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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百十四

114.百十四

俗話說好奇心殺死貓, 求知慾雖爲歷史前進的必要動力,卻也是某種程度上使人自取滅亡的利器。它是名副其實的雙刃劍,就看拿着它的人如何去把握。而如果握着它的那個人被人叫做瘋子的話……

曾經的御書房已被佔爲元首用, 佈局自然也有所調整, 但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中間的一張巨大無比的桌子, 和牆上掛着的那副比桌子更加巨大數倍的世界地圖。這是被□□稱爲鎮國之寶的東西, 一直以來都好好地收藏在密寶庫中, 到了現在,卻是被拿來當做牆布一樣擺在這裡供人蔘觀。在我手中的那幅微縮版世界地圖已經着人複製之後向民間發行,人們有權力瞭解他們所在的世界, 上位者也有義務讓他們更加清楚地認識他們所在的世界。

一直以來,我都很喜歡地圖這種東西。雖然只是一張死物, 然而其上所展現的東西便能在人心中產生奇妙的連動作用。這個作用對於年輕氣盛, 熱血沸騰的男性來說, 有時更是可以激勵他們的思想發生劇烈的變化。

自世界地圖公佈發行之日起,精銳部隊的全軍將士更是人手一份。我特意將地圖發到他們手裡, 其目的便是爲我的“北冥計劃”給他們做下心理準備。所以到了後來,我開始暗自招募“北冥計劃”人員時,收到的效果竟比原先的預料要好太多。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持贊成態度。比如說眼前這位,正大發雷霆地在元首辦公室裡砸東西。滿屋子的古董瓷器能砸的全砸了, 他深厚的內力使得木製傢俱也不能倖免於難, 除了中央的那張巨大無比的桌子以外, 木頭屍體的碎片四外橫飛。

現在這間曾經的御書房, 目前的元首辦公室, 已經成爲了亂七八糟的垃圾場。好好地擺在原位的除了那張巨大無比的桌子以外,還有就是牆上的大地圖和桌子上的小地圖——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造成現在的狀態的元兇。

“瘋了!瘋了瘋了瘋了!!!歐陽翔鳳你這個瘋子!!!!!!!!!!!!!!!!!!!!”

似乎有點體力不支地將雙手撐在桌子上, 錦菡雙目充血,帶着一臉不可理喻的狂怒向我咆哮道:“你瘋了,還要帶着四十萬人和你一起瘋!你要找死也還要找四十萬人和你一起死?!歐陽翔鳳我今天才知道你竟如此不可理喻!!”

我衝他翻了個白眼,天知道不可理喻的是誰。找他來談話,從兩個時辰前我向他詳細談了“北冥計劃”,使他充分了解到我是要去做什麼之後開始,就一直不停地向我吼叫。就算現在聲音已經撕啞得如同破銅爛鐵,砸東西砸到手腫腳痛,也仍然精氣十足地在我面前跳來跳去。

我還真沒想到一直以來以腹黑變態著稱的天下第一美男西門元帥一旦歇斯底里起來,竟是如此的壯觀。真想讓那羣花癡宮女來看看她們心目中的超級偶像的這副得性,哪有一點美男的氣質?

“錦菡,”我嘆了口氣,道,“我以爲你是最懂我的人……沒想到……”

“叫我舅舅!”

“哈?”

我下巴差一點砸到地上,真是發瘋發到神經不正常了麼?竟然跟我擺長輩架子!要擺也得看看自己到底有沒有長輩樣不是?

“今天我得好好管教下你這小子才行!不然讓你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他滿臉陰沉地向我走來,我發覺不妙,正想跑路,卻被他一把糾住,二話不說直接按在桌子上,連拉帶扯地被扒下褲子——

“啪!”

“嗚哇哇!!!”

我滿頭黑線,還真是管教晚輩的方式啊!我上輩子和這輩子加起來還沒被人打過屁股哩!!!

“啪!啪!!啪!!!”

