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暗一楞,隨即大笑起來,頗爲有趣的挑眉看着懷中之人,“朕富有四海,還賠不起你這全副家當嗎?”
上官藍靠在他胸前磨蹭,側過頭去,對着一旁的梅選侍露了個得意的笑容,衝着她眨了眨眼,“光是這裡的紫檀木箱籠都是極爲貴重的,還有這些鈞州的白瓷……對了還有梅姐姐的雪緞——”
梅選侍聽到這裡再也忍俊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了聲——
人家是借花獻佛,眼前這位卻是慷他人之慨來還債!
上官藍衝着姬悠甩了個趾高氣揚的眼風,神色之間示意道:我的債還完了,你的呢?
姬悠頓時面色發黑,狠狠瞪了她一眼,上官藍不禁笑得亂顫,肌膚貼近的磨蹭,無意間卻點燃成年男子內心最深處的狂獸——
西門暗倒吸一口冷氣,手下用勁,上官藍環抱住他的腰,頓時嘶嘶呼痛,“你弄疼我了……”
這與其說是抱怨,不如說是撒嬌,卻絲毫不似各位宮妃一般矯揉造作,昭元帝縱容輕笑,將她穩穩攬入懷中,朝着兩人微一頷首,便轉身離去。
加菲見主人要被帶走,撒嬌的連聲喵喵,衆目睽睽之下,居然跳上了丹離的肩頭,宛如無尾樹熊一般巴住主人身軀不放,傻傻憨態讓人笑不可抑。
“哈……果然是物似主人形!”
西門暗放聲大笑,灑脫嘲笑讓上官藍惱羞成怒,纖指細細一擰,恨不能將他腰間皮揉旋個方向。
西門暗劍眉一皺,將她攔腰一抱,宛如擲麻袋一般朝背上一甩,不顧她的掙扎嬌喝,大步流星而去。
梅選侍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因着吃驚和竊笑,她的脣角微微抽搐,“上官藍真是好膽色!”
“那也要皇帝吃她這一套才行。”
姬悠輕笑一聲,望着她的眼神卻是灼熱粘連得讓人渾身發燙,“就如同我被你吃得死死的這般……都是命裡的歡喜孽緣。”
“你、你……!”
梅選侍頓時霞生雙頰,連話也說不連貫,她嗔怒道:“你胡說些什麼!”
說完便匆匆奔了出去,簡直如同落荒而逃一般。
姬悠望着她輕盈優美的身影,眸中灼熱絲毫不見消退,卻又多了一重複雜唏噓——
“你遲遲不肯接受我,是因爲……你房裡的那些雪緞嗎?”
他聲調和緩,其中危險意味卻讓人心中一驚,一聲輕嘆,他垂下了眼眸,眼中深沉讓人無法揣度其中心思。
****上官藍醒來時,又是日上三竿了,她懶懶起身,任由一頭青絲披瀉而下,卻自顧自的揉着太陽穴——雖然睡得不少,卻仍能感覺到陣陣抽疼。
她支着額頭,想起昨夜縱情**之後,自己沉沉入睡,卻做了一夜漫長的夢。
夢中那些浮光掠影,惆悵舊念,醒來已是回想不起,最後剩下的,是胸中那空落落的鈍痛,緩緩一閃而過。
她深吸一口氣,正要讓宮女們取過熱巾淨面,卻覺得一團毛蓬蓬圓球飛撲上牀,想也不想,她一把拎起,低聲警告道:“加菲!這是萬歲寢宮的龍牀!”
然而警告顯然被當成耳邊風,加菲前爪揪起一穗繡品,胡亂撕扯着玩個不停。
上官藍看着那精緻繡品變成一團亂線,心疼之後便是心虛,她別過眼去裝做沒看見,口中只是恨恨道:“你繼續鬧吧……等下大廚就來拿你去做‘龍虎鬥’!”
“龍虎鬥”對加菲來說是個禁語,它惴惴不安的縮回了肥爪,諂媚而討好的抱住丹離肩頭,喵啊喵的說個沒完。
“你是說昨晚的那個妖物?”
上官藍黛眉微蹙,淡漠中卻有些厭煩的嘆了口氣,“她死不了,今晚大概還會有人受害。”
加菲急着連聲叫喚,上官藍一把將它揪下,低聲訓斥道:“她愛殺誰與我何關?你居然想讓我多管閒事?!”
眼看加菲又在辯解,上官藍目光一閃:“你是說她本身很是可憐?”
