳高擡,迅雷般踹上了壯漢的屁股。壯漢在這股突如其來的大力下,踉蹌地往前撲去。這時候因爲腋窩被襲,手臂痠軟無力,巨斧完全不聽指揮,劃過一道回弧線,攜着巨大地慣力,直奔壯漢地面門。
血光崩現!雙面斧和壯漢的健碩身軀同時倒地,彪悍的斧面深深鑲進了那顆彪悍的頭顱裡。
伊斯塔頹然坐到在地。他現在很迷茫。就在剛剛,當伊斯塔仰天長嘯時,那條怪蛇如同迴應他一般,高高舉起頭顱,鬚髮皆張,瞪大的雙眼中涌出黑紅的淚,兩隻殘缺斷角恍若利刃,割破混沌蒼穹。
一聲清越的龍吟在那世界炸開,悲壯蒼涼,壯懷激烈!
怪蛇吟罷,化作一抹暗光,直直撞進伊斯塔的心口。一股蓬勃的力量從心口迅速散佈向全身,那世界也在乍暗之後豁然明亮。伊斯塔看到了,看到了疤臉猙獰的臉,刺心的劍。
這一切,發生的事情如同大夢一場。他以爲自己死了,卻沒有死,他以爲面對那兩人,自己無力還手,卻輕鬆把他們殺了!“這世界真荒謬,”他用手摸了摸心口,之前的灼熱感已經消失,就彷彿它從來沒有出現過。“但那不是幻覺,憑空多出的紋身是最真實的證據!”
伊斯塔用手指緩緩撫摸這紋身,凹凸的紋理好像浮雕一般細膩。以前他的胸口確實有東西,但那不是這精緻的紋身圖案,而是一塊胎記——淺淺的肉紅色胎記,和皮膚的色澤相差無幾,並不十分現眼。只是一團混沌毫無圖案可言。
現在胎記完全不見了,那尾蜿蜒詭異的怪蛇盤踞了它的位置。這之間有什麼關聯?伊斯塔摸不到頭緒。
伊斯塔又開始頭暈,那力量來的突然,消失的也快。他現在四肢疲軟,連動一下都困難。脖子上的傷口火燒火燎的疼, “媽的,”伊斯塔忍不住大罵出口,“剛纔怎麼都一直沒覺到疼呢!”
嚴重失血,口乾舌燥的,伊斯塔決定找地方弄點水喝。他費力地撕扯衣衫,把脖子處草草包紮了一下。自然免不了碰到疼處,惹來吸溜聲無數。血已經流的差不多了,血漿粘稠地沾在傷口上,倒也起了點止血的作用。
然後他索性把上衣整個脫掉,衣服貼在身上那種粘了吧唧的感覺實在是不怎麼好。用衣服把雙手和上身簡單擦拭幾下,隨手扔掉。艱難地挪到馬車上,抖動幾下馬繮,馬匹便開動了。伊斯塔倚在車廂板上,換了個舒服的姿勢。
娃娃湖在視野的邊緣反射着夕陽,像一面耀眼的金色鏡子。伊斯塔笨拙地指揮着馬匹朝湖水行去,這可不是他拿手的工作,幸好的是這匹馬還算溫順通人。他不知道現在身在何處,但也倒不擔心,畢竟娃娃湖就在眼前。有它在,就不愁找不到月灣鎮,找不到回家的路。他現在只是有點擔心唐塔洛斯,“大個子雖有一身的蠻力,但性情太過暴躁,如果他要是和自己遭遇一樣的話……應該不可能,感覺上,這件事像是隻針對我自己的,難道我得罪了誰?”伊斯塔怎麼想也想不出個眉目來,於是決定放棄。
所謂望山跑死馬。看上去離湖並沒有多遠的距離,竟用去了伊斯塔大半天的工夫。等馬車停在湖邊的時候,夕陽已經落山很久了。天朦朧的暗,氣溫也有點變涼了。突一下車的伊斯塔,在一陣涼風吹拂下,微微打着寒戰。他後悔了。他媽的,不該把衣服扔掉的!
蹣跚地移到湖水邊,慢慢挪動雙手,免得扯動傷口。掬一口清涼的水,滋潤了乾裂的嘴脣,也涼透了本就不暖和的身子。他管不得那麼多了,在挨渴和受凍間,他選擇瞭解渴。
一番豪飲之後,順帶着稍微清洗了一下身上的血污。跑回馬車,這纔看到遮窗的布幔。伊斯塔連忙把它們全部拆下來,一一裹在自己身上。等馬匹也飲完水後,他便根據太陽落山的地方確定好方向,沿着湖岸繼續前行。
身子縮在布幔的包裹中,一隻手探出來,偶爾趕一下馬匹,“其實,這種感覺很悠閒。”伊斯塔很容易滿足。擡頭望上幽藍的夜空,潘狄塔清冷幽怨,像一位獨守空閣的懷春少女,用最溫柔也是最令人心碎的目光,脈脈凝望。潘狄塔之淚靜靜伴隨着她,與穹隆上鑲綴着的所有星光一起,默默守望。
月是夜的眼眸,星是月的淚光。
過不多久,伊斯塔就感覺自己越來越昏沉,腦袋暈的發脹,摸摸額頭,燒得燙手。傷口也又疼又癢的難受。伊斯塔無奈,索性不再管馬,躺進車廂裡閉目去睡,讓睡覺把這一切的不適感統統趕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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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塔洛斯徹底無奈了。天已經暗了,碼頭周圍也已亮起了魔晶燈。幽幽的藍白色亮光交相輝映,倒也把這雜亂的碼頭映襯得漂亮許多。唐塔洛斯沒心欣賞這些,他這已經是第五次回來了。每找遍一次碼頭,他就出去到周圍各處找一次,然後再回來再找遍一次碼頭……如此反覆。現在他連蹂躪伊斯塔的心思也沒了,只求他能快點出現,哪怕到時候自己給他再多當幾次大馬也是好的。他隱約感覺是出什麼問題了,卻又不敢往那個方面想,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地找,不停的。
這時候,一隊人馬慌張地來到唐塔洛斯身後。這幫可憐地扈從們,總算是找到了自己的少爺了。
“三少爺,我們回府吧,天太晚了。”
“嗯?你們來得正好,斯達和我走散了,你們也分頭去找找!快!”
“說不定琴納少爺找不到你,自己先回去了呢,依小人看,我們還是先回去,免得讓大公着急!”
唐塔洛斯一想到自己老爹的脾氣,登時有點打蔫,“好吧,先回去,那小子說不定還真自己偷偷跑回去了呢!故意害我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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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潘狄塔——月之女神。同時也是卡拉圖大陸上的月亮之名。潘狄塔之淚——彗星,拖着華麗的星火一直跟在月亮潘狄塔一旁,如同潘狄塔散落的滴滴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