一下比一下狠,雖說沒帶內力,但他手勁也不小!估計我的屁股現在已經腫成紅饅頭了,卻又掙不開他的鉗制,只得七手八腳地胡亂扭動,連帶着亂喊一通。也不知道到底打了多少下,約模我的屁股已經腫得很壯觀了,這才終於停下手。

“嗚嗚嗚……你這個……你這個……變態……”

他鬆開手,得意地說:“這下看你還到外亂跑不!”

我狼狽地爬起來把褲子穿好,氣極地說:“不跑我是傻子啊!留在這裡給你打屁股!”

我輕輕地揉着腫痛的屁股,這可真比打板子還厲害,照這程度,可有幾天得趴着睡覺了!

他也折騰累了,四處瞧了瞧,然後坐到了桌子上,嘆了口氣。

“翔鳳,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的那些異想天開的點子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我帶人把那個源頭堵了去!”

“錦菡,難道你真的一點也不曾心動過嗎?”

我指着桌子上的小號世界地圖對他說:“當你看着它的時候,你真的就已經滿足了嗎?”

“征服天下是每個男人都會有的夢想,”他說,“翔鳳,你是最大的贏家,而我卻只是爲你開疆拓土的前鋒而已。這一點我比不了你,我也認了,誰叫你是那什麼星不星的呢?”

他話鋒一轉,又道,“可是翔鳳,在收了天下之後還不滿足的人,這世間只怕就你了吧?”

“天下?”我笑道,“你以爲,這上面的東西,就是天下了嗎?”

“什麼?”

“錦菡,天下比你想象的要寬廣得多啊!”我說,“這張地圖上的東西,不過是天下的一個小小角落而已,你就真當它是全部了嗎?”

“角落?”他眉頭一挑,“翔鳳,我走過的地方比你多得多,我親眼見識的東西不止名山大川,還有廣闊的草原,無盡的荒漠,嚴酷的雪山,毒障的叢林……但就算是那幾年裡,我馬不停蹄地奔波,我所到過的這許多地方在這張地圖上畫出來,也不過是一些零星的點而已。天下之大又豈是終我一生能夠走遍的?而你,現在卻告訴我神州大陸不過是天下的一個小角落?!”

“你也說了,你看到過了這麼多東西,”我對他說,“那是因爲你只將目光放在這張地圖以內,所以對於你來說,它仍然是廣闊的。”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不放在地圖內,那放在哪兒?”

我拍了拍地圖旁邊的桌面,“這裡。錦菡,我將目光放在這裡。”

“地圖以外?”他笑道,“翔鳳,那裡什麼也沒有。”

“並不是你不知道,它就不存在的。”我說,“你以爲地圖是什麼?就是一本旅遊指南,提醒你去過哪裡,沒有去過哪裡嗎?錦菡,你沒去過的地方,爲什麼已經有那裡的地圖了?因爲有人已經到過了!地圖上能夠標出的東西都是已經踩上了別人的足跡的地方,就算你沒到過,也已早有人將它的每一寸土地踏遍!”

他皺了皺眉頭,沒有出聲。

“錦菡,並不是你去戰鬥過了,你將那些地方劃到自己的領土範圍以內,就是征服天下。曾經得到過這片天下的何止你一個?到頭來,你也不過是史書裡那數個並列在一起的名字之一而已。在你的名字之前已經有很多人得到過它,而在你的名字之後,將有更多人會繼續一個接一個地得到它。

“而我要去的,是已知的地圖以外的地方,我要用自己的眼睛與手足親自去將它們一個個地在紙上描出。就算我不能將它們全部佔爲已有,但我將是第一個踏上那片土地的人!我所描繪的新的世界裡也將永遠刻下我的名字!而在我之前,那裡卻是一片空白!

“錦菡,”我抓起桌子上的那張地圖對他說,“這片天下已經在我的掌握之中。它對於我來說,不過是一張早已被很多人佔有過的破布而已。現在,我要去尋找的是新的世界,我得到的將是新的地圖。就算它們以後會屬於別人,但它們的第一個主人將是我。錦菡,你知道嗎,‘北冥計劃’纔是真正意義上的開疆拓土!”