她嗤笑一聲,冷然道:“這世上可憐之人實在太多,我若是一一插手,只怕真要變爲地藏王菩薩:地獄不空,手中不閒。”
上官藍又在撒嬌耍賴,上官藍嘆了口氣,
斷然搖頭道:“此事我也無能爲力——她是自願接受等價交換,將自己的魂魄之一換取所需之物,契約已成,誰又能破壞?更何況,與她交易之人也是一宗之主,與我地位相當……”
她說到此處頓了一頓,麻將仍是不死心的繼續喵喵叫着,上官藍瞥了它一眼,眼中閃過一道嘲諷,“你是說,天非宗主夢流霜實力並不如我?”
拍下它的圓頭,示意它不必再說,“三宗共議即將召開,如今正是暴風雨前的寧靜,驀然對上夢流霜,即使取勝只會讓旁人漁翁得利。”
上官藍隨即打了個呵欠,微微揚聲,以慵懶之姿喚道:“我的早膳準備好了嗎?”
重重簾幕外,侍立的宮女們見她坐在牀頭與貓親暱私語了半天,居然又老實不客氣的要吃要喝,各個都是面露不豫,但攝於皇帝對她的寵愛,卻都是敢怒不敢言。
*****上官藍正在幸福的享用美食,寢宮旁那間議事閣中的氣氛卻是詭譎凝重,陷入了無人開口的沉默之中。
阮七軟甲在身,卻仍單膝跪地,執意請罪,任憑西門暗如何溫言撫慰,都不肯起身。
“宮闈連番出事,一切都是末將守衛不嚴之過!”
她緊閉的脣中只吐出這一句,隨即便默然無語。衆人居高看去,只見她面若寒冰,脣角微顫之下,竟是咬得泛了白。
“宮掖不寧,連發命案,阮將軍確實有疏忽之失……“身着紫衣,卻神色冷肅的左相慕吟風聲調低沉,隨即卻猛然拔高——
“但萬歲自身,難道絲毫沒有責任嗎?!”
他冷然怒喝之下,轉身看向西門暗,目光犀利嚴苛之下,能讓任何明君聖主都爲之退卻,“妖物行兇之時,萬歲卻忙着跟那個唐國的罪女**嬉戲,甚至還連着兩夜將她帶回寢宮,宣yin亂無度……這豈是人君該爲之事?!”
他目光盯緊了昭元帝,犀利之外,更有三分沉痛與不敢置信,“萬歲還記得,你答應過微臣什麼?”
西門暗劍眉一凝,“朕當然記得。”
慕吟風冷然看想他,大膽言語讓人替他捏了一把汗,“臣當時犯顏直諫,請您遠離唐國那位上官藍公主,沒曾想,您居然還是頻頻召幸於她——如此出爾反爾,豈是帝皇該爲?”
“那只是一次偶遇。”
西門暗沉聲說道,眉間微皺顯示他已然不悅,卻還儘量耐心聽從重臣的諫言。
“偶遇也好,特地會面也好,萬歲都該把持得住。”
左相言語簡潔了當,卻是寸步不讓。
剩下寥寥幾人感受到閣中凝滯僵硬的氣氛,互相使了個眼色,一齊告退而出。
廣闊閣樓中,只剩下君臣二人四目相對,卻是各懷心思。
左相深吸一口氣,壓住心頭的冷然怒意,耐心勸說道:“陛下您也該知道,風池國那羣舊人貌似恭順,實則並不安分——您將這樣的危險攬在身邊,實在是禍不可測啊!”
西門暗默然,良久,他才擡起頭來,目光沉靜而堅定——
“她在朕的心目中,確實與衆不同。”
“萬歲!”
左相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內心的憤懣,毅然起身,目光冷得好似要結出冰來,“既然皇上執意如此,臣也不便多加妄評——就此告辭了!”
他好似心頭怒火萬重,再不願多說一句,竟是轉身拂袖而去!
西門暗並未計較他的無禮,只是負着雙手踱到窗邊,望着半輪殘月皺眉沉思。
半晌,他才轉身離閣,漫無目的的在苑外走着。
苑外一片空曠,前朝的華緞繞樹,花燈遍照早已不在。旖旎妙曼的碧玉響板和霓裳歌舞也無人再續。九曲迴環的廊腰曼閣迴盪着北風的凜冽,窗下流淌的池水被封在堅冰之下,又遭重雪堆積,四周只剩下廣大單調的未化之雪,以及隱約露出的朱柱飛檐。
天漸漸暗下來了,昭元帝的雙眼因着混沌迷離的冰雪殘光而微微眯起,驟然,他朝着矮樹藤羅中低喝道:“什麼人?出來!”
