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假思索地說:“你看起來當然像人了。”
蘇晨含蓄地笑了,說:“我就是個作家。我在大學討厭扯淡的設計專業,寫書寫了三年多了,至今沒拿到一分錢,我依然在堅持,因爲喜歡,所以執着。我不在乎別人怎麼罵我或嘲笑我,我就是我。”
他將酒一飲而盡,爬到桌子上,含情脈脈地模仿起張國榮的《我》唱了起來:“我就是我,我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天空海闊,一樣的赤/裸/裸……我就是我……”
旁邊的人紛紛扭頭,交頭接耳地說着什麼,有人小聲罵他神經病。
我道:“晨兄,你不會和張國榮一樣是個同性戀吧?”
他從桌子上跳下來,道:“不是不是,絕對不是,你千萬不要放棄你的作家夢,說不定哪天你的書就被哪個糊塗蛋出版社看上了,那時候你可就值錢了。”
我苦笑着點了點頭,我現在哪還有什麼夢想,如果有,也是追求喜歡的姑娘,我又想起了肖瑩,特別想她,她這個時候是不是也在想着我?我把目光轉向室外的黑色天空,陷入了片刻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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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晨拍了我一下,說:“楓兄,你知道我爲什麼搬出宿舍一個人租房子嗎?”
我說:“你要寫作,需要獨處?”
蘇晨說:“還有個原因,我宿舍打遊戲猝死了一個人。”
我大吃一驚,道:“打遊戲猝死了?”
蘇晨揚揚手,道:“沒什麼大驚小怪的,很正常。死人我倒是不怕,我受不了的是活人。”
他百思不得其解地說:“楓兄,你說爲什麼我與宿舍乃至身邊的人無怨無仇,爲何他們非要排斥我?我孤軍奮戰、追求寫作之夢,哪裡得罪他們了,他們嘲笑我幹嘛?不跟他們一塊打遊戲、一塊打牌他們就說我不合羣。”
我說:“在中國這個封建的國家裡,在一些比較賤的人眼裡,男女之間不存在純潔的友誼;在一些更賤的人眼裡容不下獨立的人,獨立被視爲孤立,最終被一羣無恥而“團結”的僞君子以一種狗仗人勢的方式排斥、拋棄。”
蘇晨又倒了一杯酒灌進嘴裡,說:“日。他媽,這些都是人骨子裡的劣根性,那些‘團結’的僞君子可惡至極,難道非要幾個人整天攪和在一塊打遊戲才叫合羣嗎?難道同一屋檐下的人不能成爲無話不談的朋友,就一定要互相冷眼旁觀嗎?他們憑什麼看老子不順眼,難道同化不了我非要毀了我嗎?”
我幾乎不知如何回答他的一大串疑問,最後還是說了一句:“沒辦法,在這個連屎都能容得下的世界裡,如果有人看我們不順眼,我們不能不讓他們活啊。包容很重要,包容了別人,也就解脫了我們心中的煩惱。”
夜空裡的黑色素越來越多,飯館裡不斷有人離開,也有個別人進來。蘇晨又讓服務員上了一盤韭菜雞蛋,他又說了一遍:“今天遇到楓兄算是遇到了知己,一醉方休吧。”
他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他說的話句句實話,我們的相遇是一種難得的緣分。我也萬萬想不到,短短几年之後我也變成了第二個他,我相信,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
那是命運給我設的陷阱,在此透露個劇情:蘇晨就是以後的我。歲月正將我推向那個陷阱,我在一步步的努力向陷阱走去,最終陷了進去無法自拔。
我對大學充滿好奇和期待,曾道聽途說了很多關於大學的傳說,我放下手中的筷子,道“聽說你們大學生都很團結,至少室友們都是一羣歃血爲盟的鐵哥們兒,有這回事兒嗎?”
蘇晨道:“團結個屁啊,你那都是在三流小說裡看到的吧,那些作家十有八九腦子裡有屎,胡編亂造。哪有什麼團結,爲了那點兒獎學金彼此勾心鬥角、明爭暗鬥、相互陷害。恨不得拿饅頭把對方噎死,去他馬嘞戈壁的團結。”
話音剛落,包間裡一羣傢伙打了起來,夾雜着拳拳到肉的聲音,包間門被踹爛了,敵對雙方的人數各是爲二對二,從罵戰中隱約得知好像是因爲五塊錢。
戰況相當激烈,敵對雙方一邊拳打腳踢,一邊用嘴惡毒地詳細描寫對方母親生/殖/器的形狀,還聲稱與對方母親發生過非比尋常的男女關係,我琢磨着,這幫高智商的傢伙要是不去導演三/級/片真是屈才了。
此時,店裡客人走的差不多了,要不然非有人鼓掌助威不可。
眼看着武鬥的範圍要擴散到我們這邊兒了,蘇晨淡定地一口接一口抽菸,我急了,道:“晨兄,要不我們走吧,濺身上血了多不吉利?”
蘇晨剛說了句“淡定”,忽然一張椅子“嗖”地一聲從我們中間飛了過去,桌上冒沫兒的半瓶啤酒被砸倒,落在了地上。
我倆驚恐地對視了一眼,蘇晨夾了個花生米送到嘴裡,他的淡定讓我很是鬱悶。他咀嚼了下花生米,道:“楓兄,該淡定的時候就要淡定,不要衝動。”
話未說完,一個臉上是血的傢伙趴到了我們的飯桌上,鮮血滴在壯陽的韭菜雞蛋裡,那廝哮喘着問道:“晨哥,有沒有刀,我要跟他拼了!”
他言語間正在滴下的血讓我無法再淡定了,我問道:“你們到底因爲什麼打的那麼激烈?”
那廝說:“因爲五塊錢,我們事先說好了,吃飯一人三十,媽的!沒想到付賬時有個孫子說他少喝一瓶酒非要少付五塊,這也太不夠義氣了,你說是不?”。
蘇晨怒視了那廝一眼,呵斥一句“滾!”,一腳把他送一邊兒去了。
然後他抓起酒瓶裡往嘴裡猛灌,我伸手阻止被他用力推開。
我傻瞪着眼望着他,他們到底怎麼了?
蘇晨冷笑一聲,眼裡充滿淚水,苦笑道:“他們曾是我室友,這就是所謂的‘團結’,老子獨來獨往,他們說我不合羣,老子受盡排擠和異樣的眼光,我到底得罪誰了?去他媽團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