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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倚青鸞上碧霄,慈母嬌兒三春暉。

醉倚青鸞上碧霄,慈母嬌兒三春暉。

“出什麼事了?”

西門暗站定身形,冷眸一掃,頓時讓顏雨心頭一震,再不敢聒噪造次,他喘息過後,急促說道:“我聽一位朋友千里傳信——天門將要重開三宗公議,地點就在我們天都城裡!”

西門暗面若寒冰,雙眸微微收縮之下越見深幽,“哦?他們一向喜歡深山大澤,這次怎麼選定了天都?難道是青睞此地人多繁華嗎?”

他雖是說笑口氣,顏雨卻出了他話中森然之意,他不禁打了個哆嗦,苦笑道:“天門那羣人素來古怪妖邪,誰也摸不清楚他們在想什麼。不過,我們幾個老朋友倒是聽到風聲——據說天門三位宗主之中,目前有兩位正在天都逗留。”

“哦?”

西門暗眉頭一皺,目光更冷三分,“無塵公子身爲國師,久居天都也就罷了,另一位宗主居然也敢輕身涉險,居住在京城帝闕之中?難道不怕朕一紙昭令,全城索拿嗎?”

“萬歲,其實臣也很想建議您這麼做。”

顏雨很不正經的衝着皇帝擠了擠眼,憊懶笑道:“但是天門這三位宗主皆是神秘莫測,甚少有人看清他們的真實面目——也許,另一位宗主如今正喬裝打扮,在市集之中賣着豆腐,也或者,他(她)就是我們身邊親近之人……”

“你可以繼續危言慫聽,若是被左相聽見,你這幾年的薪俸都要被扣光了。”

西門暗涼涼說道,顏雨一聽這話,俊臉頓時成了苦瓜樣。

“天門……”

西門暗低聲沉吟了一會,隨即斷然道:“國師既然沒有向朕提起,表示此事他尚能掌握,你就不必擔心了。”

不必擔心……纔怪!

顏雨見他眉頭緊皺,絲毫不見舒展,知道他忌憚這些術者在京城召開公議盛會,微微一笑不願說破,只是附和着笑道:“國師身負不世奇能,天門公議雖然是三宗比拼高下,卻也未必會落到下風。”

“他這個人,生性高傲又言辭犀利——豈止不落下風,只怕是一心要獨佔鰲頭。”

西門暗搖了搖頭,想起國師那難纏刻薄的詞鋒,不禁爲之一笑——

“這番公議,難保其餘兩人不會被他那張嘴氣得心血逆衝,昏厥過去!”

兩人邊走邊說,很快便離開了長樂宮範圍,有幾個近侍迎上前來,昭元帝雙眸一閃,淡淡吩咐道:“母后長途勞頓,先讓她好好歇息,閒雜人等若是無事,不要輕易放入滋擾。”

衆人領命退下,顏雨仔細體味他話中之意,好似不經意的笑道:“太后若是想見誰,只怕沒人能阻擋。”

“她若是愛見,可以把人召入宮中看個仔細,仔細端詳這半年來,她的心肝寶貝有沒有黑了瘦了。”

西門暗冷冷一笑,話中之意,卻是別有所指。

顏雨在他身邊多年,對此簡直是心領神會,他偷眼瞥着西門暗冷然黑眸,斟酌着勸解:“婦人都是疼愛小兒子的,何況熙王是她親手帶大,母子二人常常見面,也是尋常之事。”

“哼……母子!”

西門暗冷笑一聲,宛如萬年冰玉碎裂,薛汶心頭一寒,嘆了口氣道:“萬歲,熙王最近也頗爲安分,只是往宮裡跑得勤了些,就不必過於深究了。”

“朕倒是不願深究,只怕哪一天,太后拿了一紙詔書來,讓朕封他爲皇太弟,這就要貽笑天下了!”

西門暗半是說笑半是當真說道,眉宇之間那道譏諷之色卻是更濃了。

顏雨眼珠子一轉,笑道:“萬歲杞人憂天了——熙王姓顧,您姓秦,八竿子打不到的姓氏,哪來的什麼皇太弟呢?太后若是存有如此妄想,只怕天下人都要笑她不慈了。”

他這話說得很損,卻又有趣詼諧,昭元帝總算露出一絲笑顏來,“你啊,在朕面前說得山響,可敢去太后面前直陳嗎?”

不等顏雨再露苦瓜臉,昭元帝嘆了口氣道:“總之,都是因爲朕沒有子嗣的緣故,他們才能癡心妄想……”

他脣邊冷笑蒼然,卻似染了點滴的疲倦,“若是朕有個萬一,只怕懷熙這個孽障,真能一步登天!”