樹影恍惚之中,一道矯健而不失婀娜的身影出現在他眼前,銀白鬼面,珠紅鏈綴懸蕩胸前,長戟負於身後,悄然出現
宛如幽魂一般。
“是你!”
西門暗頓時一驚,細細打量了阮七一回,只見她神色空茫,雙眸直勾勾的凝望着自己,竟是失魂落魄之態!
“大哥——!”
阮七乍然見他,卻是雙眸一亮,頓時從茫然中驚醒過來,她眼中露出詭秘而狂喜的閃光,仔細看來,竟似魔似癲一般。
“你怎麼了?”
上官藍眉頭皺得更深,以爲她是喝多了酒,正要恨鐵不成鋼的怒斥,卻見阮七疾奔而來,腳步一個踉蹌,就似要絆倒在地。
“小心!”
西門暗伸手一扶,讓她穩定在地。
“大哥……”
阮七上身倚在他臂彎裡,渾身好似一顫,似嘆似泣的喊了一聲大哥。
西門暗從未見她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樣,不覺也是心頭一軟——阮七從十一歲時就跟隨着他,一路行來,亦徒亦妹一般的逐漸長成,宛如他的家人一般。
“到底出什麼事了?”
他再次追問,低下頭來察看她的具體狀況,卻驟然發覺她面色慘白,渾身都似在痙攣,惟獨瞳孔深處竟是一抹驚人的血紅色!
“大哥……宮裡鬧成這樣,我、我——!”
生平第一次,阮七容許自己露出軟弱的情緒來,她側過臉去,眼角落下一串清淚來。
‘原來你是爲此而煩惱!“西門暗頓時以爲自己明白了,他將阮七扶起身來,冷然一喝道:“把眼淚擦掉!”
阮七冷不防被他一嚇,頓時止住了淚。
“宮中妖人作亂,又有宮妃頗不安分,這些都讓你難以應付,其中難處朕都知道,但你面臨逆境,便要沮喪失落,一蹶不振嗎?!我平日是這麼教你的嗎?!”
阮七淚眼婆娑,聽着這句,卻是垂下了眼,遮掩了所有複雜的情緒——
皇上……我的大哥,你的教誨,我無時無刻不記掛在心,可是……!
西門暗冷然掃了她一眼,雖然心下關切,口中卻仍是淡淡道:“朕將整個宮掖的安危交託於你,便是相信你能處理好這一切——從哪裡跌倒,便從哪裡爬起,朕等着看你的行動。”
說完轉身要走,卻冷不防背後一道手臂伸出,抱住了他的腰!
“大哥……你看看我,回頭看我一眼!”
低沉而顫抖的呢喃,在他身後響起。
西門暗心頭一震,頓時好似明白了什麼,因着驚愕,他猛然回過身去,卻被阮七的雙臂箍得緊緊,冰涼的手指,超乎尋常的力氣,一時竟讓他難以掙脫。
傍晚最後一絲暮光照在阮七身身上,她冰冷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喜悅而羞澀的嫣紅來——
濃若點漆的烏眸,英氣之外更見清雋風華,這一瞬,昭元帝驚覺,自己好似見到了多年前的羽織!
他瞬間身上一震,深吸一口氣,緊緊的閉上了眼,任由阮七緩緩的倒在自己懷中,僵硬的臂膀也逐漸柔和下來。
阮七閉上了眼——即使這是夢境,她也不願再醒,爲着這一瞬,她寧可化爲飛灰,永世不得超生!
時光匆匆,容易把人拋,但這一瞬,請你暫且留住!
就在這意亂旖旎的一刻,一聲清晰響亮的貓叫聲,將沉浸在幻境中的兩人驚醒!
昭元帝只覺得耳邊嗡的一聲,整個人好似被一盆冷水當頭澆下,當他恢復神智,看清懷中之人時,頓時如雷轟頂,整個人都被憤怒與驚愕淹沒!
他面容僵冷,一把將阮七推開,轉頭卻見一隻圓嘟嘟肥貓口中銜着一枝珠花,正一臉殷勤的蹭在墨玉身邊。
又是這隻加菲西門暗面容抽搐,黑着一張臉卻一語不發,隨即轉身便走。
“喵——”
加菲得意帶笑的叫聲充斥着窗下池塘邊,一旁冷眼觀看的墨玉甩了甩尾巴,表示不屑和淡定之後,很是瀟灑的準身也走。
“喵——”
美人等等我啊!
加菲一路疾追而去,渾然不覺池塘邊的藤蘿旁,一道孤獨的身影,正死死瞪視着它們。
血紅妖光充滿眼眶,雪白森然的長長獠牙,漸漸的,從阮七脣邊伸出
(本章完)