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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日君王看不足,明月青山影在波

盡日君王看不足,明月青山影在波

燈燭光耀華美,盛宴絲竹靡麗,萬千繁華讓人五色眩迷,恆公子的目光,卻只凝在一處——

她鬢邊珠玉琳琅,被燈光一照更顯明燦不可方物,沉墜瑩瑩,卻更顯得小臉只有巴掌大,兩道黛眉彎彎的一動,不知在打什麼鬼主意。

她躡手躡腳的從側邊紗帷間走回原座,顯得有些鬼祟調皮,冷不防,聽到昭元帝的低喝,卻是嚇得腳下一扭,險些摔倒。

她急促的倒抽一口氣,強忍着沒有叫出聲來,卻一把攥住了拱角的垂紗,把它當成了保持平衡的救命稻草。

踉蹌着用力一扯,紗簾卻發出哧的一聲,徹底斷裂開來,輕飄飄的旋落而下,罩在了那個剛站穩身形的罪魁禍首身上,把她徹底包成了一隻白繭。

恆公子再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他的笑聲很輕,但在劍拔弩張的緊迫氣氛下,顯得格外清晰。

西門暗的目光投向不遠處的這場小小鬧劇,看到被裹成一團,正在原地辨不清方向的那道熟悉身影。

他眼中出現一道不悅的幽沉,讓近身伺奉的從人感到膽戰心驚,隨即,居然脣角微微向上,露出一道似譏誚似寵溺的微笑來。

“去幫她解開。”

他淡淡吩咐道,於是不幸被點到的從人額頭冒汗的上前,替上官藍解開糾纏不休,難以擺脫的紗簾。

“怎麼突然就掉下來了呢……”

上官藍有些狼狽的起身,嘴裡還小聲咕噥着。

她被這麼多雙眼睛注視着,卻絲毫沒有不自在的羞赧,乾脆一溜小跑,想回到自己原本的座位上。

“過來。”

一聲低沉吩咐,出自西門暗口中。

立刻便有人上前,不由分說的將她的席面座位都撤去,隨即在西門暗一個眼神示意下,居然乾脆就在他座下設了個矮圓凳,讓她坐下。

我的美食……我舒服的軟墊……統統都飛走不見了上官藍一張小臉皺起了苦瓜,卻在嚴厲警告的一瞪下,只得乖乖的坐了那冷硬矮凳。

太過分了……

她烏黑雙瞳滴溜溜一轉,趁着西門暗不注意,朝他翻了個白眼。

下一瞬,她被嚇得險些連氣都沒接上來——居然與他的冷幽黑眸撞了個正着。

“你又去哪闖禍了?”

語氣之間是洞察明鏡的肯定,而非是疑問,可見他對上官藍的不着調知之甚深。

上官藍眨了眨眼,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難道能照實跟他說:我被你那個色鬼弟弟上下其手調戲,隨後又撞見那隻小雞蛋正在跟太后的義女秘謀,最後被這位恆公子英雄救美抱了個滿懷?

想起自己從實招來的可能後果,上官藍不禁縮了縮脖子——開玩笑,依西門暗冷酷死板的性子,自己肯定會被禁足很久,絕對不能告訴他真相啊她又眨了眨眼,擠出一絲甜蜜的笑容,流利的謊言又要脫口而出,此時,頭上卻被人不輕不重的敲了個暴慄——

“眼珠賊兮兮亂轉,定然是想說辭來矇騙過關。”

西門暗森冷的聲音,好似一盆冰水,澆滅了她心中已經打好的腹案。

您真是太聖明瞭她眨動着亮晶晶的眼睛,滿是狡黠的凝視着他,拖長了聲調道:“我餓了——”

這算是變相的道歉與討饒嗎?

西門暗心中暗笑,面上卻仍是毫無表情,冷冷一眼,說出三個字,“自己拿。”

真是惜字如金……說話少就了不起啊?

哼上官藍心中腹誹,卻忽然覺得很不自在——好似有一道目光凝視着自己,宛如實質,如芒刺在背。

她轉回臉來,視線正好與一人對了個正着——正是坐於客席第一位的恆公子恆公子略帶興味的將一切收入眼底——神情多變又精靈搞怪的嬌俏少女,嘟着紅脣在跟皇帝說話,後者雖然敲了她一個暴慄,修長的手指卻又溫柔的撫平額頭的亂髮,隨後兩人極爲親暱的倚坐在一起,說着誰也無法聽見的悄聲細語。