隨即斜睨了顏雨一眼,“一朝天子一朝臣,到時候就輪到你們貶官下獄,甚至是身遭凌遲了。”

“萬歲,現在危言聳聽的人是您吧?”

顏雨弱弱的抗議道,隨即卻咬緊了脣,負氣道:“若真到那一步,那我就、就——”

“你就怎樣?”

“那我就去投靠天門,憑我這一身術法,哪一位宗主都會賞口飯吃的!”

西門暗因着他的言論,一時愕然了,隨即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大笑聲來。

****熙王入宮覲見時,已是月微枝頭,宮門下鑰的時候了。

太后寢宮門前的守衛不肯放他進去,正在僵持之間,太后身邊的一位年輕女官出來,將他領進了正門。

熙王一路跟在她身後,一邊卻偷偷打量着這一身翠衣宮服的女子。

只見她冷玉肌膚宛如凝晶剔透,一雙冷眸宛如水銀,鼻樑以下卻蒙了一方黑底金紋的紗巾,半遮面目,更引得人悠然暇思。

熙王口中不說,心中卻是急速打起了算盤——

聽說母后多年前在五臺山禮佛之時,曾經收了一位父母雙亡的名門閨秀爲義女,此女爲替太后祈福,一直長居五臺山佛庵之中,今次才隨太后返京,在她身邊貼身伺候,可算是太后面前榮寵第一。

“請問姑娘芳名?”

熙王收起平日那套輕佻面容,極爲誠摯的問道。

翠衣女子目不斜視,良久,才聽她輕聲道:“青鸞。”

真是古怪,哪家父母會替女兒取這種名字?

熙王心懷疑慮,卻又不便多問,說話之間,已到太后起居的正殿了。

“母后!”

熙王一進門檻,隨即便急匆匆拂開珠簾,朝着後堂直奔而去。

他急衝之勢,帶得正在閉目養神的太后一個踉蹌,險些摔下牀來,不由睜開雙眼,無奈的低嘆道:“你這個孽障,是要把你母后摔死嗎?!““母后……母后!”

熙王倚在她懷裡,竟宛如稚童小兒一般嗚咽了,“母后,可想死我了!”

熙王不由分說,將臉靠在太后膝上,如兒時一般低聲嗚咽,太后嘆了一聲,終究將他摟在懷裡,低聲道:“看着倒是輕減了些。”

“兒臣想着母后,難免食不知味。”

熙王眼眶微紅,顯然絕非作勢,“母后不在宮裡,兒臣都不願進這道門,這裡住着什麼尊貴的皇上和娘娘,與我又有什麼關係?!”

纖纖玉指停留在熙王的額頭上,輕輕一戳道,“你這個沒良心的孽子,回回書信都是寥寥幾語,哪裡還想着我這個老太婆——聽你這話意,又在宮裡惹事了?”

“兒臣哪有這個膽子啊!”

熙王就勢坐在她牀前的木踏上,漫不在意的把腿盤起,俊俏眉目間浮現陰戾冷笑的神氣,“這天下江山都只姓秦,更何況這區區皇宮?我一個姓顧的外人,不被人欺凌嘲罵就該唸佛了,哪敢招惹別人?”

“你的性子我還不知道嗎?看着俊俏乖巧,卻最是隨心所欲,心高氣傲,一絲一毫都不肯落於人後——你皇兄諸事纏身也不容易,下面人若有什麼不好,你且忍讓一步就是了!”

太后含笑瞟了他一眼,“說說看,我離開這大半年,宮裡的情形到底怎樣了?”

雖然知道太后必定有自己的秘密渠道,定期向五臺山那邊報告大小消息,熙王卻仍是一下子就抖擻了精神,嗤笑道:“母后不在這大半年裡,一些魍魎小人上竄下跳,皇兄也是隨興鬧騰,宮裡上上下下可真是熱鬧得緊!”

於是撿了緊要之事一一說了,隨後又冷笑道:“昨夜鬧得可真是精彩,據說無數宮女變成了妖物,見人就殺,地上的血跡到現在都清洗不了呢——這且不說,上月還鬧什麼天蝕血日,一向受皇兄寵信的那個醜丫頭阮七也莫名其妙的沒了!這宮裡的事可不是邪了!”

太后靜靜聽了,脣邊那抹幽靜的笑意卻絲毫不變,她美眸略一閃動,熙王只覺得絕豔麗色引得眼前一亮,卻聽太后淡淡道:“這些我都知道了……不管宮裡發生什麼事,你都儘量少摻和,不要引

火燒身!”

