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租屋不遠處的十字路口,我靠在樹旁給蘇晨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我要退房了,還把今天文祥哥他們來找我以及和女朋友分手的事兒一股腦兒告訴他了。
他聽後說替我感到高興,這是最好的結局,我能安心地離開了,他說沒幫到我什麼忙,沒想到的是——他當初出去實習前留給我他出租屋的鑰匙居然爲我提供了一個安身之處。
回想半年前,我在一個雪夜逃離二高,第二天正愁不知何去何從時想起了蘇晨給我的那一把鑰匙,我住進了他的出租屋“反客爲主”,一住就是半年之久,這兒是我的溫馨港灣,也是我逃避現實的窩巢。這兒是除了二高之外我的第二個落腳處,沒有它,我當時真不知道如何是好?我或許選擇回家向父母坦白交代阿曹死的事,他們肯定擔心我被牽連進去而逼我輟學,然後我能選的道路要麼是回家種地,要麼外面打工,除此之外,別無選擇,而蘇晨的那一把鑰匙給了我第三種選擇。
我在出租屋內完成了我的青春小說,否則我的青春必會留下遺憾,這個一個永遠沒有機會彌補的遺憾,我是個窮人家的孩子,輟學後將踏上謀生之路,青春徹底結束,時光無法倒流,這就意味着我沒機會在青春期完成小說。
如果沒有這個出租屋,我今天不可能有機會跟大家說再見,若當時灰溜溜地離開二高的話現在說不定在哪兒遊逛呢?
我的書若不在擁有青春時寫完和不跟大家說再見不僅會使我帶着遺憾離開二高,很可能遺憾一輩子。
我離開樹幹,望着那個簡陋的不能要再簡陋的出租屋,半年來我把自己關在屋內拼命寫作,它纔是我真正奮鬥的地方,二高不過是我混日子的地方罷了。
屋內鴉雀無聲,煙霧繚繞,格外悶熱,師兄和文祥哥各自抽着悶煙。
我走進屋,笑道:“文祥哥給我來根菸。”
文祥哥抽出一根菸遞給我,心事重重地說道:“回來了,怎麼樣?”
我笑着點着煙,抽了一口,嘆息道:“分手了……”
文祥哥並不意外地點點頭,看了一眼師兄。
師兄把菸頭兒丟在地上,說道:“準備什麼時候回家,一起?”
我說:“沒問題,好久沒一起回家了。”
師兄說道:“什麼時候回家?”
我說:“明天吧?”
師兄嗯了一聲,低頭摸着疲倦的雙眼,他突然苦笑道:“行……沒想到502宿舍只剩我和文祥哥兩個人了,高中三年這他媽才哪兒到哪兒啊?”
我的心情立馬變得沉重起來,長舒一口氣,說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這樣不也挺好嗎?謝謝大家今天過來找我,一些話說開了心裡痛快了,我逃避不了一輩子,謝謝大家在經歷了這麼多之後還把我當兄弟……”
文祥哥問道:“這個出租屋怎麼處理?”
我戀戀不捨地掃了一圈屋內的每一件物品,說道:“退了,剛跟蘇晨打電話說了。”
文祥哥說道:“房子一退,押金拿到手,走人……”
我說:“其實,這半年的房租是蘇晨交的,房東說我剛住進來沒幾天,蘇晨就提前通過銀行卡轉給他大半年的房租。現在還不到期,他走的時候我忘了跟他提這事兒了。”
師兄說道:“你真幸運,遇到一個這麼好的朋友,有機會一定請人家吃飯。”
我說:“沒機會了,他走了,好像去北京了,天下之大,再見之日遙遙無期了。”
師兄和文祥哥互相看了一眼,低頭沉默了。
我笑着說:“我們不一樣,大家的家距離不遠,以後還會再見的。”
文祥哥吸了下鼻子,把頭轉向一邊,師兄看看他,又看看我,又是一陣沉默。
師兄說:“今天挺開心的,大家好久沒聚了……”
我長嘆一聲,說道:“今天這個局面來的這麼快全是我的錯,我對不住大家,其實挺好的,我還有機會跟大家道別,你們說,我應該去跟阿曹道個別嗎?”
文祥哥突然站起來一把抱住我,我被他突如其來的擁抱嚇了一跳。
師兄站了起來,想說什麼又欲言又止。
我身上很快溼透了,文祥哥半天憋出了一句話,說道:“兄弟,和你做兩年同學不過癮!”
我道:“沒事兒,遇到你們我知足了!”
師兄拍拍我倆的肩膀,說道:“楓子,有空了常回來看看。”
文祥哥鬆開我,擦了擦眼淚,說道:“今晚好好喝點兒!”
我豪爽地說道:“我去買酒菜……吃完這頓散夥兒飯,大家好聚好散,結局圓滿!”
文祥哥臉色凝重掏出手機,說道:“還有一個人你沒跟她道別呢。”
師兄說:“蘇潔……”
我陷入了沉思,好久沒見她了,半個多月了吧?她不在的日子裡,我偶爾想起她,想問她過得好嗎?想了想還是不問比較好,她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和老鄭在一起了,我何必再去打擾她呢,兩年來,我欠她太多了……
文祥哥說:“我剛纔給她發信息說你要走的事兒了,你去見人家最後一面吧……”
最後一面,什麼意思?我忽然想起蘇潔前段時間找我的時候戴着帽子,而且她的臉色很蒼白,我沒多問她,難道她生病了?六月份大熱天誰沒事兒戴帽子啊……
我說道:“文祥哥,你說的最後一面什麼意思?”
師兄吞吞吐吐地說道:“英語老師她……她得了癌症,晚期……在北關醫院做化療……”
我聽後如遭晴天霹靂,腦袋瞬間眩暈,癱坐在地,文祥哥他們趕緊扶起我,問我沒事吧?
我捂着額頭站起來,有氣無力地說道:“蘇潔得了癌症,什麼時候的事?”
文祥哥說:“幾個月前查出來的,是胃癌晚期,我也是剛知道不久,現在她住院化療半個多月了,她剛纔發信息說想讓你見她最後一面。”
師兄把我扶到椅子上,我腦海一片空白,使勁拍了拍腦門,想趕走眩暈,使大腦恢復理性。
我對文祥哥說道:“爲什麼不提前告訴我?”
師兄說:“我們去醫院看望老師兩次了,她再三囑咐我們不要給你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