毫無疑問,方纔接住的那名神秘少女,正是西門暗深寵之人一旦起了這念頭,心中便升起了一種微妙的情緒……驚愕過後,

隱約的酸澀,好似木間的細刺,若有若無的一痛,連他自己也不曾覺察。

彷彿感受到他突兀的凝視目光,那神秘少女轉過頭來,亮晶晶的眼睛微微一閃,眼中閃過複雜卻耀眼的光芒。

那一瞬,恆公子自己只覺得胸間一震,眼角微微刺痛後,一種玄妙的感覺油然而深。

他彷彿着了蠱一般,望定了那少女宮妃,後者也毫無避諱的看着他。

緩緩的,她加深了笑意。

彷彿曇花夜間的盛放,是瞬息間的絕麗之華,又似烏雲壓城,刀兵散盡後的空山靈雨……這一刻,恆公子沉醉其間,竟是有些恍惚了。

他居然在看我?

居然是在盯着我一個?

既然如此,那就讓你看個夠——上官藍加深了笑容,無形的魅惑之力也在瞬間散放。

手臂上隨即一痛——好似被鐵鉗箍入肉中,痛得她眉頭一皺,回過頭來,卻正好看入西門暗陰森冷怒的雙眸“你在看什麼?”

當然是在看俊若潘安的無雙美男子了……這話上官藍只敢心裡想想,卻不敢真正說出。

“好痛好痛……”

她乾脆耍賴抱怨道。

手臂上的力道略微放鬆了些,卻並未打算讓她矇混過關,“你認識這個晉國公子?”

上官藍立刻撥浪鼓一般搖頭。

“那你爲什麼跟他眉目傳情?”

刻意壓低的嗓音卻似暴風雨前的可怕寧靜、。

上官藍蹙起眉頭,低聲道:“我方纔從矮坡上摔下來,幸虧被他所救……爲表示感謝,笑一笑也不爲過嘛”

反正這一段好些人目睹,就算她不說,過後也會報到皇帝跟前,不如先坦白爲妙。

“你——”

西門暗大怒,正想斥她胡闖亂逛,看見她低垂着頭,可憐兮兮一副認罪模樣,氣也略微消了三五分,他沉聲問道:“爲什麼會摔下來?”

“我不知道呀,憑空就一股風,把我推下去了——”

上官藍哭喪着臉回答,卻讓昭元帝心頭一凜:;又是術者他隨即又發火,“爲什麼不帶着我給你的兩個侍女”

開玩笑,要是帶着他們,還在怎麼出去逛啊……

上官藍心中默默反駁道,面上仍是一副乖乖認錯的可憐模樣。

西門暗與她相處日久,知道她還是在裝模作樣,他嘆了一口氣,告誡自己不可心軟,“下次再一個人亂跑,就把你關起來,徹底禁足”

很好很強大……果然用這招來威脅我。

將事情問清楚了,西門暗心火稍熄,再轉過頭來一看,胸中又是一陣冷怒:那位風姿絕佳的恆公子,居然還在繼續盯着丹離看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西門暗挑眉冷笑,略一思量,隨即對上官藍說道:“此乃國宴,本就嚴肅無趣,你若是無聊,就先出去走走吧”

啊?一轉眼態度又變了上官藍不知他爲什麼又允許自己胡走亂逛了,她眼珠一轉,頓時想到了一個很是靠譜的答案:他們是要討論機密大事,所以要自己迴避。

她很爽快的站起身來,這次也不用從帷幕側邊偷偷摸摸的出入了,直接理直氣壯的走出了大殿。

西門暗看着她雀躍離去的身影,無奈的搖了搖頭,隨即愕然發現:她又沒帶上那兩個侍女他搖了搖頭,一聲嘆息過後,隨即看向剛剛回神的恆公子,“今日得見公子,果然氣度非凡,不失上古世家本色。”

他說這一句並非諷刺,卻是輕飄飄的,好似這什麼世家王胄的氣度,在他眼裡一文不值。

“公子方纔說起夜郎自大,朕倒不禁想起了那魏國之君,他狂妄昏聵,自以爲天下無敵,屢屢向我挑釁——我朝略微教化他一些道理,難道不該嗎?”