熙王一楞,隨即委屈得連聲調都提高了,“母后,您可知道這宮裡上下都慣於趨炎附勢,我若是不立起點架勢來,這些人就要踩到我臉上!”

“人重者自重,你若是沒有把柄給人說嘴,又哪會有不長眼的人欺到你頭上?!”

太后一句話便把他噎住了,見熙王悻悻然不敢再說,太后又嘆了一口氣,鳳眸微眯之下,自有一種攝人威儀,“但若真有人心懷叵測,挑撥皇帝與你之間的關係,我也不會平白饒了他!”

“有母后這句話,我就安心了——您可不知道,皇兄那些舊日部將都用什麼樣的眼光看我?!開國功臣就很了不起嗎?我們顧家和王家也率了家兵部曲來投,能打下這江山,也有我們的一份功勞!”

“你住口!”

太后一更斷喝,止住了熙王憤懣滿平的滔滔長論。他愕然擡頭,卻見太后眸含怒光,其中狠厲酷寒,讓他激靈靈一個冷戰——

“開口閉口顧家王家,還要論什麼功勞,你這種怨望之言傳到外頭去,你皇兄立馬就能把你問罪下獄!”

太后冷冷瞪着熙王,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我們顧氏王氏,都是領有一州的名門巨閥,麾下部曲私兵無數,原本就是招人忌諱,你還敢動不動就提起,是嫌自家太悠閒了,想招來禍端嗎?!”

太后這一連串怒斥,讓熙王的氣焰頓時收斂起來,他坐直了身子,專注聽着太后的一言一語,眼中卻是若有所思,似乎仍有什麼謀算。

太后何等精明,自然將他的神情看在眼裡,心中暗道“罷了”,卻是喘了一口氣,接過翠衣少女遞上的茶盞,飲了一口,這才略微放緩了神色,對着那翠衣少女笑道:“你也累了,今日不拘這些禮節,隨意坐下來吧!”

熙王很是詫異的深深看向那翠衣少女青鸞——太后雖然性情和善,卻是御下甚嚴,甚少與宮人奴婢如此隨意,這青鸞居然能蒙她親自賜座,也算是異數恩典了。

太后見青鸞坐了一旁的小杌子,又是慈愛一笑,又回頭瞥了熙王一眼,嘆道:“你這孽障若是有青鸞一半的乖巧孝順,我就不用動氣激心了!”

熙王起身深深拜伏,“是我不好,母后不要氣壞了身子。”

“你啊……”

雖然知道他言不由衷,但太后嘆完之後,卻是不露聲色轉了話題,“你們兩兄弟真是讓**碎了心——你皇兄在子息上仍是一無所出,我在五臺山也時常爲他祈求佛祖,如今卻仍是半點都沒消息……”

熙王卻是又恢復了平日那輕佻嬉戲的神色,“母后,這點上我倒是比皇兄省心——我府裡已有兩個侍妾有了身孕,假以時日,我府裡定是子嗣滿堂!”

“你啊,又胡亂誇口炫耀……”

太后雖是嗔怪,面上卻露出喜意,熙王見她歡喜,趁熱打鐵道:“若是得男,我願意過繼一個給皇兄,以解他膝下荒涼之難。”

“這……”

太后沒料到他會如此說,一時竟楞住了,良久,才低聲道:“你皇兄年紀也不算太大,只要多選宜男之相的妃子入宮,必定能有所結果。”

“宜男之相?!哼哼……”

熙王對這種穩妥的說話嗤之以鼻,“老家有一句話,只有肥地才能結出好果子——他自己不中用,就算後宮佳麗三千,也是生不出後嗣來的。”

沒等太后發怒,他一下跳起身來,急匆匆道:“母后你不要發火了,我的話是粗俗了些,可是話糙理不糙,皇兄若是一直沒有嗣子,也該早做思量纔是!”

他彷彿是害怕太后怒斥,隨即一溜煙跑走了。

太后凝視着他飛竄而去的身影,脣邊一抹笑意似喜似諷,“我這個小兒子,素來就仗着三分小聰明,自以爲所向披靡……”

一旁侍坐的青鸞默然無語,輕盈身姿一動,便替太后披了一件銀線織就的外袍。

“起風了,夜也深了……”

太后微微含笑的聲音響徹在這寢殿之中,宛如流水一般和緩,卻又似天邊殘月一般魅惑詭譎。

“我們也該出發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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