他冷笑道,“說得比唱得好聽。你怎麼知道這片地圖以外,還有你的疆,你的土?那裡不過是一片滄茫大海而已!”

“你又沒去過,你怎麼知道那裡只有海?”我說,“在東海羣島的島民們首先架着船隻抵達滄溟港之前,又有誰知道東邊那片茫茫水域之中還有着如此多的擁有神州大陸所沒有的奇異珍寶的島國存在?他們的國家與神州大陸比起來,抵不上小小的一個縣。但他們卻有勇氣架着船向未知的方向前行!

“就連那些被我們瞧不起的島國小民也能做到的事,就連他們也會想到在大海的對面,還會有新的陸地,就連區區漁夫也能夠架着小舟乘風破浪,去未知的海域航行。而總是以大國自居,以征服者自傲的我們,爲什麼卻連去海的對面看看的勇氣也沒有?!”

“翔鳳……”

“的確,在去之前,誰也不好說那裡到底有什麼,因爲那是沒有人知道的事。可如果我們不去,就會被別人捷足先登,又或者等着海的對面的人首先以同樣的心情來到我們的國家,更或者……永遠也不會有人知道新的世界的存在。

“錦菡,這是一種生存危機,你知道嗎?對於歷史的發展來說,如果被人捷足先登,卻是最好的一種情況了。畢竟我們是作爲征服者,會在生存的戰爭中佔有優勢。退而求其次,就算永遠也不知道彼此的存的,也是一件好事。就算會造成文明的故步自封,卻也比最後一種情況強。一旦被新的世界的人首先發現我們的存在,那纔是最可怕的事。他們會作爲征服者先一步來到我們的世界,奴役這片被我們視爲神聖的土地!

“唯有主動,才能夠讓我們自己總是處於歷史的前鋒,而不是等着別人來書寫!所以我制定了‘北冥計劃’,去尋找新的世界。我們現在已經擁有了遠洋航行的條件,能夠栽運巨量物資的商船,能夠摧毀一切的戰船,帶有小型生態循環的作物培養棚的遠洋巨輪……

“最重要的是,有四十萬能夠理解我的理想,也與我有着同樣理想的人!在今後也一定會有更多的這樣的人……”

沉默在雜亂卻因此而顯得空曠的房間裡蔓延。天完全黑了下來,外面的宮燈已經被點燃,透過窗閣瞧着一片漆黑的室內,在被嚴肅的氣氛凍結的空氣中緩緩散下柔和的光線。

終於不再有爭吵,但我知道,我與他之間的那條溝壑,只怕是越來越深了。他不是個不能看清的人,只是他有他的考量,也有他自己的理想。

終於,他再度開口,卻是我不願啓及的事。

“就爲了這個,連莫離也拋棄了嗎?”

我沒有回答,也無法回答。心中的苦澀早已刻入每一個細胞,就連那個名爲死亡的地獄也不能解脫。

“帝王之術中,最重要的一件便是能夠忍受孤獨。”他訕笑道,“你雖不是神州大陸的帝王,但你卻要去做整個世界的帝王,所以,你已經準備好了忍受更加巨大的孤獨了嗎?”

“……我無法忍受……我得去征服它。”

“就像征服世界一樣?”

“……比征服世界……難多了……”

“……”

“……對……難多了……”

他在黑暗中向我走來,將我輕擁入懷。淚水默默地流下,沒入他的衣襟,再不見蹤影。

在今後的人生中,我必然還會流下更多淚水的吧?爲了被我拋棄的幸福,爲了我永世的孤獨。然而再過不久,就連能夠容忍我的淚水的胸膛也不再有了吧?我得讓自己比任務人都強,這樣,才能夠成爲那四十萬人的支柱。

到了那時,我只有在滄茫大海中的夜晚的無人角落裡,擁着自己的淚水入眠了嗎?那樣的孤獨所帶來的痛苦,定會更加地痛上千倍萬倍的吧?

我能夠征服世界,卻真的不知道,是否能夠征服那樣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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