恆公子心中一凜,突然發覺,這位傳說中出身寒微,起勢軍伍的帝王,言辭鋒芒也絲毫不遜色。

大殿之中仍是脣槍舌劍,上官藍一個人悠悠哉哉走着,或是停在水閣邊賞魚,或是細看庭中垂燈——因爲心生顧忌,怕再遭遇上什麼,她也不願再走得過遠。

水閣之下,正圍着一羣黑衣黑甲的驍勇兵士,中間一人

嗓音粗礦豪邁,仍是熟悉,“這是皇上剛賜下的烤鹿肉,你們每人略用一些,共沐一下皇恩浩蕩吧”

“萬歲萬歲萬萬歲”

衆將士山呼一聲,頓時聲勢如雷,隨即便有人送上幾十大盤的烤鹿肉,金黃焦香的確實引人垂涎。

能站在此地的,至少也是隊正級的,他們分批而來,匆匆嚼了幾片肉,便算是受賞了,隨即便要歸回原隊,絲毫不敢有任何怠慢,可見軍紀之森嚴。

顏梓與這些人多年袍澤,也是熟慣了的,見面總也要笑罵兩句,隨即面孔一板,訓誡道:“今晚招待的乃是貴客,拿出你們的精氣神來,可別讓人小覷了去”

頓時齊諾聲起,整齊劃一,竟是出奇的一致。

最後只剩下一盤肉,周圍也只圍攏着零散七八人,這是顏梓自己親衛隊的,他親自帶隊守在此地,是因爲此處地勢乃是整個德麟宮門戶所在。

這本是右衛中郎將沈禰的職責所在,但西門暗素來覺得此人沉穩有餘,卻缺乏震懾全場的啓示,今晚又非同尋常,若是來個術者亂黨之類的,只怕他未能掌控全局,所以派他去負責太后寢宮的安全,此地就乾脆交給顏梓全權負責了。

想到這,顏梓摸了摸脣邊的胡茬,若有所思的皺起來眉——先前他跟顏雨在林中閒聊,卻隱約聽到一聲女子驚呼,而且頗有些熟悉——該不會有鬧出什麼事情來吧?

他正在擔憂,顏雨又提了玉瓷酒瓶,一步三晃的從大殿裡出來了,“木頭,你還在盡忠職守的忙着啊”

他上下打量着顏梓,見他周身真氣略微提凝,眼觀四路,顯然時刻處於戒備之中,不由的搖了搖頭,笑道:“何必如此緊張呢,憑你的劍術與身法,若真有人能從你眼皮子底下入宮弒君,那簡直是白日見鬼了”

顏梓搖了搖頭,面上毫無自得之色,只是一派剛直道:“須知一山還有一山高,比起某些絕世高人,我的功夫並不算如何。”

一旁幾人都是他心腹親信,聽到這話可就不依了,紛紛道:“自打進入軍中,大小百餘陣,只覺得顏將軍銳不可當,宛如神人金剛一般,無論是槍術還是劍法,除了萬歲,根本無人稱得上您的對手。”

更有人起鬨道:“今日吃肉吃得痛快,可惜無酒——還是請顏將軍展演一下功夫,讓小的們開一下眼界。”

顏梓豪邁一笑,正要大聲喝罵,一旁的顏雨居然也跟着湊熱鬧,笑道:“說起來,我也很久沒見過木頭你用上真功夫了,還真想看看呢”

見衆人都如此鬨鬧,顏梓也知道他們這幾天又是枯燥又是乏累,實在是想尋些趣味,於是微微頷首,取下腰間配劍,站定在水閣邊的大道上。

但見雪光一閃,銳若神芒厲如閃電,衆人只覺得眼前疾風灼烈,顏梓的周身竟漾起一層金黃劍氣,紛飛之下宛如天降神罰,讓人只看一眼便腿腳發軟。

劍招如此威勢,卻又行雲流水一般自如暢然,十六招一過,顏梓劍勢一收,頓時立身而凝,不遠處一棵大樹先是一晃,隨即竟化爲齏粉,緩緩的坍塌落下。

“真是好劍法”

顏雨興致勃勃的拍手,眼中閃過一道異樣的神采,若有所思的笑問道:“看你的劍招意韻,依稀有……”

他欲言又止,顏梓看了他一眼,卻大大方方道:“我的劍招,來自‘意劍’一門。”

什麼?

周圍幾人頓時譁然。

所謂人的名樹的影,凡是略通消息的武者,有哪個不知意劍之威?

顏雨眉心一跳,眼中又是光芒一閃,嘖嘖稱奇道:“原來木頭你竟是意劍門下高足?虧我跟你相交這麼多年,居然不知道你來歷如此高深”

“嚴格的說,我並不能算意劍門下。”

顏梓面露懷念之色,彷彿想起少年清澀歲月,那段艱難的求學生涯,“我前往意劍之主隱居的山裡,卻被無形劍陣所阻,滯留山腳數月。我仔細揣摩意劍在山石上的留招痕跡,終於有所收穫,雖不能破劍陣,卻也上得半山腰——蒙意劍之主不棄,將我收爲記名弟子,傳音助我深入修習石碑上的劍痕,六個月後,我才學成離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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